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儿抿着嘴笑,一点也不在乎父亲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爹,成不成?”
“有着你去。”诸葛宸颇有些意外地答应了:“只有一点,不许闹出格。要是自己收拾不了,我跟你母亲都在这儿等你。”
“谢谢爹。”稚儿朝弟弟妹妹招招手:“晖儿,依依我们下车去。”
“怎么了,哥哥?”方才还在母亲怀里撒娇,说哥哥笑话她的依依马上来了精神,蹬蹬蹬过来:“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稚儿跟晖儿同样是絮叨了一会儿,晖儿笑得别提多得意了:“哥,这下就有得玩了。”
稚儿警觉地回头,父亲盯着自己跟晖儿。赶紧打了晖儿一下:“别胡说。”旋即又压低了声音:“等会儿被爹知道,咱们就去不成了。”
晖儿吐吐舌头,牵着妹妹的手跟着哥哥相继跳下了马车。管隽筠眼看着车帷被掀起复又放下,一丝凉意扑面而来:“你答应他们做什么了,我都来不及问。”
“你看看就知道你宝贝儿子要做什么了。”诸葛宸把女人拉到身边坐下,撩起一侧车帷看向外面。
兄妹三人好像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天使,到了路中间那个倒卧旁边。晖儿打量了那个人好一会儿,刻意用力跺脚:“哥哥,这个人都没有出气了。只怕早就没命了。”
“我看也是。”稚儿牵着依依晃荡了一圈,好像是在打量着那个人。又好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们,都只是贪玩而好奇的样子。
管隽筠似乎看懂了儿子想要做什么,轻轻掐了一下身边的男人:“稚儿这点真是像极了你,满肚子心思还不肯露出来叫人知道。若是将来真的到了你这位子,恐怕比你更难得伺候。我倒是有些放心了。”
“聪明太过不是好事,不过他知道怎么把自己藏起来。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就很好。至少可以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要是连自卫都做不到的话,就不用做你我的儿子了。”诸葛宸不着痕迹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不会这么希望自己的子嗣日后子承父业。除了你,谁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儿女。”
管隽筠很少听男人说感性的话,最近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感触,会在不经意间说出叫人意想不到的话。侧过脸撞上了男人沉稳的双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言为心声,越是到了这时候越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诸葛宸环住她的腰,看着外面那三个宝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相信儿子不会让人失望,果然原本一直都睡在路当间,以为要么冻饿而死的,芦席裹着的人影露出令人生畏的头颅。依依紧紧拽住哥哥的手,小脑袋躲在哥哥身后,探出半边脸看着那个人形。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人似乎早就看到有马车过来,没想到车上下来的居然是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哦,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玩的,我爹娘不知道呢。”晖儿赶紧答道:“我,还有我哥哥和我妹妹。你怎么睡在这儿,不冷吗?”
“小孩子不懂事快走开,我在这儿有正经事要做。”被人打断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个人虎着一张脸看向周围的一切,没有看到他要等的人。还是只有这三个孩子:“你们看到有华丽的马车来就躲远点。”
“华丽的马车?”稚儿站住脚,下意识看看周遭:“你还认识做华丽马车的人?刚才我们还看到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从山后往京城走了呢,不会是你等的吧?”
“小孩子,耽误我的正事。”一咕噜爬起来,左顾右盼着:“那辆马车在哪儿?”
“走了,往后头走的。”晖儿指向相反的方向:“快去,只怕还能追得上。”
“哎呀,这回是耽误了我的大事了。”那个人一下甩掉身上脏兮兮的芦席,身上跟看到的就是天壤之别,一领油光水滑的紫貂大氅,诸葛宸从车内看去,仅凭着这身打扮,非富即贵。说不定真是儿子说的那样,一定是有备而来。
那个人一溜烟地往反方向跑,稚儿让晖儿牵住妹妹,自己走到那个人睡倒的地方,翻检着还未拿走的芦席被褥里残留的东西。稚儿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推开身后的弟妹,然后翻身压倒在弟弟妹妹身上,一声巨响轰然而起。
依依被两个哥哥压在最下面,稚儿伸手把弟弟妹妹的脑袋护在最底下。巨响所引起的灰尘还没消失,诸葛宸跟车厢里的女人急不可耐冲下来,管隽筠跑到孩子们面前:“怎么样,稚儿没事吧?”
