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东战场,西线和南线几乎同时陷入僵持,西线的王化贞频频动作,试图让朝廷相信他足以屏卫辽西,甚至可以荡平辽东,不过他能拿出来的实绩,却少之又少。
南线的复辽军在很短的时间里,修筑复州城和红嘴堡,将金州防线向北推了一大步,虽然距离建奴有效控制的辽沈一线还有很远的距离,却形成隐隐的压力,迫使建奴在这个方向上,要么放弃前线的堡垒,要么调重兵驻守。
建奴对辽南的控制力有限,不过复辽军也没有急着推进,还是以金复一线为根据地,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不给建奴可趁之机。
金复一线,以金州为核心,复州城为左翼,在红嘴堡新建的铁工城为右翼,中间的盘谷堡、栾古关为支点,构成一个倒三角形的防守区域。
复州城与铁工城相距不到一百里,如果建奴进攻复州,就会担心铁工城的选锋营抄截他们的后路,反过来也是一样,只要复辽军保有野战能力,建奴就不得考虑两面作战的风险。
建奴不打下复州城与铁工城,就更不可能攻打金州城,到时候复州与铁工城的复辽军从后面包抄,足以让建奴陷入包围之中。
三个城形成的倒三角可以确保金州半岛的安全,安稳地展屯田与工业。在后方得到稳固的情况下,才可以考虑继续向前。
联席会议的计划是在今年冬天巩固复州、铁工城一线,开春以后,就可以在这一线的南侧。金州城北侧的这个区域,安排屯
南线地这个计划与明军以前的策略,特别是熊廷弼在辽东时所作大体类似,所不同处只在于辽南有一支更强的新式军队。可以保护这些田地不会遭到建奴的劫掠。
春天开垦,秋天收获,这中间四五个月地时间,复辽军有信心于此间开创新的局面,使建奴不敢南下。
东线朝鲜边境。皇太极、阿敏分据镇江堡、朝鲜义州,本欲回撤。却遭到东江营的骚扰,于是集重兵于镇江堡,准备着伺机南下,但不知何故。却又迟迟没有动静。
难得地平静给了双方从容筹谋地时间。对建奴来说。他们一直在巩固辽沈及周边局势。复辽军参谋部估计他们在春节前后。一定会做出一次大地行动。以打破目前三面被围地局面。
西线地王化贞似乎也在准备着要越过辽河。进攻海州。不过参谋部觉得广宁军还没有那个实力。毕竟与南线、东线不同。广宁军在西线面对地将是建奴主力。兵力上不占优。战力上更是相差很多。这样地战事一旦生。其胜负几乎是不言自明地。南线是复辽军地大本营。集中了六个主战营中地四个。辽南更是复辽军地产业重心。在生产部地统筹下面。抓紧时间安排各种生产项目。以早日实现自给自足。并充实复辽军地装备。
东线在铁山建起了堡垒。其身后就是海上地渔港与军港皮岛。以及在建地煤铁工业基地——安州。
东线在铁山一带布置了复辽军两个营。破虏营与东江营。借着朝鲜地地形与纵深。足以与对面地建奴军对峙抗衡。
进入十月以后。北方地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金州那边抢种地作物。堪堪赶在霜冻来临之前收割完毕。金州卫统计地情况似乎还不错。土豆、玉米、番薯在北方地适应能力不成问题。都获得了丰收。
除了选留地种子。这些田地地收获也能解决掉一部分军粮和辽南百姓所需。但也远远算不上宽裕。还是要实行严格地配给制。
辽南所需的粮食,特别是肉食,譬如腌猪、鸡鸭之类,还要从山东那里购买,或者征调,米面也要依靠天津那边运送。
袁可立出任登莱巡抚,对于辽南来说,影响很大,李彦在东江稍稍稳定以后,连忙赶回金州,商议对策。
“这两个月,登莱送的粮食肉菜大为减少,登州府、山东布政司都多有推诿,袁可立为登莱巡抚,总不能继续推诿,”王国兴副署联席会议议长,李彦去东江以后,代为处理军民政务,弄得头大不已,直呼比打仗复杂得多。
郑书来了以后,这位李彦的大管家开始接手民政和后勤方面的事情,辽南的配给制管理的效率似乎一下子又提高了不少。
“最近这个月,辽南所获得的物资,除了天津的粮食,大多通过大孤山码头的贸易所得,”郑书扳着手指给李彦算账。
“天津、山东、南直隶的海州、淮安府、扬州府、松江府乃至浙江、福建一带的海商,都有在大孤山出现,依靠这些贸易,差不多能够解决辽南所需的五到六成,其余部分,必须通过辽南本地,或者登莱、天津的巡抚衙门解决。”
