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们是不能再蹉跎犹豫了。
夙烟抬眸看向远方,近一些的地方只有一片空地,大约原本是要长草的地方,只是天气太冷,什么都受不了,便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可是再仔细一看,便能看到其中总还是隐隐有着点点绿色。就好像……她那明明已经明白现实却总还是抱着点点希望的心。
她明明是想要立即答应旬尘的,可偏偏,口中却好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最终,也只能僵硬着身体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她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但是这对于旬尘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他几乎是不能抑制自己的喜悦,将夙烟从自己的怀中微微放开,在渐渐暗了下来的天色之中凝望着她:“你答应了?你答应嫁给我了?”
旬尘的喜悦太过明显,让夙烟根本无法拒绝。
印象里,他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情绪。
自一次见他,他便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论什么情绪似乎都总是淡淡的,如今这般喜悦兴奋,即便是夙烟也是第一次见着。她又如何开口反悔?
下一刻,她便又被旬尘抱入怀中,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尽数融入他的身体。
等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府内众人都已经在用晚膳了,最初的喜悦激动之后,旬尘终究还是回到了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只是眼角眉梢都会有藏也藏不住的幸福喜悦。
陆靖然今日难得起身,与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听着他们二人回来,头也没抬一下,一张脸更是拉的老长。
陆黎只是笑笑,而后示意他们坐下吃饭,面上没有半点不妥。而墨瑜的眼底则先是闪过些许慌乱,而后却似乎又是庆幸,但终归是有些不安的。
倒是楼魅,立即招呼他们赶紧坐下:“快吃饭吧,我让人给你们拿碗筷过来。”
夙烟笑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我们吃过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们。”
楼魅听了点点头,还想问问他们要不要喝点儿东西的时候,墨瑜却突然盯着夙烟的头发问道:“咦?这个簪子不错,夙烟你是从哪儿买的?”
陆靖然终于舍得抬头,却是看了一眼夙烟头上的簪子和她面上的表情之后脸色更沉了。
在哪儿买的?
夙烟不自觉的看向旬尘,她这人向来路痴,而且根本就没有去记那个店铺的名字。旬尘无奈的笑笑,眉眼间却是毫不掩饰的宠溺:“是在城南那家糕点铺旁边买的,不过那店里似乎只有这一只。”
他又何尝不知道墨瑜打得是什么算盘?
他虽不耻,如今却也只能随着墨瑜的算盘一起走下去。
果然,他的话音才刚落,陆靖然的目光便像是两把刀子一样的直直射了过来,旬尘却只当看不见,下一刻,墨瑜便惊讶似的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便暧昧的笑了起来,道:“哎呀,原来是定情信物呐!”
夙烟的脸色先是一白,不自觉的瞄了一眼陆靖然,却见他也正看向自己,两人的目
光相对,陆靖然的眸子里似乎盛满了不悦。可就在这是,旬尘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中,对着厅内的众人笑道:“这还算不得什么定情信物,不过夙烟已然答应嫁给我,今晚我就看看最近可有什么黄道吉日,若能早些定下来,我们也就找个近些的地方搬出王府了。”
旬尘一脸的笑容,缓缓的说出了这么一段话。一字一句都说得字正腔圆,及其清晰。
他话语中的喜悦,是任谁都能听出来的。
只是,夙烟的脸色却又禁不住的白了一层,身体都快僵硬成了一块石头,眼睛也早已避开陆靖然的目光,兀自盯住自己的脚尖儿。
一屋子的人,无一不是惊讶。
即便是有所预备的墨瑜,也是被这个消息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两人。
陆黎的反应算是最淡定的,他只是在刚刚听到的时候微微讶异的扬了扬眉,随即又轻轻皱起了眉头,最后,却是一脸淡笑的瞄了一眼陆靖然,而后乐呵呵的继续吃饭了。
楼魅便是这里面反应最大的人,至少是表面上反应最大的人。她险些就被这个消息惊得打翻了面前的饭碗,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不可置信,若不是陆黎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心,她几乎都要问夙烟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末了,还是没能忍住,看了一眼陆靖然。
而这大厅之中,第一个说出恭喜的人,却是陆靖然。
他在沉默片刻之后,撂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将身子靠在了椅子里,扯了一脸的假笑,对向旬尘和夙烟,清清楚楚的道:“恭喜二位了。”
只是他那笑容着实牵强,让原本还想要趁机落井下石的陆黎都有些不忍心,陆黎看了一眼,摸摸鼻子,便沉默了,当然,他只是沉默的看戏。
旬尘含笑应对,道:“多谢王爷。”
他患得患失、犹犹豫豫了这么些年,终于还是将他身旁的人光明正大的揽入了怀中,还会在不久的将来迎娶她作为自己的妻子,彼此一生一世,他已经无需计较那么许多。
虽然手段卑劣了些,却也是早已不受他的控制了。
今日的夙烟还不够坚定,但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然而下一刻,陆靖然便将目光落在了夙烟身上,呵呵的笑出声来问她:“不过这待嫁的新娘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害羞么?”
