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后两妃

萧夫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快步走到鹦哥身边,红着眼睛说:“鹦哥,那赵王——”

“母亲,”不等她说完,鹦哥便打断道,“母亲,女儿知道,论相貌才华,女儿都不及大姐和三妹。如今...如今妹妹都出嫁了,女儿也不好一直赖在家里,让您和父亲操心。”说到此处,鹦哥已是哽咽。

萧夫人听她说的心寒,忙急着说:“怎么会呢,鹦哥,你就是在家里呆上一辈子,父亲和母亲也会一直照顾你的。”

萧夫人的话本意是安慰女儿,可在鹦哥听起来却无比刺耳。她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母亲请放心,女儿就是再不济...也不会一辈子拖累您。大不了…我出家当姑子去。”

鹦哥的话让萧夫人惊愕,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连叶子掉落都要躲着,最温柔恬静的女儿鹦哥,怎么会变得这样乖戾和陌生。一旁的萧思温冷眼瞧着,半晌才幽幽说道:“鹦哥,你大姐和三妹的婚事都是父亲安排的,她们其中苦乐,你应该比父亲更清楚。但是你的婚事,父亲母亲会让你自己去选,一切由你做主。我再问你一遍,嫁给赵王,你想清楚了吗?”

父亲的话鹦哥听的很明白,她也知道,赵王娶她只是为了攀附父亲。但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不想再被别人左右。十八年来,她夹在一个“侠女”和“才女”之间,谨谨慎慎地做一个“孝女”。她喜欢骑射,却身体羸弱;她喜欢韩德让,却让给了妹妹;明明应该她进宫封后,却被父亲说是“心思过细”。想到下人们同情的眼神,指指点点的议论,还有一直困扰她的身世传闻,鹦哥只觉得怨。念此,她双眼一闭,两串泪珠滚下,咬着牙齿说:“女儿想清楚了。”

萧思温面无表情,阴沉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只平静地说:“好,鹦哥,你听着,父亲给你准备的嫁妆不会比阿依古和燕燕少,我还会告诉耶律喜隐,让他把府里的侍妾全都送走,从今往后也不许他纳妾。父亲...会尽力成全他,也是成全你!”说到这里,萧思温也不禁眼眶湿润,他向上眨眨眼睛叹道:“只是...父亲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你自己的决定...不要后悔就好。”

听着父亲的话,看着满眼心痛的母亲,鹦哥撑了半日的坚强还是在此刻瓦解,一个踉跄瘫在母亲怀中。萧思温喟然长叹,他本想嘱咐鹦哥要在宫外帮衬妹妹,劝诫赵王扶持新君,可看到眼前这幅情景,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暗自叹息。

当萧燕燕从母亲口中得知喜隐与鹦哥的婚事时也是吃了一惊。这个赵王胸无点墨,飞扬跋扈,又是戴罪之身正被圈禁,她不明白父亲和姐姐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但既然是二姐自己挑选的夫婿,萧燕燕也只能认可。令她感动的是,皇上知道此事后,不禁解了喜隐的圈禁,还回复了他的王位,改赵王为宋王。只是喜隐毕竟曾经是皇位的竞争者,因此皇上虽给了他自由,却并未赋予实权。即便如此,这对于萧燕燕和萧府来说也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保宁一年,又一场盛大的婚礼在上京举行。一府中出了一后两妃,百姓们议论纷纷,萧府的水是不是天上的神水,怎么这世上钟灵毓秀的女子都跑到他家去了。按惯例,喜隐和鹦哥在大婚之后要向皇帝谢恩。因为有着萧燕燕这一层关系,谢恩便成了家宴,连着萧思温和夫人也都一并请到了宫中。席间,钟鼓琴瑟齐奏,珍馐美馔乱眼。萧燕燕见坐在殿下的二姐虽然锦衣团衫,云鬓微展,却比在王府时还要清瘦,尤其是和旁边身材魁梧的喜隐一比,更显得弱不禁风。虽然听母亲说过二姐久病不愈,却没想瘦弱成这样。想到自己入宫之后,姐妹二人就日渐生疏,萧燕燕不禁心头一酸。于是她举起酒杯笑着对一对新人说:“宋王,鹦哥,本宫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相守。”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喜隐和鹦哥二人也饮过酒,萧燕燕又斟一杯,对喜隐莞尔一笑说:“宋王,若是在寻常百姓家,此时本宫应当叫你一声姐夫。我听说,百姓们在结婚的时候,新娘的妹妹会故意在新郎的茶水里加一把锅底灰。就是要警告姐夫,可不要欺负姐姐哦。”说罢又饮一杯。众人听着有趣都跟着笑起来。喜隐虽然表面上笑着附和,但心里却一百个不乐意。他在太平王的婚宴上就已经领教过萧燕燕的口才,当然知道她这句话的深浅,想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明嘲暗讽,却也只能忍耐。