“天津逐月拨付额员两万的粮饷六成,其中银两在天津购粮,能够补足剩下的部分粮食,不过这四成粮饷本该是登莱拨付,在过去的这个月,是粮也没有,饷也没有,登莱应该负责接济辽民的粮食,也仅有额定的三成,”郑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过去的这个月,天津、登莱拨付的粮饷、物资不足,为秋收与贸易所得缓解,但一则如此下去恐非长久之计,二则贸易中也出现一些问题,”郑书抬头看向李彦,对眼下这种收支结构忧心忡忡。
“有什么问题?”李彦微微皱了皱眉头,贸易部分能够满足辽南军民半数之需,其地位之重要,影响巨大,决不能出现问题。
“为了鼓励商人在辽南贸易。大孤山市场多采用以货易货的方式,商人可以从各省运来粮食、肉菜、棉布等辽南所需的物资,然后交换辽南的水泥、铁器、海鱼、海盐等产品,不足部分用银两补充。因为来往地货物并不等值,一船海盐的价值远过一船的粮食,很多商人就用银子支付差价,使得货物的输入总量有所减少,长此以往。辽南所需地物资便会得不到满足。”郑书说道。
“你的意思,辽南货物输出多。而输入少,会赚银子?”李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月还是输入多,原因在于辽南的货物有限,到了下个月。辽南的出产增加,再有商人根据辽南的产出船,可能输入地货物减少,输出过输入,赚到银子倒也不是不可能!”郑书说道。
“因为辽南的货物多是独一无二,即便是海盐也很热销,并借此压低购进地粮食、布匹的价格。这就使得商人倾向于购进辽南的货物。到内6赚取丰厚的利润,反倒是从内6运往辽南地商品。利润空间有限,商人倾向于减少供应。最多只是装满货舱而已,这极可能导致辽南输入物资的减少!”
“那倒也未必,”李彦摇了摇头:“你只算了现在的商人,我相信一旦辽南的商品在内地走俏,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商人前来才是。”
郑书想了一会才道:“但这个趋势不改变的话,出的可能性始终存在。”
李彦点了点头,虽然出通常来说是个好现象,但对于不需要白银,却需要大量商品地辽南来说,却不是好事情。
大孤山贸易市场地出并不代表辽南的出,事实上后勤部需要花费大量地银钱,在天津山东等地购买所需要的物资,其规模并不比大孤山地贸易规模小多少。
就辽南收支的整个格局来说,出的规模日益庞大,只有在剥夺了军民的全部收入,实行配给制的情况下,才勉强保持平衡。
配给制确保了效率,但是这种方式势必不能够持久,依靠官僚体系维持的分配作业体系,很容易因为**而崩溃,位于底层的百姓、士兵,也不可能长期处在这种高压状态之下。
虽然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政体,前后延续了比较长的时间,但那也并非完全的配给制,李彦也不希望维持这样的状态,压抑社会的活力,做出某种调整是必需的。
随着南线、东线的稳定,复辽军势必再次扩军,参谋部认为要维持南线、东线的守势,现在的两万兵力已经足够,但要更多进去,改变被动的守势为攻势,那么就需要继续扩军。
满洲骑兵有满万不可敌的说法,参谋部也认为复辽军若是达到上万,也就是三个营在一起,那么也差不多可以无敌,按照复辽军现在的二二一的配置,三个营六个哨四千余火铳手,即便是在旷野中,也足以形成防护四面的火铳阵列,加上四千余长枪兵和三个哨两千余骑兵,若是堂堂正正作战,即便是建奴拿出四到六万的披甲兵,复辽军也完全可以一战,当然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全军覆没的同时,也能让建奴伤亡过半。
以此为依据,参谋部推断复辽军要在辽南地区转守为攻,就需要再扩充两万人,总兵力达到四万。
若是想要恢复辽东全境,反攻辽沈、抚顺、萨尔浒,向建奴统治的核心区域进军,那么复辽军的主力战兵就需要再翻一番,达到二十四个营,八万余人。
复辽军现在的主力战兵刚刚过两万,每个月的粮饷、装备和训练的消耗,都已经过五万两,在六到八万两左右,要是加上水营、守备军,这个数字还要更多,大致每月在军队上的开销,就过十万两。
在朝廷给予支持的情况下,每个月两万两饷银,加上相应的粮食,衣被、草料,辽南的压力会少很多,一旦这些供给也出现短缺,不说扩军,就连维持都成为他。
是到了寻找收入的时候,李彦抬头看了郑书一眼:“冲压机已经定型了吧?”
