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乡下,中途遇雨道路泥泞,猴在马上的父子两个也只好退回到后面的马车上,跟着后面的母子两个蜷缩在车内。稚儿跟晖儿两个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跟父母在一处挨挨蹭蹭,拿出格外会撒娇的本事,都挨在父母怀里睡着了。
“这回可好,今晚是一定回不去了。”管隽筠摸着儿子的小脸:“我们倒是没什么,明日的早朝恐怕误了。”
“那就误了好了。”诸葛宸无所谓地一笑:“难得歇一日,其实皇帝也是不喜欢每天早朝。我不回去,恐怕皇上乐得告假,大家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其实乐意得很。”
“人人都跟你一样呢”管隽筠听了这番不算是抱怨的抱怨:“你倒是想得开,知道什么时候让你跟这么多同僚都能歇口气,皇上也能歇口气。”
“这话知道就行,不能叫别人知道,要不就说从上到下全都是不想理事的懒怠君臣了。”诸葛宸也笑起来:“你也知道,过些时候只怕就要忙得很。上次好不容易把西羌南中的事儿解决掉了,没想到又跑出个东突。真是没有一处不叫人操心,难道就这么喜欢征战沙场,真要是这样的话,一次全都解决好了。别今儿一个这里,明儿一个那里的。叫人不省心。我可想好好做个太平宰相,等到哪天有人能够替我办事的时候,就把身上的担子这么一撩回来做个田舍翁。谁也没有我逍遥自在。”
“嗯。”想到他做了田舍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很值得人期待的。至少是让自己对日后的生活有点希翼,不是那么遥遥无期。这个丞相夫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内里多少不堪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体味的。
乡间几处老宅还是上次回来的老样子,就连那几株冲天翠竹也跟从前一样,郁郁葱葱。在雨滴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娇艳欲滴,因为没有让荣立事先来传话,家下人等大多没想到丞相跟丞相夫人好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门口。
随同而来的居然还有两个小公子,车停了雨也停了,已经是到了掌灯时分。两个孩子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里都跟家里是不一样的。没有那么多的建筑,宽敞的很。也不像是别院那样精致优雅,一切都是有趣的。环绕在父母身边跑来跑去,不住笑着叫着。
“丞相,夫人。”管着乡间一切事物的老管家看到两人,颤巍巍过来见了礼:“老奴不知丞相和夫人回来,迎接来迟。请丞相和夫人恕罪。”
“嗯,没事就回来看看。”诸葛宸绝口不提任何事情:“这些日子好?在京里有些不放心这边,虽说每次送去的心里和簿子上写的东西都是好的,到底是要当面看看才好。一年多的收成倒也不错。”
“是,年成比上年好。所以收成跟交回去银子都是上上份。”管家如是说,丞相夫人并不像是上次回来时的那样,好像是有很多的火气。兴许是年岁大了些,又有了两个孩子,眉目安和,牵着两个孩子四处走走看看。两个小公子围在母亲身边,一看就是丞相跟夫人的掌上明珠,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就好,老夫人怎么样了?”距离王夫人居住的祖宅还有些远,有意不去那边住下。不想王夫人知道这件事跟她有关,况且还要知道王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的那样,又把什么王涟漪拢到了身边。这件事总归是要有个结果,她娘家的侄女儿怎么能够到这里来闹事?