“没有。”稚儿扬起脏兮兮的脸和手,黄土夹杂着脏雪裹夹在一起,还有破败的棉絮芦席所遗留下的残渣都散落在身边。
依依跟晖儿拍拍身上的尘土,两人相继爬起来。依依一下扑到稚儿怀里:“哥哥,你没事儿吧?吓死依依了。”晖儿扬手给他清理着头发上的尘土:“哥,幸亏你看到了。”
“是什么?”诸葛宸看到儿女们没事,从变脸变色的随从手里接过鞭子在周遭看了一遍以后转来:“你看到了?”
“有个引线,我记得军中的时候,姑丈说过,但凡是看到引线就要小心,马上倒在地上,脸埋在地上肯定没事。说不定下一刻就是一声巨响了。”稚儿摊开手掌,手心里攥着一个小巧的腰牌,上面镌刻一个歪歪扭扭的大篆:“爹,您看这个。”
诸葛宸接过腰牌,脸立刻沉下来,嘴角微微耷拉着。没说话,装进了腰间的顺袋里。转身上了马车,管隽筠细心给儿子清理着身上的尘土和污物:“下次遇到这些事儿,不许在往前头挤。倘或是不仔细,伤到自己怎么好?”
“要是我不下来,不冲过来。马车过来,爹娘都会出事。只是伤到我一个人,爹娘还有晖儿和依依没事就行。”稚儿看到母亲眼圈都红了,一下就不说话了:“娘,我没事的。”
“胡说。”管隽筠掸了掸儿子衣襟上的污秽:“稚儿,娘不想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稚儿也不想爹娘还有晖儿和依依受到伤害。”稚儿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娘,这不是没事嘛。”就势看了眼身边的弟妹,依依还把脸埋在他胸前,好像吓得不轻。摸摸妹妹的辫子:“刚才还跟没事人似地,这下就吓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像是我们家女孩子。”
“哥哥。”依依抬起脸:“我以后都不淘气了。”
“又不是你的错。”稚儿一脸无所谓地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变故的样子:“下次啊,就不带着你了。一点小事吓成这样,等会再到爹娘面前说一通。我可不敢做坏事了。”
晖儿也不怕事的样子,拿着一根长棍走到那堆灰烬旁边,不住在里头拨弄着。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棍子一扒拉马上拖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稚儿凑过来看了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往前推了推,想到了什么:“晖儿,你还记得我们在军中看到那些东西?”
“啊,我知道了。”晖儿点头:“就是那个牛粪,他用那个牛粪捂脚取暖来着。怎么会这个牛粪没有炸开?”
稚儿摇头:“你不会是从旁边扒拉来的吧,要是这里头的东西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而且炸成一团乱泥,还不把人给气死?”
“谁知道呢。”晖儿跟着捂着嘴笑:“脏兮兮的,我要是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非要把这个人绑在马腿上,拖着满地乱窜。”
“也只有你才想得出这么个坏点子来。”稚儿乜了他一眼,很有心地摸摸妹妹的辫子:“不怕了依依,我们到车上去。”
管隽筠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有些不认识儿子了。好像自从他到军中去了以后,就开始不认识他了。
每次回来,都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改变。越来越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对,就是个男人的样子。跟后面车里沉默不语的男人一样,只有一点不一样的,就是儿子还小,很多事儿都是带着玩闹的心思,所以看上去就是玩心不改。可是这孩子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跟男人预想的那样,能够在不远的将来,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
相府外书房已经有无数人都在恭候诸葛宸回来,好些时候不曾见到一朝宰相,虽然是事情没有一件落下,不过很多有见地的大臣都会说是宰相轻离京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是担心会有大变故。所以这些人始终都是围绕在相府周围,巴望着能从诸葛宸那张不太开豁的脸上知道些什么。
诸葛宸脸色始终阴沉着,手指间把玩着儿子从那个灰烬堆里拨弄出来的腰牌,就是一路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包括昨晚来访的人,都没有提及过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