郑书点了点头:“精作坊一直都在等待给大人汇报的机会,大人交代的几件事情,差不多都做好了。”
“那就好。我们一起去看看,”李彦起身说道。
精作坊将重心转移到辽南,原来地产业倒是没有迁徙,依然在京津一带维持。只是掌握着高端技术、具有研力量的核心转移到辽南,重新架构起来的生产能力尚没有挥出来,制造规模并不大,可以从滦州或者红嘴堡的铁场获得所需要地铁质材料。
冲压机诞生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逐步改进定型。已经能够冲压出合用的铁甲甲片,长枪枪刃的粗胚。以及车床车辆地部件。
冲压件的机械性能要比铸造件更好,刘铁锁甚至在琢磨着制造锻压机,试图使机械压件能够具备锻造件地性能。
李彦鼓励精作坊的工匠们进行大胆想象和尝试,事实上很多新式机械细节上的构想。都是这些工匠做出的,他们在精作坊有个全新地称呼——技师!
刘铁锁看到李彦出现显得很兴奋,立刻指挥手下的技师、工匠将他们打造的物品拿出来展示,在大致浏览了一遍以后,并没有太多出乎意料之外的东西,但是展得很稳健,机械车床的产品谱系稳步扩充当中。
李彦这次到精作坊却不是关注这些。在一处独立的水力冲压机旁。李彦看到此行的目标,一枚印着辽东地图与面值地银币。
“这两枚银币重九分。其中银八铅二,大人左手这枚是铸币。右手这枚是冲压币,压币地纹路要比铸币更精细一点,虽然压币的模子制作麻烦些,铸币也不省事,铸造时更麻烦些,总地来说,压币似乎要比铸币更好些,别人仿造不来,”刘铁锁说道。
李彦将银币立起,用力吹了口气,迅放到耳边,果然能听到清越的颤动声,不由笑了笑说道:“那就用压币,你和郑书组织一下,千万要严密。”
银币地反面印着简单的辽东半岛地图,图案的中央是长枪与火铳交叉的复辽军军徽,正面印着大大的“一”字,旁边注着“钱”,表示面值为一钱,圆周附近环绕着几个小字“复辽军代银币”。
李彦打算在辽南推行这种银币,九分重的代银币可以当作一钱银子使用,银八铅二的成色也没有太多空间,市面上流通的银锭也不是纯银,朝廷的库银能达到银八铅二,已经算是上等成色。
郑书估计这种压币的综合收益不会过一成,也就是一百万两银锭,大概能够铸造一千一百万枚银币,收益在十万两左右。
据南方的商人所说,在闽粤一带,也有少量的“夷币”流通,不过用得不多,就大明来说,所使用的主要还是银锭,用重量计量,使用很不方便。
铸币之所以无法通行,这与货币的信用有关,大明的基本货币铜钱,因为成色太差,流通信用太低,民间极不愿意使用。
屯田、鼓铸,这是很多官员提出的两条中兴国策,但是很少能够推行下去,就鼓铸这一条,官方钱币的信誉极差,这也使得李彦不得不提高银币的成色,以确保这种银币能够得到接受。
“从下个月开始,可以向商人们宣布,辽南衙署接受代银币作为支付货币,一枚银币等值于纹银一钱,对一些常有来往的商人,也用代银币代替银两支付货款,”李彦对精作坊制作的压币很是满意,不过要想让这种银币成为被接受的货币,显然不会那么容易。
“从均衡的角度来说,行一百万枚代银币,必须要有十万两的纹银储备,”郑书谨慎地说道:“辽南府库的存银,总共也就是二十多万两。”
李彦对货币金融懂得不多,郑书的一些想法,基本还是他说过的,有些理解难免似是而非。
“银币本身就有价值,可以不需要那么多储备,”李彦说道:“不过我们还是想办法行代币券,华夏社的印刷技术应该能够支撑,这件事你抓一下,从下个月开始。可以给复辽军的将士们放饷银,每个人五钱,先期可以印两万两,衙署也接受代币券支付。”
“只怕外面的商人不会接受。”郑书摇了摇头。