他的声音向来不小,如今厅里又安静的不行,所以,他的每一个音节都显得异常清晰。甚至于,他每一个音节的情绪都无法掩藏。他的愤怒、他的嘲讽、他的冷然一一尽数钻入夙烟的耳中,让她的头更加的抬不起来,仿佛上面有了千万斤的东西死死的压住了她的脑袋,让她根本无法直视陆靖然。
白天的时候,他们明明还好好的,明明还那样好,怎么才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这个问题当然不止夙烟想不明白,陆靖然更加想不明白,白日里还与他一同说笑,几乎把他当成孩子一样悉心照顾的人,现在怎么就跑到了别人的怀中,对自己说她要与别人成婚了?
陆靖然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却觉得胸腔之中似乎有一股火气闷闷的想要喷发而出,可偏偏他又找不到可以让那股邪火发泄的地方,只能兀自憋屈了自己,阴阳怪气的说话,气得自己几乎都有了吐血的冲动。
默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旬尘正要打圆场,可才刚刚动了动嘴皮子,就听陆靖然又一次开口问道:“怎么?才不过几个时辰不见,连话都懒得与我说了?”
夙烟明白了,她今天不抬起头来面对他,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只一眼,夙烟便像是置身在了冰火之间,似乎是被火烤着,又好像如坠冰窟,只是不论是哪一样,她都无法逃避就是了。
她好不容易握紧了拳头,正要说话,却听陆靖然字字诛心的问:“这么快就收了旬尘的定情信物,还要嫁给他,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此话一出,大厅之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陆黎似乎看到了出乎意料的戏码,再一次扬了扬眉,表现出些许惊讶来。
楼魅却是彻底昏了头,似乎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墨瑜则是脸色一变,瞬间就变成了夙烟之前那煞白煞白的脸色,似乎非常沉痛。
旬尘看似不动声色,揽着夙烟的手臂却蓦然收紧,立即让夙烟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站在她身边的人,她又是才刚刚答应了谁嫁与他,与他一生相守的。
夙烟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紧咬着下唇的牙齿几乎都要穿破她的皮肉,可她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这句话,夙烟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她没有,她只是想着身份有别,他们终究都不能如彼此所愿,倒不如早早了断,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她之前犹豫不决、纠结难过,却都不知道,原来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即便是这‘短痛’,她也是受不住的。
最终,陆靖然的眼中闪过不忍,在问出那句话时便紧紧扣住椅子扶手的手终于缓缓放开,似乎是已经筋疲力尽的扣不住了。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不忍心,看不了她这般难受的样子。
只是既然如此难受,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他一直知道夙烟心软,却不知道自己竟也这般心软,心软到她只不说话的咬着嘴唇,露出些许挣扎难受的目光,他便已经受不了了。
陆靖然自嘲的笑笑,扬起了嘴角看她:“哎呀,看来你的心中还真是有我的一席之地呢噢?”
众人突然就反应不过来了,只有陆黎露出些许‘又是这样’的鄙视情绪靠了回去,陆靖然下一句便是:“看来我这么多年还算没白疼你呢。”
到了今日,陆靖然方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爱到一种程度的时候,会将自己变得这样没有底限、没有原则、心软懦弱!
即便她前一刻还与你谈笑风生情意缱倦,下一刻便将刀子捅入你的心扉,你却还是会甘之如饴,含笑饮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