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日过去,这天下午李风准备送楚月回去,还未出府,正巧在荷塘边上遇到朔宸。
“楚月见过太子。”楚月微微欠身行礼,朔宸“嗯”了一声摆手示意她起身,接着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暗叹:以前只在碎月楼里隔远瞧过,灯火阑珊从未看得清楚,如今白日里细瞅果真身姿曼妙。
楚月被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眼帘侧目瞥向塘中的白莲,朔宸看够了轻咳一声,问道:“她学得怎么样?”
楚月抬起头,细语柔声,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学得很认真。”语罢她眼波微转,浅浅一笑,心计挂上嘴角轻挑的弧度,却被轻柔的鹅黄色面纱极好地掩盖了。
朔宸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憬儿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微微一笑,又道:“你怎么样?她没有冲你耍脾气吧?”
“劳太子挂心,楚月与太子妃相处甚好。”略微停顿,楚月又道:“毕竟之前曾有一面之缘,算是认识,所以,太子妃待楚月如友。”楚月语罢偷偷看向朔宸,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见他沉下脸来,她暗暗得意自己的暗示果然凑效。
朔宸闻言不禁疑惑道:“一面之缘?你们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楚月的眼神略有闪躲,一副不小心说漏什么的慌乱状,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你说!”朔宸背手而立,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态度不容拒绝。
楚月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还请太子恕罪!”
“你说便是。”朔宸扬了扬衣袖,转身面向荷塘,目光经过李风时特意瞪了他一眼,吓得李风往后缩了几步。
楚月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说:“楚月原以为太子知道,不然——太子妃怎会——怎会深夜造访碎月楼……”
朔宸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敢相信,惊讶之余反复确认,道:“你说秦憬儿晚上去了碎月楼?什么时候?”
楚月先是一愣,继而作回忆状,略微停顿,低声说:“上月——具体记不清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朔宸若有所思,亦不解她半夜是怎么出门去的。难道是自己低估了她?她竟有飞檐走壁、翻墙越屋的本事?
“楚月不知,不过后来被人拉走了……”楚月欲言又止。
“被什么人拉走了?”朔宸摆出严肃面孔,语气几近威胁地说:“你最好知无不言、实话实说,不然——哼——”他顿了顿,看向远方,目光深邃,放缓语气,轻轻吐出一句:“有来无回!”语气虽似平和,却让听者不禁心里发毛。
楚月“吓得”倒退一步,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道:“如果楚月没看错的话,那人应该是二皇子。”继而她又作思考状,浅浅地道:“不过当时场面混乱,还记得那人管那女子喊了一声‘娘子’,如今想来怕是楚月听错了。”
“什么?!‘娘子’?!”朔宸气得将塘边的一块石头踢进了池塘,溅起的水花打污了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莲;他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们俩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李风见状悄悄躲到了凉亭的柱子后,心想:目前这种情况我多半会遭殃,还是躲远点儿好。
果不其然,朔宸大喊一声:“李风!”
李风闻声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声气,咬着嘴唇,怯怯地从柱子后走上前,垂着脑袋,道:“太子——”
“你闲得难受给她买什么琴?!买什么琴!”朔宸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视着他道。
李风蹙着眉,额头的汗珠一咕噜都冒了出来,他试图解释:“我——”
“你还想狡辩!”朔宸的眼神里充满怒意,李风不停地摆手嘶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楚月见状上前劝道:“太子您息怒!”朔宸侧目瞅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放开了李风,略平复情绪,转而对楚月道:“你辛苦了,明天不用来了!”
“太子,这太子妃正在兴头上,您……”对上朔宸冷厉的目光,李风把想说的话活生生吞了回去。
“送楚月姑娘回去,回来你去太子妃那里把你的琴抱走!”朔宸如是吩咐,李风连应三声:“是!是!是!”
