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信公主刘婠最近身子不舒服,好些天都没去长乐宫里问安,曹时还取笑她索求太频繁身体吃不消了。
这几天病恹恹的赖在床上不起来,大姨妈来的也不准了,可把她给吓的不轻,以为自己有了身孕,紧张的不行。
冯信的夫人淳于三娘为她切脉问诊,结果只是受了点风寒,喝点石蜜姜茶发发汗该来的又来了,害得刘婠空欢喜一场。
曹时忽然发现平阳侯府里有点蹲不住,每天面对阳信公主幽怨的眼神心理压力非常大。
依照汉家习惯,皇家子女冠各自母亲的姓加以区分,比如刘彻做太子时,又被称作王太子,刘婠和她的两个妹妹就是三个王公主。
王公主三姐妹的肚子都没动静,年纪小是一方面原因,可她作为长姐也不能太松懈,无论子女先要一个抱着总是一件好事。
曹时的观念还是以前的习惯,过早要孩子对女人身体发育不好,过了年小两口都是虚岁十七,实际曹时还差三个月满十七岁,刘婠是夏天出生的,还要差半年才满十七周岁。
依照他原本的想法,二十岁再要孩子也不晚,适当的再晚点也可以商量一下,刘婠坚决不同意。
正好手头要处理的事物着实不少,他就借着公务繁忙的名义去拜访诸多功勋列侯。中午在那用了午餐,下午又跑到未央宫里诉了几句苦。
刘彻一脸愁苦:“姊夫也这么难,我还以为只有我最倒霉。皇后刚搬到椒房殿,就把我的寝具全部搜走,我现在每天只能住在椒房殿,生不出孩子之前都不能自由啊!”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姊天天找到我吵着要生孩子,好像没孩子就不能抬头挺胸似的,这种思想太愚昧落后了。”曹时擦擦头上的冷汗。暗道皇宫里的水真是深,小皇帝敢和太皇太后争皇权归属,却拿不住比自己年长十岁的老婆。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阳信公主这个长姐的威力远逊于他表姐陈阿娇,从小就订为夫妻被管住近十年,根深蒂固的威慑力绝非朝夕之间可以破除的。
刘彻气呼呼地说道:“谁说不是。女人都那么迷信。要孩子也不用那么急,我今年才十五岁,三十岁前有孩子也不晚。”
站着说话不腰疼。
曹时撇撇嘴,刘彻三十岁结婚的确没太大问题,可是陈阿娇实在等不起那么久,如今她可是个年满二十五岁的大龄女青年,丈夫比自己小十岁危机感很深,要不能在几年内要到孩子。这辈子铁定是要和椒房殿说再见。
他家的情况可比刘彻的后宫和谐的多,刘婠和媵妾卫君孺关系处的不错。家里两个女人年纪也比自己略小一些,只要有了孩子就没那么多抱怨了。
刘彻鬼鬼祟祟地问:“姊夫想想办法,怎么破这局。”
“破局?你可千万别找我啊!我现在是自身难保。”曹时的脑袋摇个不停。
“支个招呗,我现在除了韩嫣,其他女人都不能碰一下,再这么持续下去日子快没法过了。”
曹时冷汗涔涔:“你宫里不是有宫女吗?”
“嗨,那些宫女长的歪瓜裂枣的实在难入眼呀!”
就在他们闲聊的功夫。
长信宫。
太皇太后罕见的发了火,起因是侍奉她梳头的侍女生病,换了个侍女为她梳头时不小心碰到太皇太后的头皮,这个65岁的老太太就下令鞭笞那个可怜侍女。
“太后驾到!”
