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霜降。
冷冽的寒风越过燕山,越过长城,越过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北京城墙,悄然进入深宫六院。
尚未破晓,距离早朝,也就仅仅半个时辰。
午门之外,却是候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零星灯火点亮了皇极门内外,咆哮的寒风盖过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令这大明皇城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在那恢宏的乾清宫内,朱由检缓缓睁开了双眼。
借着煤油灯那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这位寰宇至尊、大明天子,此刻那瘦削俊朗、略显刻薄的脸上,布满了茫然。
不一会儿,像是经历了一场鬼压床般,沉重地喘了一口气后,朱由检僵硬地坐起了身子。
仔细打量了一番自身,又环顾四周,联想到方才那犹如冗长梦境一般的记忆,一股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竟然穿越了。”
他本名刘阳,本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历经两年的学生兵生涯,刘阳回校继续读书,还有半年毕业。
然而就在即将步入社会的时候,一场莫名车祸带走了他年轻的生命,醒来却是阴差阳错地穿越成了统御万民的天子。
面对这个身份,他并没有高兴。
前世的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在强大祖国的庇护下,通过努力工作,至少也能衣食无忧地平淡一生。
作为一个大学生,怎会不知道崇祯皇帝朱由检?
那个立志中兴大明的年轻天子,呕心沥血、费尽心力,结果却换来了国破人亡,最后不得不于煤山自缢殉国的下场。
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崇祯十年十月。
此时的大明,内外交困,党争频繁。
加上崇祯生性敏感多疑、刻薄,又对国家大事急于求成。
短短十年,内阁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前线更是频频换将,让每次稍有起色的军政,便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这一年,是皇太极建立满清称帝的第三年。
此时皇太极已经彻底统一满洲内部,在他的统治下,满清迅速完成了集权化和国家化,实力更上一层楼。
除此之外,他还征服了蒙古和朝鲜,解决了后顾之忧。
他下一步的目标,正是入主华夏,取代大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
就在前段时间,皇太极率两路大军满怀壮志征明。
九月二十二日,满清贝勒岳托,率右路军于密云毁坏长城,斩杀蓟辽总督吴阿衡。
九月二十八日,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率左路军也大破青山关。
两路大军长驱直入,在距离北京仅有数十里的通州会师,大明岌岌可危,华夏文明危哉。
虽然援军及时,崇祯也已经赐予卢象升尚方宝剑,并升为总督,统管天下各路总兵,但心里却有了议和的念头。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因为崇祯这一念之差,让那些揣摩圣意的议和派龟缩不出,不听卢象升节制。
各军的龟缩不出,导致卢象升等力主出战的将领孤立无援,五万精锐将士葬送疆场,万千枯骨尽黄沙。
随后,就在大明君臣的眼皮子底下,满清竟是如同逛后花园一般,在关内腹地任意驰骋,山东八十余城百姓民不聊生,惨遭肆掠。
此战过后,关内外将士皆畏战不前,崇祯更是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
经此一战后的大明,连同皇帝在内,锐气已大不如从前,俨然日落西山之局已成。
再加上接下来河北各种瘟疫不断,崇祯朝廷连重整旗鼓都已经做不到了。
想到这,朱由检不禁叹了口气。
崇祯那些神操作,堪称一手好牌打烂了,毁了一个又一个贤臣良将。
而卢象升,便是眼前此战的关键所在!
虽然一切都依旧还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但好在此战才刚刚开始。
趁着满清没敢轻易进攻的空当,他还有改变局势的机会!
大明,这个本该屹立于世界之巅的王朝,却因为崇祯生性多疑和优柔寡断,成为了汉儿们心中永远的痛。
刘阳前世纵览史书,大明亦是他心中的遗憾。
既然天降大任,让他成为了朱由检,那便努力地让大明,在这风雨飘摇之中,获得新生吧!
刘阳……也是朱由检,此刻脸上充满了坚定。
“皇爷可是起了,寅时四刻已到,大臣们都在午门等着呢。”
外面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曹……曹大伴?”
听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朱由检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儒雅的身影。
曹化淳在朱由检还是信王的时候,就陪伴在他身旁了。
此人精通诗文书画,为政比之那些朝廷大员也不遑多让。
当初扳倒魏忠贤,并替阉党当道时那些冤案平反,甚是得力,深得朱由检信任。
在野史中,曹化淳成为了打开彰义门,放闯军入城的白眼狼。
在朱由检看来,这是妥妥的污蔑!
野史泼给曹化淳的脏水,光是在逻辑上都说不清。
然而事实上,在崇祯十一年,曹化淳就已经请辞回乡,一直到六年后才回到北京。
按照曹化淳的为人和功劳,又如此深得朱由检器重。
若他尚在北京,怎会轮得到王承恩做秉笔太监?
要知道,那贞烈无比的王承恩,可是曹化淳亲自培养提拔上来的!
“皇爷可是有事,奴婢在呢!”
“你进来一下,朕问你几件事。”
“是。”
伴随着一道应诺声,曹化淳将隔门打开,低着头来到了榻前。
“曹大伴,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曹化淳面色一紧:“奴婢十有二三便进信王府服侍皇爷,到现在已经三十载了。”
“三十年了么……”朱由检看着这位年近五旬,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太监,不由得一叹,“你跟随朕这么多年,办事得力,倒是辛苦了。”
曹化淳心头没来由地一热:“为皇爷分忧,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不。”朱由检摇了摇头,“这些年你替朕办了不少事,倒是朕生来多疑,一直不舍得给你权柄。”
闻言,曹化淳身子一颤,连忙扑通跪倒在地直言道:“奴婢只想忠心侍奉主子,从未想过得到什么权柄,若奴婢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皇爷责罚!”
见状,朱由检不由一愣。
随即他才缓过神来,历史上崇祯多疑善变,刚才他那句话,却是一下子让曹化淳误会了。
在曹化淳惊惶的神色中,他沉声念道:“你怕什么?即日起,你曹化淳便是掌印太监,东厂提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