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发现?”萧武宥疾步行到案发小屋,还未进屋就先扬声朝里间的沈铭斐问道。
裴南歌慢他一步走来,扶着门框还未喘过气来就被屋子里的狼藉样惊得目瞪口呆。
正埋首在黑木书架之后的沈铭斐自木板间抬起头来,微黑的面颊紧紧贴着木板,一只手正费劲地在书架后摸索,他拧着眉头瘪起嘴,极不耐烦地打发二人道:“没见我正忙着呢?就差这一个地儿没找……”
他话还没说完,萧武宥已几步跨到书架跟前,两掌一推就将书架横着挪到一旁,腾出书架后的的大片空隙。
裴南歌扶着门框咯咯直笑:“沈铭斐你都不动脑子的么?”
沈铭斐不情不愿站起身拿衣袖擦了把脏脸,却没曾想连衣袖也是黑的,结果就越抹越黑,一直忍着笑的萧武宥也禁不住轻声咳嗽掩饰笑意。
沈铭斐“哼”一声别过头将目光落在书架后方的地板上,惊呼道:“果然在这里!”
裴南歌和萧武宥都被人说得好奇,二人齐齐朝书架后方的角落望去,果然瞧见块小指头大小的白色丹石,而丹石的某一角因为累月落在无法清理的尘埃之中,沾染上拭不掉的顽尘。
沈铭斐拿了块绢帛将丹石仔细包好放到眼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道:“确实是秋石散不假。”
说完他就将包着丹石的绢帛平置于地面,平摊开常用的褐色卷囊,从各式的针钉锥刀之中取出一根长锥,在淡白色的丹石块上轻轻凿开一个细小的缝隙,随后将丹石一翻,几许深黄粉末从缝隙间滑落在绢帛上。
他小心翼翼地沾了几粒放在鼻尖浅嗅,随即目光沉重地看向他们:“断肠草。”
饶是早有准备的裴南歌在看清这一幕之后也是吃惊不已:“阿四和南橘他们没有说谎,这块就是当初被南橘弄丢的那块毒丹!”
沈铭斐将证物包好后收到右侧悬着的玄布袋中,目光凝重地看着裴南歌:“如果这块是崔珉下过毒的秋石散,那邹余祉吃的是……什么?”
萧武宥皱眉:“看来我们似乎中了别人的计。”
裴南歌点点头,想着就满是气恨:“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一开始怀疑的邹缇俞。”
“哇,这个邹缇俞在下好大一盘棋!”沈铭斐先是故作惊讶再是扁着嘴耸耸肩道:“可是……证据呢?在哪儿?”
裴南歌诚恳摊手:“之前在他屋子里搜到的那包毒粉能不能算证据?”
沈铭斐配合着摊手:“有毒粉就算毒死人吗?那还要大理寺做什么?但凡遇着命案直接去抓兵器铺子的掌柜不就好?”
裴南歌抱起手臂瞪他:“我之所以怀疑邹缇俞,一是因为邹余祉死后最受益的人就是他,而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盒子里装着秋石散的人之一,而且他之前还刻意做过那么多掩饰。”
“但是!”沈铭斐的话音无比沉厚:“先前你说过的那些缘由都已经分别得到了解释,现下县衙只怕已经做出决断,若是没有比抓崔珉时更明显的证据,就算县衙有心思查个水落石出,也不能保证刑部不会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采信。”
“那不然要如何?”裴南歌急道:“崔珉他并不是毒死邹余祉的凶手,或者说他对于邹余祉的死最是纠结难过,我们难道要让这么无辜的人被冤枉?”
“南歌,怎么一提到崔珉你就又……也罢,眼下崔珉的嫌疑并不能抹除!”萧武宥听得她的话后面露不悦,勉强对着沈铭斐客套道:“沈兄,此番还得劳烦你去查查毒粉的来处。”
沈铭斐神情凝重:“狼毒粉市面上并没有哪家商铺敢大肆贩售,多是种断肠草再将其研磨成粉,要不然就是凑巧在黑市流转时买进来。”
“黑市!”裴南歌猛然想起邹缇俞绑她来时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定是黑市!邹缇俞跟黑市有往来!快雪时晴帖就是他和黑市的人串通起来偷走的!”
“你是说,他同黑市的人联手犯案?”沈铭斐诧然片刻后轻笑道:“是他同你说的?看来,你并不是来此做客?”
裴南歌在心间白他一眼,这么明显的答案萧武宥早就发觉,他却这么迟才明白。
萧武宥打断道:“一来未必找得到黑市的人,二来他们走南闯北不见得记得买主,三来嘛……他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如何肯出来与官府协作?”
沈铭斐叹气:“就算邹缇俞知道那个木盒子里有秋石散,也未必知道那是崔珉下过毒的秋石散,所以他偷换盒中丹药必然是在南橘他们换药之后。但有谁作证呢……人证、物证,我们怎么什么都没有……”
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沉闷,纠结冗长的沉默扑面而来。
裴南歌的眼前浮现出那间幽暗的屋子,以及邹缇俞替她松绑时的狰狞面孔,她悄悄咽回某种恐惧,大声道:“或许我有办法让他说出实话!”
萧武宥出言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语:“我不管你想的是什么!不行!”
“五哥,若是再拖下去,刑部只会草草结案,这样一来我们什么真相都查不到!”裴南歌蹙起眉梢微微扯动萧武宥衣袖,旋即又讨好笑着举起手指诚恳哀求道:“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真的!”
萧武宥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一个“不”字还未出口,她却已蹦到门口朝他们笑着道:“我会将邹缇俞拦在书房,书房隔壁有间空屋,这两间屋子不大隔音,你们通知完刑部和县衙的人后就在那屋里等着,我没有大声喊你们,你们绝对、绝对不能过来!”
她坚定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天地之中,她有成千上万个理由不去以身犯险,但去的理由却永远只有一个--她不能让真相长埋。
沈铭斐疾步上前伸出的手抓了个空,他同萧武宥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责怪:“你怎么不拦着她?我听说她爹当年就是这般无所畏惧所以才……”
“你觉得……”萧武宥悄悄将半伸出的手掌掩在衣袖里:“我不让她去,她就会不去吗?”
沈铭斐皱起眉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她若是不像她爹该多好……”萧武宥深沉地望向茫茫苍穹,说着又兀自笑起来:“但若是不像,她也就不是裴南歌罢。”
沈铭斐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道:“我们也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