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隽筠还是知道了生气的原因,这还是隐隐约约听出来的话风。把这个东西给到三哥手里的时候,就知道要是这件事被他知道,少不得有一场气生。果然是没有想错,真是跟自己预料的一样,看上去四平八稳的人会为了这个生气,想不明白。
“夫人,外面有个年轻女子要见夫人。”贞娘为了郭跃的事情,好些时候都没有到管隽筠身边来。这次来的时候,管隽筠没有提过任何事情。
就连替她张罗亲事的事情,也是背着她在后面让仙儿做。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忙这些,别人家要是婢女们成婚,多半都是相互一看,对了眼就成亲。但是管隽筠不想这样,她知道一场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什么人?”管隽筠抬头看着她:“认识么?”其实管隽筠早就不见客,而且寻常人根本就见不到她。丞相夫人犹如在一层层纱幔后的影子,偶尔进宫请安也只是循例而为。
“奴婢看着像是早先时候在丞相身边伺候的沁儿。”贞娘也带着不确定性,不过看那个神情和身边孩子的打扮,看得出来是为什么来的。
“嗯,知道了。”原本放下的笔已经拿起来:“打发她几两银子,叫她走。”
“夫人,只怕不会走。”贞娘有些担忧:“奴婢瞧着那副神情,恐怕不见到夫人或是丞相,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连你都看出是为什么了,那我还要说什么?”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当初撵出去的时候,谨防着这一后手。请了多少大夫看过,一再确信没有怀孕才敢走的,如今又带着个孩子来,怎么真以为能够讹上一笔,或者重回相府?
“夫人,奴婢瞧着那孩子倒是跟大公子年岁差不多。”贞娘试探着说了一句。
“嗯,前些时候皇后跟我说,东宫给皇太子伴读的都是年岁大的小黄门,有些不放心,恐怕皇太子学坏。托我去看看,哪儿有合适的人选。”抿了口手边的茶,慢悠悠地看了眼贞娘:“我正想着我哪儿知道这个买人卖人,你看看她带来的是男是女。若是个那孩子送到东宫做了婢女,指不定日后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若是男孩子,那就更好了。送到慎刑司,去势以后做小黄门也不错。你看皇上身边大总管,不也是从小就伺候皇上的。”
“是。”贞娘点点头,说实话夫人这个主意实在是有点损,不论是作婢女还是做太监,都足够残忍,都是要在深宫里住上一辈子。而且还是让男孩子断子绝孙的事情,不知道沁儿会不会答应:“回夫人的话,那是个男孩。”
“那可就太好了,送一个小黄门给皇后,我还孝敬得起。”慢慢抿着茶,只怕这话一出,那个要闹事的人会收敛住,说不定就会说出实话,居然敢来讹人,当自己还是当年的管隽筠那就错了,去问问这所有人,只怕就连身边的人都说不认识了。
“奴婢省得。”贞娘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说不定还是真的。丞相夫人真的要给皇后送个小黄门太监,绝对做得到。
“去吧。”管隽筠微笑着点点头,接下来似乎有场好戏。这些时候闲得太久,就算是前两天两人不算是太认真地闹过一场别扭,而且后来用那种方法了解掉两人之间不见硝烟的争论后,很有些落寞。其实两口子就该是热热闹闹才有意思,要是像二哥二嫂那样子,不吵架只是有什么都放在心里会出现很多问题的。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贞娘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夫人,沁儿说孩子也是丞相的孩子,虽然不敢跟大公子一样尊荣富贵,可是也要有他栖身之所。沁儿嫁了人,男人说这孩子不能留着才送来相府的,要认祖归宗,听说夫人要送去东宫做黄门太监,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得不肯起来。”
“嗯。”想什么来什么,就是想看一出好戏都能马上上演。管隽筠看着贞娘一笑:“去看看去,哪有这样闹腾的。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要真是丞相的,也不能流落在外。”
“是。”贞娘闹不明白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刚才说要把孩子送去东宫做黄门太监,这下又说若真是丞相之子,不能流落在外。还真是互相矛盾,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糊涂的话,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这么糊涂的。
摇着精致的团扇往外走,一如既往的穿着一条水绿色的长裙,有人说丞相夫人最喜欢绿色的衣裙,只要不是进宫朝觐,而是在相府或者相府别院的话,总是各种各样的绿色衣衫陪伴着夫人,让人相信绿色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只是要看穿在什么人身上而已,如果是像丞相夫人这样的,肯定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管隽筠走到垂花门外,看到一个颜色鲜艳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坐在地上大哭不止。而旁边那个,贞娘口中跟稚儿差不多大的,面容看上去略显呆滞的孩童,只是木讷地看着**,鼻涕拖出老长。这种孩子会是男人的种?好像有些冤枉了男人,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看怎么不像。
“这是怎么了?”慢吞吞地往前走,团扇上的流苏来回摆动着,好像是她说话的语调一样:“什么人在相府里哭闹成这样子?以为是市集,容得这样?”
