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早料到我会过来?”
钱才祖满脸不可置信,撇嘴道:“你虽然脑子好用点儿,但也没到料事如神的地步吧!”
庄隐舟抿了口茶,笑道:“我也是刚刚过来而已,知道你一定能感知到我的气息,所以我来了一钱小友这儿,你自然也就会跑来了。”
钱才祖看了看端坐在桌角边、俨然一副老实好少年模样的易乾,淡然道:“一个会几手异术的窥窍修士,值得你冒着暴露的风险跑到箭星城来?”
半年前苏家被封锁,传言庄隐舟也被困在其中,当时钱才祖就嗤之以鼻,别说区区九阴天梅阵了,就算天王老子下来,他也不信一向滑溜的庄隐舟会老老实实被困住。
半年光景过去,九阴天梅阵一直无解,苏无忧、庄隐舟等人也一直音信全无,各方势力对清浊宗的施压越来越大,哪怕清浊宗长期紧闭宗门,也难免遭到一些极端分子的袭击,小规模的摩擦不断发生。
虽说比起桃溪派和苏家的关系网,清浊宗交好的势力要少许多,但随着一个个与清浊宗站在同一战线的门派和家族的出现,双方的冲突正迅速升温!
庄隐舟这个时候来如此敏感的箭星城露面,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一钱小友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窥窍修士。”庄隐舟的袖摆在桌面上一挥,一幅已然发黄的古画出现,神奇的是,此画表面云雾缭绕,若定睛细看,可以看到画内云雾深处,有一双灯笼似的莹白兽眼忽明忽暗…
“这是…”钱才祖仔细端详片刻,疑惑道:“‘冷胭脂’白瑶座下吞云兽?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他的目光刷的转向易乾,面露惊色:“难不成…”
庄隐舟微微颔首,笑道:“就是你所谓的那个‘难不成’。”
当绘着吞云兽的古画被庄隐舟放出时,易乾的所有心神便被牵引过去。
他的目光仿佛被拉扯到那浓厚的云雾之中,透过层层遮掩,看清吞云兽真容!
数十丈的身躯正如一座被云雾包裹的大山,巍峨,不可侵犯。
它没有爪,没有足,整个身躯浑然一体,像是完全由云雾构成,没有实体,没有血肉,硕大的兽首看起来只有那双莹白而空洞的眼睛,木然,无神。
易乾静静地看着吞云兽的眼睛,似乎能从中看到无数刀光剑影、无数岁月变迁,一次次日落日出,一次次潮涨潮落…
吞云兽是多变的,它那庞大的身体可以随心而动,化云化雾,或将对手的进攻化为无形,或将自己的身躯融入天空,就如寻常的云彩,令人看不出端倪。
吞云兽是永恒的,无论经过多少时间的消磨,无论经历多少次战斗、战争的洗礼,吞云兽的模样都一成不变,恍若不老、不死。
它凶名在外,令无数修士、妖兽胆寒,令万千妄图驾驭它的家伙们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遇见白瑶,那个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绝美女子。
当吞云兽追随白瑶时,她还是个十七八岁、修为不过窥窍的小姑娘。
吞云兽注视着白瑶的人生转动,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为情所伤,看着她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女人,看着她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修士。
世人皆以为能驾驭吞云兽的白瑶,必然是一个精通驭兽之道的兽修,实际上她连最基础的驭兽法诀都没学过,吞云兽追随她的原因,白瑶自己都不知道。
千年相伴,吞云兽还是那个吞云兽,白瑶则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元婴十层高手“冷胭脂”。
之前无人知晓白瑶是如何死的,但易乾从吞云兽的眸中清楚地看到,白瑶静坐于自己的虚空域中,随云而起,随雾而息,数年后归于云雾,再无生息…
一位摸到更高层次门槛的女强者,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而一直伴随其左右的吞云兽,则守护着那个虚无缥缈、可能只是白瑶随口一句笑言的未来。
“如果未来有人带着我的漓津剑和剑诀来到这里,并能做到和我一样对你无畏无惧,那他就能够成为我的继承人…呵,不过我这寒心之人的命运,还是不要有人继承的好。”
至此,吞云兽蛰伏于白瑶虚空域,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的“继承人”,这一等,就是三千九百二十八年…
直到易乾出现、通过了吞云兽的考验,它漫长的人生也就正式走向了终点。
随着修为和阅历的慢慢提升,易乾越来越怀疑,吞云兽早就有了随白瑶而去的念头,所谓的“考验”,其难度和得到吞云兽力量的这个结果根本不对等,任何一个心志坚定或像易乾这种恰逢好运的修士都有可能通过。
吞云兽对白瑶的感情,对易乾来说还有点太过深奥复杂,他能够感受到的,是吞云兽自散魂魄之时的那种豁然与解脱。
“也许…这就是吞云兽该有的命运吧。”
沉浸在画中的易乾仿佛置身于画内,眼前的吞云兽还是那般木然,但其双眼蓦地亮起一抹莹白的光彩!
飘游于易乾周身的云雾像是受到某种推力、向着他迅速涌来!
相比当初在白瑶虚空域接受吞云兽洗礼的感觉,这里的云雾要温柔太多了,熟悉的、仿佛骨肉相连的清凉感渗入体内,易乾索性张开双臂,任由那些云雾毫无阻碍地浸透他的身体。
不多时,面前吞云兽的躯体如雪山崩塌般溃散为雾、将易乾完全淹没,但眨眼间便都涌入其身,曾经云雾缭绕的画境也变成一片空白的世界。
易乾深吸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在他眸中,一抹莹白的雾气闪过。
在吞云兽的记忆里,易乾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转向小夜。
辉夜龙鲤,是被吞云兽所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