崇祯十五年春,载之五岁了,尽管外面已是风雨飘摇,但李家大宅还是为了葳蕤大姑娘的寿辰精心准备。
换了新项圈,穿着新衣裳的小载之带着丫鬟们在花园逛着,把枝头上的花朵都摘下来扔到池塘里,逗得鱼儿唼喋有声,听着鱼儿吞水泡的噗噗响,载之也咯咯地笑起来。
“葳蕤,你又皮了,我院子里的花被你糟践了多少去?”秋筠远远看到这般景象,过来说道。
“爹爹你再让我背诗,我就拔了你的兰花去喂鱼。”载之手不停地继续扔花。
“那你不想背诗,你想背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背!“
“呃,这样,那么我背给你听好了。”
“不要,爹爹,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要背书。”
秋筠张嘴,还想说话时,听到管家李福在大喊:“老爷,不好了,锦衣卫来了。”
“什么?”秋筠回头一看,只见李福站在角门处向着内院大喊,幸好他们离角门近,不然还得拜托丫鬟转告,但在他喊着的同时,那些锦衣卫们已经来到角门,一把推开李福,冲了进来。
秋筠把载之护在后面警惕地看着那些冲进来的家伙。那些小丫鬟们无不跪在地上低头噤声,而秋筠长身玉立,仿佛松立孤岩,目光冷峻,不怒而威。
这时,在后面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陆炳踱着官步一步一步走来,走到秋筠面前随便拱了一下手道:“李大人,扰了令千金的寿宴,实在失礼。烦请大人去北司诏狱一趟。”
“可以,但老夫总要先安排好家眷。”冷冷说罢,秋筠低头摸了摸紧紧抓着父亲衣服的载之的脑袋,目光温柔下来,然后又说道:“李福。”
李福赶忙到屋内捧出一个小木匣子出来,递到秋筠手上,秋筠又将它递给陆炳①。陆炳打开来瞥了一眼,笑道:“大人请慢慢安排。”然后又做出很慈善的样子,向载之笑道:“李大小姐,不必害怕。皇上仁慈着了,不收妻孥。“
载之哪里是害怕,她正憋着笑了。凡人有五感:听、观、嗅、品、触;而仙人有六感,多了一个神识,而现在她爹爹正用他的第六感骈四俪六、引经据典地狂骂皇帝,这番神骂估计以北京城为中心方圆百里的修行人都能听到。可惜皇帝听不到,也没人去告诉皇帝,为了这事得罪一个金仙,不值得。载之笑得肩膀一抽一抽,把脸深埋进父亲的衣服里。
秋筠也感觉到载之的笑意,摸摸她的头用神识告诉他:“淡定,我们要淡定。”秋筠确实很淡定,一边在神识里骂人,一边嘴里说着谢恩的话,连声音也不带颤。然后,一个女声插进神骂中“皇帝发疯了,你也陪着发疯。”秋筠的《讨崇祯檄》戛然而止。
这会儿,一个锦衣卫的小校匆匆跑了进来,在陆炳耳边说了几句话。陆炳笑道:“贵府的姑奶奶来得好快,我才刚到不久,她就来了。”
秋筠一边腹诽,锦衣卫办案全城惊动,死人都吓醒,一边笑道:“女人家总是紧张些。”
小校引素艳进来,陆炳也拱了一下手,道:“许国夫人的腿脚真够勤快的。”
素艳笑道:“妾身夫家凋零,惟有依傍娘家,对这事自然上心些。”
陆炳讪讪道:“赵公的后事我也是记着的。”一会儿又正色道:“好吧,既如此,李大小姐就交托给夫人了。大人,请了。夫人,放心,本官会照顾的。”
素艳拉着载之的手,目送众人离去,然后吩咐李福闭门谢客,遣散仆人,收起家中陈设、头面衣裳等物。凡是新买的人都遣走了,只留下花仙月妖、狐仙阴神,而后,人们,应该说妖精们只见秋筠从屋里笑着走出来。
秋筠走到素艳面前,一把抱起还在辣手摧花的载之道:“事儿都料理全了?我已分出了一个化身去坐牢,不过今天他就会上吊。那个小皇帝以为我是袁崇焕的附逆。”
“又是这条罪?这个月他捉了多少个?也罢,不是我们无君臣之义,而是天威难测,就算抽身退步也是该的。”素艳不禁失笑道
“我也心灰意懒了,亡国之君必有亡国之举。不亲臣下怕也是其中一条。不过能在他手下撑那么多年,我也甚是自矜。”秋筠一边说着,一边安抚催花不成不停挣扎的载之
“回吧。”素艳说罢,化作一道金光直投南而去。
“收拾东西,我先回天柱峰。”秋筠吩咐道,然后对嚷着“不走”的载之说“回老家后爹爹给你盖一处一摸一样但新的,好不?”抱着载之也化作一道金光而去。
剩下的妖精各显神通,迅速地收拾好大小一切,然后李福撤了守宅的大阵,亦投南而去。
就这样,载之离开了北京,回到天柱峰金仙洞府继续她的明代仕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