“现在内部强制流通,不过代币券地放一定要做好限制,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允许加印,”李彦说道。相对于代银币来说,纸币的造币收益就要高得多。但若是失去信用,那也就跟废纸差不多,最终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李彦似乎听说过现代货币体系,纸币地行并非是以黄金的数量为基础。而是用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作保证,至于其中的复杂关系,就不是李彦能够明白的了。
辽南地产业规模与存银数量,尚不足以支持大规模的纸币行,所以李彦只打算在年内放代银币、代币券各十万两,辽南每个月地物资输入都过这个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此外。我们还需要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进行运营。”李彦想了想,觉得应该将银行做起来。虽然他还不是很明白银行的运作机制,但可以依着银行地模式先行运转。然后再作调整和完善。
“要成立这样一种机构,接受货币的存储,或者说以支付利息的方式,吸纳存款,以收取利息的方式,放贷款,并提供货币的存取、支付、汇兑服务,这样一来,就可以将散在民间的银子聚拢在银行,其最终的作用应该是让银钱流动起来,只有流动起来,货币地价值才能够最大化,”李彦对银行金融地理解似是而非,只是隐约觉得银行能够起到的作用,可以先办起来,然后再逐步完善。
“大人说地与钱庄类似,大人的意思是以衙署地名义来办,还是华夏公司,或者让别的商人来办?”郑书问道。
“衙署……先由华夏公司来作吧,便叫作华夏银行,你可以问问那些商人,要是有人愿意入股的话,也是可以的,”李彦说道。
“好的!”郑书点了点头,又琢磨了一会:“你说我们行货币的话,是不是也要有一个专门的机构?如果用黄金、白银作担保的话,可能不够,也不太划算,要是拿别的产业作担保,你觉得如何?”
李彦想到以前借贷的时候,会用房产什么的作抵押,晚清的时候借款,会用关税、盐税什么的作抵押,要是用产业作抵押行货币,既可以保证货币的信用,又不妨碍库银的使用,等于是凭空变出二十万两银子出来,对于缓解辽南当前的经济压力很有作用。
不过这其中的关系他还是理不清楚,吃不准这样做会引怎样的效果。
“大人说的这些,属下也不是很懂,倒是以前曾经接触过京城里的钱庄老板,似乎说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大人看是不是找个人来商量一下?”郑书问道。
李彦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尽快联系,要是用产业作担保的话,你觉得那一块产业比较好?”
李彦拍了怕脑袋:“倒是不一定用来行货币,也可以是债券,譬如以精作坊作担保,行三年期的战争债券,到期不能归还的话,即由精作坊代为偿还。”
“大人说的与担保借钱一个意思,这倒是不难,不管是精作坊、机器厂、铁工城的铁厂、几处盐场,都可以做出担保,盐场的担保可能最容易得到接受。一则海盐的接受程度比较高,不像精作坊、机器厂,外面的人很多都不是太明白;其次盐场的规模在逐渐扩大,如今产量也是越来越高,这些都是还款的保证,”郑书想了想说道。
“不过盐场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几处盐场都是衙署的,商人们未必信得过官府,毕竟现在拿出了银子,到时候官府不认,即便有盐场作担保,他们也担心讨不回银子。”郑书摇了摇头:“或许,直接售明后年的盐引,也是一种方法。”
“哦,你这个办法倒有意思,”李彦突然笑了笑,不管是行纸币、债券,还是郑书说的预售盐引,都是一种金融的运作方式,相对来说,纸币是最讨巧的,影响也更大,预售盐引最为传统,与债权一样,都会减少未来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