晋升为太后的王娡一如既往的来到长信宫侍候婆婆,她对自己的个人定位非常清晰,只要婆婆窦漪房在世一天,就轮不到她有扬眉吐气的机会。
看到打的皮开肉绽的小侍女被抬下去,王太后眉毛一挑默不作声的行礼:“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哪个猢狲不听话,惹的母后您生那么大的气,好端端的玉梳子也丢了下来,这可是母后您最喜欢的物什,丢了怪可惜的。”
王太后捡起玉梳子,摆摆手让手足无措的侍女们退下去,自己亲自为太皇太后梳理发髻。
太皇太后见到儿媳妇伺候自己,面色稍霁:“还不是平阳侯,伤了我那可怜的侄儿,听说脸都给打变形了,这得是多狠心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呀!老身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连三公九卿都不听老身打招呼,围着彻儿那孩子瞎胡闹,平阳侯还不依不饶的撂下话来吓唬我这老太婆。”
王太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是妾听说,打伤章武侯的是中尉宁成,平阳侯是后来才到现场的,那时候南皮侯和章武侯已经被扣下了。”
气氛略微一滞。
太皇太后沉着脸,别过脸冷哼道:“中尉宁成,我记得这个名字!他的名字总是和郅都联系在一起,能和郅都臭味相投的人,想必也不是个好东西,天子要尽快把这种奸邪之辈踢出朝堂。”
王娡紧绷的心弦略松,婆婆窦漪房不想撕破脸皮闹的满城风雨不可开交,她和小孙子刘彻的冲突一波未平再打了列侯一波又起,在京师里逗留的诸侯王们定然要掀起波澜,按住葫芦浮起瓢,有点七手八脚忙不过来的无力感。
后宫里的女人再厉害手也伸不出长乐宫外,孝道一招鲜可以压得住小皇帝,但这一招却压不住百官公卿,太皇太后是小皇帝的祖母,不是天下人的祖母。
婆媳俩都明白,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抓住刘彻的手,只有按住小皇帝才有功夫慢慢料理刺头。现在仓促下令处罚少府曹时,不但将会遭到刘彻的坚决反对,朝中的阻力也会非常之大。曹时骄横跋扈惹人讨厌,犯事的窦家两兄弟也不是什么好鸟,最擅长欺上瞒下扯虎皮做大旗,在长安城里横行无阻仿佛是个土霸王似的,早就惹的许多人反感。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撕破脸打残功勋列侯们,往死里得罪小皇帝刘彻。窦漪房还要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死去后,窦家不会不像吕家那样阖家灭门。
琢磨半天,窦漪房还是没有做吕雉的勇气。
她已经走到现在的位置。媲美当初寿终正寝的婆婆薄太后,只要按部就班的模仿婆婆当年的手段,压着孙儿刘彻的手脚管束几年,磨掉那孩子锋锐的棱角和不知所谓的野心。自己可以颐养天年不问世事了。
但是窦家人每天来长信宫里哭诉。200多亿钱的高利贷打了水漂,即便手里还握着那些破产富商的财产也毫无用处。
他们又不是商人去贩卖南北货物,要那些商铺地产以及城外的良田意义不大,窦家人就从来不缺良田的,反而更想把现钱要回来,事先订好的七成利息肯定是找不到人来支付了,最后本钱没拿到还入手一堆难以脱手的东西,得到这个结果。窦家人差点把牙齿给咬碎了。
不赚钱就是亏损,没有利息就是大亏。连本带利换来一堆杂物亏到死。
太皇太后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窦家子孙太不争气了,她赏赐出那么多金银财货,本想自家人过的舒服安稳点,可万万没想到这群不肖子孙拿着钱四处放贷招惹是非,老太太三令五申禁止他们鱼肉乡里,窦家人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当面答应的真情实意一转脸跑到九霄云外。
200多亿钱!
