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墟正欲开口,裴南歌却抬手将他凑向施修的身躯轻轻拉回,静静朝着他摇摇头。
“我明白你们想问我些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施修面容苍白,儒雅自然的气质里平添了几分憔悴,“我视菊楠为极好的知己,她遇事拿不定主意总会与我商量。那天她找我去,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他望了眼不发一语的二人,又道:“其实我跟她都并不想定下这门亲事,我虽然心仪于她,但她却早已拒绝了我的心意,是我家里人一直不肯放弃,才缠着他们这么多年。我确实不太明白一直抗拒这门亲事的她为何会突然答应,那一天她终于告诉了我。”
“她同我坦白,说她已暗里与别人私定了终身,并将身心都托付给可那人,但因为林县丞的态度强硬,她才不得不应下同我的亲事。”
“你们还说了些什么?聊到什么时候离开的?”裴南歌出声问道。
不想施修陡然黑了脸,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中竟隐隐看得清他腾起的火气:“你又是何人?你这样的女娃难道不应该是在家中刺绣抚琴安心待嫁?大唐哪条律令里规定你这能插手这等男人间的事务?”
施修的反应实在是与儒雅二字不相符,裴南歌也只好暗中吐舌,心里腹诽大唐也没有哪条律令规定女子一定要在家刺绣抚琴呢。
李子墟见状忙将她拦在身后:“她能随我来此,自然也就是大理寺的人,你只管说就是。”
“我实在不太记得具体时辰,但是当时天还未黑,” 施修剜了她一眼后接着道,“她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她说她准备引她心里的那个人找上门来,她还说如果不能同他厮守,就同他做一双鬼魂也好,她一直念叨着对不起我,说来世再还给我。”
裴南歌与李子墟相视一眼,估摸着林菊楠似乎起了轻生的念头。
“你明知她有那样的意图,为何不阻止她?”裴南歌急道。
“菊楠还说,如果那个人肯来,她就同他一起远走,如果那个人不肯来,她也没有活在世上的意义……我那时只当她说的都是胡话,竟然丝毫没有想到她有轻生的念头……”说到此处,施修自嘲道,“林菊楠那个傻子,我傻,她比我更傻……”
裴南歌的心再度揪作一团,李子墟和施修后来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里,她的心口到喉咙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乏软无力又难以消磨殆尽,她甚至觉着,同林菊楠比起来,她对萧武宥的爱慕,更像是一种幸运。
“还不回神?”李子墟的手掌出现在她的眼前轻微晃动,“施修家里还有其他事要忙,我们先回去再好好商量怎么办。你怎么看?”
“林菊楠先前确实刻意留下物件引金井阑前去,这倒与施修说的没有出入,看来她极有可能因为等不到金井阑所以万念俱灰,所以决定了结自己的生命,让金井阑怀着愧疚之心永远记着她。”
裴南歌木然说着话跟在他身后,许是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刚拐进院子的她就跟迎面来的使唤丫头迎头撞上,那丫头尖叫一声后稀里哗啦打翻了手中的木盆,盆子里的衣裳打翻在地。
随后赶上来的位婆子瞅清楚眼前的场景后重重拍了那丫头一巴掌道:“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些么!修小郎君这衣裳赶着穿呢,你怎么今个儿刚收回来就又给弄脏了,他一会儿找不到这衣裳可是要生气的,就连我们也该一起罚了!”
使唤丫头连声道歉赔礼,说了半天却也没说出所以然。
裴南歌自觉自己也有过失,歉疚俯下身替那婢女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裳,握在手里的衣裳质地普通颜色素净,但却就在袖口向上的位置有一条淡淡的红色,她拿指尖轻轻刮了几下却不见半分落色,也不似红色线头,辨不清楚。
李子墟瞧着那婢女害怕的模样后也于心不忍道:“这是施修的衣服?要不我们去同他说说罢,他总不会为难的。”
“别、别,”年长的婆子咬着唇拉回他:“求你别去了,小郎君当着你们的面儿不会罚我们,可你们走了他就得加倍罚我们将家丑告诉外人。去年有个婢子本来是预备留作他的通房,但后来那丫头跟厨子好上了,回头就被修哥儿一通毒打,差点被那丫头的腿都给打折了,我、我们这再去洗一遍就是了。”婆子说完就拉着使唤丫头原路折了回去。
“你们也在?”这温醇的男子嗓音除却萧武宥不会再有别人,“看来你们似乎已经走在我前头了。不过我很高兴,南歌,你并没有再坚持认为金井阑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