“夫人”几个在前花园里站班的丫鬟都迎上来,福了一福。
“夫人?”沁儿止住了哭声,掏出手帕子飞快擦干眼泪:“夫人,沁儿给您请安。”
“沁儿?”管隽筠扬起脸看着她,好像才知道这个人是谁。跟从前差异有些大了,眉眼间写满了岁月的印记:“你这些年过得好?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放你出去还是对了。”
“夫人,这可不是奴婢一个人的孩子,也是丞相的孩子。”沁儿抽噎了两下:“当初奴婢出府的时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当时都顾着夫人怀孕了,没有谁看到奴婢身上。又遇到两个不会诊脉的大夫,才没有人看出来奴婢真的是怀孕了。奴婢回家以后,就嫁了人。可是不到月份孩子出生,这么多年都让孩子委委屈屈过来。如今孩子大了,也应该认祖归宗的。”
管隽筠看看那个略显呆滞的孩子,眉间微微一动没说话,只是到一旁的交椅上坐下:“丞相的孩子?我怎么记得当初,可是接连有好几个大夫给你诊脉来着。可是没有一个说你有了身孕。还记得当初有人说你是闺女的身份,这白眉赤眼哪来的孩子?”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缕笑容。从贞娘这个位子看去,带着一抹嘲弄的意味。
“夫人,真是丞相的。奴婢敢认定这是丞相的儿子。”沁儿急了,怎么会有人说自己那时候是闺女的身份呢,这不是害人吗要是这次丞相夫人不能把这孩子认下,自己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去看看外头是谁,到太医院去,就说是我吩咐的。请一位太医来,前些日子听说有什么滴血认亲的故事。我要看看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让丞相替人背了黑锅。也不能让人说诸葛氏的血脉流落在外,被人知道了不好。不止是丞相,就是我也担待不起这个名声。还以为丞相夫人有多么不能容人。”
“是。”贞娘答应着退了出去,管隽筠坐在椅子上打量着两人。沁儿不时看着身边的孩子,那孩子却用一种羞怯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一切,遇到沁儿的目光马上低下头。不由想到自己那两个宝贝,只要是在身边就没有一刻消停,根本就不会有羞怯的眼神。
母爱是不会让孩子有不安的,甚至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两个儿子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父母的宠爱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这一下就能断定,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诸葛宸的。如果是的话,简直就是沁儿未来荣华富贵的指望,她不会不知道这孩子的分量,也不会对这个孩子这么漠视。所以这孩子要么不是诸葛宸的,要么就连沁儿的孩子都不是。
沁儿对上了管隽筠的目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其实从她一出来,就看出来了。即便是这么多年以后,她都跟当年没什么变化,而且容颜丝毫没有改变。笑起来的时候却比当年要精明得多,哪怕不说话,还是能让身边的人感到一丝压迫。
记得那时候刚见到她的情形,娇怯怯的样子,就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是不是因为自己老了,才会如此害怕她的存在?她会看出这个孩子的身份吗?
回廊上响起脚步声,管隽筠笑起来。怎么回来这么早?难道是知道有人来送给他子胤,流落在外多年的骨血回来了?估计听到这话的时候,脸都是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