耶律贤笑着对萧思温说:“有意思,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传统。朕记得,宁王耶律只没家好像有...八个女儿吧,若照这么说,他这大女婿喝的哪是茶啊,就是泥水嘛,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虽然被解了圈禁又封为宋王,但是一看到曾经的手下败将高高坐在龙椅上,而自己却要卑躬屈膝,喜隐就一肚子不服气。可他毕竟刚蒙圣恩,自然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一杯接一杯的饮酒,很快就微微醺。朦胧中瞟到大殿西侧的礼乐伶人,见其中一个抚琴的少女双瞳剪水,身姿妖娆,一双手灵活地在琴上如游蛇

摆尾,靡靡之音绕梁不绝,不觉看痴了。这一幕恰被萧燕燕看在眼里,她眉头一蹙,旋即展笑叫道:“宋王。”

喜隐被唤的一愣,见萧燕燕盯着自己,更是有些慌神,忙掩饰道:“哦...我...早就听说,宫里的礼乐伶人都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今日一见,果然...果然厉害,厉害…...”

萧燕燕在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说:“要论琴技,就是这宫里所有乐手加一起也比不上宋王妃一人。就是遍寻天下,也难有人胜过她呢。宋王,可要惜福啊。”

喜隐脸上讪讪地不是颜色,萧思温却暗自担心,虽然萧燕燕一番好意,恐怕这话在鹦哥听来又要多想了。果然,听了萧燕燕的话,鹦哥脸上先是不易察觉地一冷,遂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后谬赞了,臣妾技拙,怎敢和皇后亲自调教的歌姬相提并论。臣妾,还请皇后多赐教。”说罢仰头饮了一杯酒。

萧燕燕自知说错了话,却没想到鹦哥会有这样的反应,一只手端着酒杯停在空中,不知是喝是放。萧思温见场面尴尬,忙和夫人一起向帝后敬酒,萧燕燕才勉强笑笑,掩饰了过去。这之后,虽然众人依旧说笑饮酒,但气氛却变得怪异。萧思温见喜隐已显醉态,而鹦哥又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他担心再生口舌之争,于是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带着众人告退了。

回府的路上,喜隐和鹦哥同乘一轿。一阵冷风簌簌袭来,喜隐顷刻酒醒三分,想起刚才皇上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怕,对鹦哥嗔怪道:“你刚才也是的,跟皇后置什么气,没看见皇上的脸都青了吗。”

鹦哥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王爷恐怕是被圈禁的久了吧。”喜隐被她说的一愣,不知此话何意。鹦哥也不看他,继续说道:“刚才宴席上,皇后对你冷言冷语,你心里不气?”

喜隐更加摸不着头脑,皇后明明是在替她说话,她怎么反过来问自己气不气。合计半晌,喜隐只好实话实说:“气...有点气...那你也——”

“王爷,记住。若想别人看得起自己,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你把自己看成奴才,别人自然把你当狗踩。”

喜隐惊讶地望向鹦哥,月光透过轿帘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使得她的脸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喜隐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心里又喜又怕。他的初衷本只是想通过迎娶萧思温的女儿而助自己解困,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王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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