“老夫人前些时候偶感风寒,一直都是请最好的大夫诊脉用药。所有的脉案和药方子都留在那儿,一会儿送来给丞相过目。”老管家想了一想:“丞相放心,老奴一直都是用心的。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老奴都不交给人,一切都是老奴经手的。”
“二老爷跟二老夫人的坟茔处理好了?”诸葛宸知道这件事,那还是管隽筠亲手料理的。并没有因为当初二叔跟青鸾的事情刻意减免丧仪,一切都是上上等的发送,甚至担心有人在里头捣鬼,让如意一切都跟着看着,回来以后又是如实回禀,没有任何叫人能够挑理的地方。
“好了,夫人叫人送回来的银两和布匹全都用到丧事上面,后来老奴给夫人写了帖子过去,夫人说只怕是坟冢的土堆得不好,又送了银子来。老奴接着找人再把四处看了一遍,一定是叫人说不出话来的。”从心眼里说,丞相夫人也是个好的。不论是当家还是对待下人,面上严厉也没人敢当面说丞相夫人哪里不好。暗地里不论是对人还是处事,时时处处替人想得周到,至少没人说过丞相夫人不会做人。
“老奴在乡间听说相府也出了事儿,因为这边事多走不开。不能到京城给丞相和夫人请安,心中不安。”隐约听说了一些京城里的故事,此时看到两口子联袂而来,仿佛没有那么多的事情,稍微有些放心。其实除了这位夫人,也找不出什么人能够替代她的位子。只是这话也不敢说出去而已。
那位涟漪小姐不能进京城,老夫人为了这件事发了好几次旋磨子脾气,因为没人搭理才算作罢。可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把她从自己娘家接来一处住着。这回又叫人从那笔银子里截留了不少,难道丞相跟夫人是知道了这件事,若果是这样的话,只怕自己这张老脸就是没处搁了。
诸葛宸没说话,慢慢往前走。时不时看看左右,还是跟少年时在这里住的时候一样,一切都是没变过。那个石磨还有那片竹林一如继让的留在原处,好像还是那几条耕牛在那里悠闲地吃草。
“爹,那是牛啊”晖儿没见过耕牛,跑过来:“是不是可以骑牛?”
“可以,等会儿叫人给你找个竹笛,你可以去牧牛了。”诸葛宸抱起小儿子:“你母亲呢?”
“娘带着哥哥进屋去了,我没见过牛,要多看一下。”晖儿好奇地看着一切:“娘刚才说爹以前也住在这里,爹不是应该住在京城的吗?这里没有咱们家里那么多人呢。”
“这是咱们家的祖屋。”诸葛宸抱着儿子,后面的老管家看了笑个不住:“老奴上次看到大公子的时候,好像大公子也只有这么大。”
“好久没有回来过了,自然是长大了不少。这是个小的,跟稚儿那时候一般大。”诸葛宸脸上全是做父亲的自豪,转过脸:“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一路上过来有些饿了。”
“已经叫人去预备了,今年的第一茬鲜鱼刚好有了。预备进鲜的,没想到丞相和夫人就回来了。也省得这一路上耽搁了,反而是不鲜。”老管家看着晖儿的样子,好像是看到当初诸葛宸跟在老丞相身后的样子:“老奴看着小公子,倒像是看到当年丞相跟在老丞相身后的情形,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皮得很。”诸葛宸笑着在儿子脸上蹭了蹭,晖儿笑个不停,父子两个顿时笑成一团。
管隽筠进了大屋,收拾得还算是干净整洁。而且没有什么碍眼的东西,但是总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想了想有件东西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拿着自己常用的团扇轻轻摇着,稚儿摆弄着桌上放着的围棋称:“娘,等会儿您跟我下棋好不好?
“等你爹跟你玩。”这小子下棋最喜欢悔棋,诸葛宸都有些后悔教给儿子下棋了。就连荣立都说,跟稚儿下棋就是磨练人耐性的最好法子。
“这是什么?”终于看到自己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的东西什么了。墙角处放着一把有些破败的油纸伞,上面写着一个不太清晰的王字。王夫人就是用伞用的也是诸葛家的伞,她毕竟是诸葛家的老夫人,那么是谁用的王家的东西?
王家在这里还算是大族,只是家族人多。加上良莠不齐,鱼龙混杂。面上的架子虽然不倒,内囊却也渐渐上来了。看到王家的东西不足为奇,唯一奇怪的是只有自己跟诸葛宸能够居住的上房怎么会有王家的破雨伞。难道是不在这里的时候,王夫人或者是王家的什么人也在这里?
还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真凭实据最好不要在乡间说这些。王夫人再不好,也是诸葛一族身份尊贵的老夫人,在这里不能说是做媳妇的当面去挑婆婆的不是。就算自己不顾及什么,诸葛宸怎么做人?上次的事情,杀鸡儆猴就足够了。若是她再做出什么有违家规的事情,自然有族规出来说话。
诸葛宸是目前的族长,他有足够的身份去管这件事。才用不着自己去问去说,也免得说这个媳妇的太不贤惠了。何况还有两个儿子跟在身边,看多了不好。祖母不好,被孩子知道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