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的人都在揣测着自己的心思,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心怀不轨。要是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暴露,是不是还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巴结逢迎?
“丞相安好。”几个站得比较近的人马上围了过来,给诸葛宸请了安。
诸葛宸摆摆手,示意几个人都在交椅上坐下。手边已经安放了厚厚一摞需要处置的邸报奏本,哪怕是最近这段日子没在京中过年,省掉了太多叫人心烦的繁文缛节。清闲的同时也压下了无数有待处理的事情,回来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压了很久的奏本处置掉。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送了不少邸报过来。若是我在京里,也不会放到这时候。偏生大年下我病了,只好回乡下养病。”诸葛宸没有一个字提及到路上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很快就说到了将要处置的事情:“邸报我都看过,有两件极要紧的不能再等。首要的就是兵部的折子。”
顺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封邸报:“兵部算是六部里不忙却也不闲的地方,我不在的日子,诸位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诸葛宸声音冷凝,好像是外面还没化冻的厚厚冰雪:“堂堂尚书大人,不能处置此等事情。凡事若是不向皇上请旨,不到相府问候就不能做主,要一个兵部尚书何用?”
一席话说得人面皮紫涨,诸葛宸好像是没看到一样:“兵部自从当初管昕昀挂冠辞官以后,算得上是群龙无首。且不说当日管昕昀以骠骑大将军身份监管兵部,也不说管昕昀有多能干。都说是青出于蓝,我身为宰相,身兼为国抡才之责。谁也不能仅凭着一己之私,让有真才实学的人拒之于门外。同样也不能让滥竽充数,泥塑木雕一样的木偶立于朝堂之上。”
“是,丞相所言甚是。”不知道是谁接了句话,看过去还是个无名小卒。刚刚只够在旁记录诸葛宸召集六部官员议事的小小侍郎。
“这儿谁不是比你资历老得多,偏生要你插话?”一直都被诸葛宸说成是泥塑木雕的兵部尚书找到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赶紧清了清嗓子,沉下脸厉声道。
诸葛宸从奏本后面抬起头,看了眼发话的人:“资历不是在这儿坐着就有的,是要实心办事多多历练才有的。”
“是。”青年人点头不说话,兵部尚书阴狠地看了眼少年,这才回头答应:“丞相说的是,不过是刚入流的年轻人就该多些磨砺才能成事。”
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笔,一下触碰到那块腰牌。忍耐了一下没说话,侧过脸看向另外一边:“兵部的事情容我多斟酌一下,至多明日就有商议。还有件差使,需要人去办。”指着每人面前的东西:“我想诸位应该看到了黄河报灾的奏本,年年赈灾年年闹灾,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就算是户部宽裕,能够拿得出一大笔银子赈灾,也禁不住每年都这样。”
“丞相离开这段日子,臣等已经命人下去详细探明灾情,不日就有奏本上来。”户部尚书马上接过话茬:“这是属下写的条陈,丞相过目。”
“我不看这个。”诸葛宸慢慢研墨:“从每年开春就要筹划着怎么让黄河两岸百姓过好一年,只是年年都不能遂愿。或者是我在京中待得久了,才会有了些纸上谈兵的政令出来?”