窦漪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想想五十年前在代国忍受漠南刺骨寒风,那时候代国一年的收入也就二千万钱,她的月俸只有区区四百石,那时候她肚子里怀着刘嫖,挺着大肚子躺在床榻上,寒风从被子的角落里渗进来,那种难以言喻的寒冷至今让她印象深刻。
开国那会儿真是穷怕了,太祖高皇帝刘邦兵败代国以北的白登山,匈奴人入寇边郡的烽火年年都能看到,寒冷的冬天不仅要和草原上的寒风作斗争,还要提防像草原狼一样的匈奴人。
每个日日夜夜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贫穷痛苦怨恨不断的折磨着她,直到第二个孩子刘启的诞生,她的生活才逐步好转,慢慢的走向正轨。
这么多钱付诸流水,太皇太后恨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窦家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窦完那个猪头脸才刚好一些,太皇太后恨不得拿起拐杖打这个不肖侄子,窦家人教训的惶惶不可终日,
“少府曹时!老身本来不忍心伤了国之贤才,可是他屡次三番和我做对,搞的我窦家上下凄惨至极,实在欺人太甚!”窦太后多少受到点影响,说话也越发刻薄起来。
王太后眉头微蹙,心里也满不是个滋味。
王田两家资本不如窦家丰厚,但是放贷的事情也是有一些的,兄长王信被列侯欺负的不敢冒头,家里捞钱的事都交给田蚡和田胜在做,他们俩持有的本钱有15亿钱,这是王田两家省吃俭用从生活费里抠出来的血汗钱。
这一大笔钱放贷三年,到如今才翻到区区36亿钱,每年的利息只有区区三成三分,不敢用过高利息引起内史府的注意力,这次荚钱大盘的战斗里,王田两家也忍不住放贷进去搞投资,利息如故,时限定在3个月内。
只要3个月内还款到手,36亿就变成48亿。
就是这个3个月,钱没赚来不说,还收来一大堆富商抵押的地产货物和农田。
关中的地产比较好处理,抵押的货物没那么好甩出去,关中附近的农田根本不想要,非法占田的高压线足够吓坏他们,哪还敢去收几千顷抵押出来的良田。
王太后也有点着急,婉转的提出建议:“母后息怒,勋贵子弟贳贷行贾是常理,彻儿一上台想做点大事提高威望,少府曹时是做的激进了些,母后那天训斥彻儿十分在理,妾正想着把少府招入宫里问问放贷的事情如何处理,亏了那些个市籍的奸商到也罢了,总不能让咱们勋贵子弟也跟着受罪,少府出来伸把手处理掉手里那些抵押品才是正理。”
“哼,少府的架子那么大,能看的上我这瞎眼的老太婆?”太皇太后气哼哼的别过头,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
但是她已经隐隐有些心动了,200多亿钱的不动产和货物砸在手里总不是个事,换做任何一家有那么庞大的产业都会备受猜忌,窦漪房也不想让窦家人太显眼,窦家的名声与她的名誉息息相关,万万不能让金字招牌受损。
“只要母后点头,张罗安排的事交给妾来处理,好赖我还是少府的长辈,说他几句还是得听的。”
太皇太后面色稍霁:“那就随你去做吧!老身也乏了,你去忙这事吧。”
王娡何其聪明,立刻明白婆婆在暗示她放手去做事。
做好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坏事变成好事,至于窦家被关进廷尉府大牢,窦完挨揍成猪头都可以一笔勾销,做不好咱们一笔一笔的算清楚旧账,指不定还要闹个天翻地覆。
“只有这样才能和解了。”王太后暗暗长叹。
曹时不知道长信宫的变化,小皇帝的气色很好,并没有多少受到和太皇太后冲突的影响。
新帝还在服丧期内不便发表看法,只是从刘彻的言辞语气里看的出他一点都不怂,似乎是决定不给皇祖母插手干政的机会,就好比但年刘太公想干政,却被汉太祖刘邦一句话拒绝。
这江山是我打下来的,凭什么让别人指手画脚,哪怕是亲爹也不行。
汉家以孝治天下,但是在权力面前亲情依然非常脆弱。
高宗景皇帝的尸骨未寒,祖孙俩就为家里那点事发生剧烈对抗,传出去祖孙俩的面子都不好看,小孙子叫不知长幼不明尊卑,老祖母叫不知进退不识好歹。
没人敢议论当今最尊贵的祖孙,况且双方各执一词似乎很有道理,两边都不乏大批的支持者。
昔日太子寝宫里的地图室搬到宣室殿,崭新的地图与沙盘按照比例放大一倍,全是由侍中桑弘羊一手操办,让曹时见识了小年轻的本事。
“陛下您看,按照商队出发的时间来算,那支商队应该走到这个地方,根据匈奴人的描述,这里的水草丰茂牛羊成群,那里的水土情况不太适合咱们汉人耕作,却非常适合游牧的匈奴部落散居,该地区没有大号匈奴部落,最大的部落几百户,小的只有几十户,星罗棋布散居在这一带。”
刘彻好奇地问道:“星星点点的绿洲为数不少,这条狭长的古道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