傍晚时分,憬儿搬了琴到院子的树下,一边练琴一边乘凉,微风吹过,树叶低声作响,和着琴音,别有一番韵味。
李风在院门外徘徊了一刻钟,正值犹豫不决之时,眼前突然浮现出朔宸愤怒的面孔,他猛地摇摇头,下定决心,继而轻叩门扉。楮桃开了门,李风正巧看到憬儿坐在树下,琴也在树下,于是二话没说闯进院子,到了憬儿跟前就去抱琴。
“你干什么?”憬儿正沉浸在自己“悠扬”的琴音之中,意犹未尽,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一脸迷茫,她摁住琴,甚是不解地盯着李风。
“太子妃,对不住了,太子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李风一脸委屈,用力拽着被憬儿摁住的琴,憬儿到底是力气小,眼睁睁看着琴从自己手下一点一点抽离。
“怎么回事?”憬儿放弃抗争,“噌”地站起来,怒视着抱琴倒地的李风。
李风紧紧抱着琴艰难地站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道了声“对不住了”就跑了出去。
憬儿一脚踢到树上,“哎呦”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回了屋,气得半天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倒茶喝茶。
华灯初上,碎月楼上上下下忙活着为又一个热闹的夜晚准备。二楼楚月的娇阁里,南轩坐在桌边把玩着翠墨色的茶盅,听楚月细说太子府的状况。
“嗯,你准备一下待会儿的事情吧。”说得差不多,南轩起身准备离开,楚月微微颔首,他又叮嘱道:“夜里早休息,明天仔细看看憬儿缺什么你帮她置办一下。”
“我——明天不去太子府了。”楚月低眉浅声说。
“怎么?”南轩皱眉,简短的两个字却透着无限的关心,只是楚月分不清这关心是对她还是对憬儿。
“太子说不让我去了。”楚月目光闪躲,转过身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口茶。
“为什么?”楚月正欲续茶,南轩一把摁住茶盅,甚是严肃地看着她,她放下茶壶,无奈地说:“许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了他。”
“你说了什么?”南轩的目光不再温柔,冷声问到。
楚月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若实话实说南轩定然不悦,若不肯说他定然会去追查,她低着头,攥紧了帕子,小声道:“我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把那天在碎月楼遇到太子妃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月一副惊慌的样子,南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逼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楚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南轩,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她凶过,她的眼里泛着泪花,轻叹一声,简短地道了句:“照实说的。”
南轩放开手,抓起桌上的茶盅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地瞪着楚月,厉声道:“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太子发起疯来憬儿怎么办?他为难她怎么办?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南轩的话还未说完,楚月急忙解释。看似在解释,实际上她不过是不想再听南轩说下去,她无法忍受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关怀。相识多年,她从未见他如此这般——着急、愤怒、担心,甚至手足无措。
琉霜听到摔碎东西的声音,敲门询问,楚月叫她进来收拾茶盅的碎片,琉霜进屋偷瞄了南轩一眼,接着不吭不响小心翼翼地捡完那些翠墨色的残片,看了一眼楚月,楚月点点头她便出去了。
南轩稍稍平静,楚月努力笑笑,和声又道:“肃封那边有消息说徐秋婵已在准备启程,过几天便回来。”
“知道了。”南轩立在窗前,凝望着夜色,敷衍地应着。
“公子,恕楚月多言,您对那个秦憬儿过于在乎……”楚月憋了一肚子的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不曾想正话还没开始说就被南轩打断:“不用你来教训我,出去做事吧!”
楚月没再说话,忍着委屈忍着埋怨忍着怒火,一如往常戴了面纱,抱了琴出去。
与此同时,憬儿趴在书案前望着跳跃的烛火发呆,不久又翻出“手册”,抬笔写到:
朔宸虽然是个太子,但是建议大家千万不要被他的“美色”迷惑,妄想当上太子妃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荣享富贵。
事实上这个太子对太子妃一点都不好,他脾气差,脾气差,脾气差(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差到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她停下笔,想不通自己又怎么得罪了朔宸,导致他让李风来硬把琴抱走。之前他不是还给自己找琴师嘛,怎么突然就变了?真是奇怪的人!
她继续写:如果你不幸来到曲遥,那么一定要远离太子;还有,我只身犯险为你写下这些文字,一定不要忘记我!
写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轻声说了句“真难看”,复又趴在案上望着烛火,嘴里莫名地嘟囔了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