“丞相所虑甚是,只是每年出来的事情都不是人所能预料的。”
诸葛宸沉吟半晌:“不若今年咱们就换个花样儿。”好像是成竹在胸,也不用跟任何人商议。堂堂宰相要任命任何一个官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从袖袋里抽出一个奏本递给坐在左手的吏部尚书:“马上派人下去,到了黄泛区赈灾。只要做得好,擢升尚书之职毋须请旨。”
“丞相!”吏部尚书好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提升一个尚书不用请旨,这可是有悖常理的。
“皇上口谕。”诸葛宸头也不抬,皇帝昨晚深夜驾临,就谈到此事。这也是皇帝亲口说的,并不是诸葛宸着意卖弄。
“臣遵旨。”吏部尚书跟诸葛宸私交不错,不过此时也不敢因为私交太好,就顺着诸葛宸的意思来。没想到诸葛宸会搬出皇帝来,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张牌。哪怕诸葛宸不搬出他,都能说了算,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真的搬出来了,其实也没人敢去多问一句是真是假。
诸葛宸起身踱步,好像是在这些人里面琢磨一个吻最适宜的人是谁。走了几步忽然止住了,恰好就站在那个兵部尚书身后:“兵部关防大印在何处?”不用问也能想出这是在谁手里,其实这位兵部尚书手里除了一方孤零零的关防大印以外,什么都没了。
京畿重地的关防大印是姜辉掌着,即便他不常在京中也是没什么妨碍。能够调动京城重兵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那方大印。唯一不希望的就是这位不过是吃过嗟来食的尚书,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在微臣处。”以为是诸葛宸无意问起,不过也不噶怠慢。谁也想不出这位丞相会在片刻之间想到什么。
“拿来。”极干脆的两个字,不用任何思索就完成了。
“是。”解下腰间的丝绦,递给了诸葛宸。诸葛宸接过来,看了看就纳入袖内:“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交给应天府尹详加审讯。”
“丞相,微臣何辜?”腿有些发软,诸葛宸不动声色绞过去关防,不给人思索考虑的事情。好像只是想要看看兵部关防大印,缘由却只是为了要把最后的兵权给拿走,再来发难。
“到应天府去回话。”诸葛宸声音好像只是在口腔里打转,然后就吐露出来:“你的事儿是要有我朝律法定罪的,至于怎么定罪总要审问清楚。”
“丞相,微臣无罪。”叫嚣着,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去了再说。”诸葛宸摆手:“我们继续议事,叫人去把管晋捷传来。”
“是。”吏部尚书第一个明白过来,缴回来的兵部关防大印是要转交给即将到来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管晋捷是诸葛宸的内侄。而且已经是在少年新贵中崭露头角,即便不是诸葛宸的内侄,恐怕也有一番大用。
外面听传的人已经出去传话,诸葛宸从袖中拿出兵部大印放到刚才说话的少年面前:“你就是前次推荐到兵部来当差的?”
“是,微臣正是。”少年有些受宠若惊,时间过去了很久,以为诸葛宸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件事,而且其间还经历了一个新年。身为宰相的诸葛宸,是可以跟所有人说压根没有这件事的。
“少年人年轻气盛,虽然不够沉稳。只是太过沉稳,也会显得人太老气。多多跟着人后面历练就会变得油滑。”这话不知道是对身边战战兢兢的少年说起,还是说给面前所有人听的。
“丞相这话,微臣不敢当。”少年很受教地点点头:“丞相的教导,微臣终身受用不尽。”
诸葛宸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还有事吩咐你,不必急着道谢。方才说过,让你做什么不是为了我个人做什么,我也用不着。”
一句话让人僵在当下,诸葛宸并不想喜欢跟人多说公事以外的事情。就算是姜辉,都不在这么多人的时候论及任何家中琐事,诸葛果为此抱怨说哥哥把对待同僚的态度,都带到家中来了。除了嫂嫂,没人能够受得了他。
管晋捷正好跟着去传话的人进来,看到姑丈沉着脸说话,想了想:“末将参见丞相。”就算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管晋捷也不敢在外书房叫一声姑丈。为了这事,二叔说过。要是说当众给自己没脸,这位姑丈也是做得出来的。
“嗯。”好像是对着外人一样,诸葛宸点头:“你从哪儿来?”
“末将从宫里来,方才去了外书房给皇上回话。”即便是诸葛宸不找他来,也要到相府来。那天姑姑姑丈回京以后,父亲还有两位叔叔跟自己谈了很多事情,想要再到姑姑这儿来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二叔也说,姑姑如今不大问外面的事情,要知道什么还是当面问姑丈好了。
“身为武将,厉兵秣马自不能免。国家有难,不论是武功还是文治都是一样要紧。”诸葛宸没有如同旁人所想的那样,将手里的关防大印交给他:“黄河两岸旱涝两灾,要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去办差,这件事若是交给你跟着身边的程大人一同前去,能叫人放心?”
管晋捷先时都没想到会叫自己去赈灾,絮絮叨叨的事情在他看来应该是交给户部这种地方的人去,自己连着里面的门道都摸不清楚,还去赈灾?要是真把差使办砸了,怎么回来见人?
“丞相吩咐,末将遵命。”心里想的跟嘴里说的绝对是两番天地,索性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好不好的,只要照着姑丈交代的去做就不会出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