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池委托牛千户(也就是原来的牛百户牛大海)和马渡发出全国海捕文书,在组织锦衣卫全国寻找宋晴。
特使有令,谁敢不从?牛千户、马渡请杨秋池放心,他们立即安排画像,发出全国海捕文书,寻找泥娃娃宋晴。
自己的两个小妾先后都丢了,又是同一个人劫走的,虽然让锦衣卫寻找,可杨秋池知道,锦衣卫既然连秦芷慧都找不到,这泥娃娃恐怕也难找到。
泥娃娃宋晴不见了,杨秋池哪还有心思呆在京城,请马渡他们和顾府尹、贾翰林说一声,自己那鹿鸣宴参加不了了,然后带着宋芸儿和随从护卫,赶回了宁国府。
杨母和冯小雪见到杨秋池回来,心中大定,将事情经过说了,与夏萍所说差不多。宋晴的娘和宋同知也都闻讯赶来,尤其是宋晴的娘,都快急疯了。
杨秋池到泥娃娃的房间查看了一下,又让宋芸儿和自己一起上到房顶,象上次一样,果然发现了房顶的瓦片有反动痕迹,又找到了鞋印和手印,拿回房里和上一次的指纹和鞋印对比之后,发现鞋印花纹虽然有些不同,但鞋印所反映出来的人体特征是相符的,指纹则完全吻合。说明劫走自己两个小妾的是同一个人。
杨秋池将观测到的结果和推测告诉杨母、冯小雪和宋晴的娘、宋同知之后,四人也是很疑惑,弄不明白这武林女前辈将杨秋池的两个小妾秦芷慧和宋晴先后劫走的原因。
宋晴的娘知道劫走自己的女儿的是个武林女前辈,听了杨秋池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知道女儿生命不会有危险之后,这才稍稍心安。
杨秋池又将南宫雄、夏萍和另外那两个女护卫叫来。一起分析可能劫走秦芷慧和宋晴地人会是谁。
杨秋池判断,这个人武功如此之高,江湖上应该很有名才对。夏萍和另外两个女护卫说,当时这女贼蒙着脸。又是黑夜。只能看出她的个子,听出她的声音,但单从这两项,无法判断她是谁。
夏萍和南宫雄两人将当今武林高手一个一个进行了排查。都觉得没有一个武功路数对得上号,更没有一个武功能与这个女贼相提并论。
杨秋池对武功这玩意一窍不通。对明朝永乐年间的武林高手更是一无所知,听了他们分析之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当今武林女高手中,武功路数没有一个人与这女贼相符。更头痛地是,这女贼武功明显要比那些所谓武林女高手强一大截。
这样看来,这是一个寂寞高手。很少甚至根本没有在江湖露面。
杨秋池苦笑,自己能引来当今第一女高手地注意。也算是很有面子了。只不过,这个面子他一点都不想要,他只想要回自己的两个小妾,给多少钱都行。
上次为了查找秦芷慧,已经动用了锦衣卫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海捕,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音信皆无。现在宋晴又被劫走,这女贼虽然留下了指纹脚印,但在明朝,没有指纹数据库,难道全国一个一个比对过去吗?除非发现嫌疑人,否则,这指纹一点用处都没有。
杨秋池非常的沮丧,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呆着家中盼锦衣卫那边能传来好消息。
小妾没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
杨母等人知道杨秋池高中举人之后,还是很高兴,由于小妾宋晴丢了,这庆贺当然就免了。
宋同知(原来地宋知县)知道了杨秋池高中举人之后,非常高兴又非常意外。不过,杨秋池带来的意外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宋同知等人要杨秋池继续参加会试和殿试,争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杨秋池说已经报名参加了吏部大挑,希望能有空缺,好去做官。这又让宋同知等人吃了一惊。
明朝举人就能当官,但是比进士当官难度要大一些。宋同知有些担心杨秋池这大挑能否挑上,就算挑上了,挑一个苦缺那可够头疼地。不过不管怎样,有官当总是好的。
杨秋池向宋同知说了,上次他和宋芸儿两人打赌,杨秋池赢了,这赌注就是让宋芸儿当自己的贴身保镖,与自己一起去赴任当官。
杨秋池很担心宋同知不会答应,没想到,宋同知很痛快地答应了,而且好像还很高兴。杨秋池兴奋之余,有些弄不懂这老狐狸葫芦里卖得甚么药。
既然宋同知答应了,宋芸儿的娘韩氏当然也就不好拒绝,再说了,韩氏虽然舍不得女儿,却也知道杨秋池对他们宋家地重要性。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灶神菩萨上天言好事那天,吏部的任命下来了。杨秋池被任命为湖广镇远州清溪县知县,七品。
杨秋池看罢任命,微觉惆怅,白素梅流所云南,自己却在湖广任官,不在一起,如何照顾他们呢。
杨秋池这吏部的任命是通过知府下达地,所以,宋同知已经知道了任命的内容,带着宋芸儿来到杨府道贺。
杨秋池任官地湖广镇远州乃是现在的贵州省山区,贵州是永乐十一年(1413年)才建省,这之前,贵州地界分属云南、四川和湖广,其中,镇远州隶属湖广。
宋同知官场多年,知道杨秋池这次大挑得到的果然是个苦缺。这镇远州明朝时属穷乡僻壤,山高岭深,民风彪悍,清溪县是镇远州下面的属县,那就更是清苦。
宋同知告诉杨秋池,他被派到这等地方为官,不仅没多少油水,反倒可能会影响将来的仕途。让杨秋池花点钱再找找吏部,换个官缺。
杨秋池知道这都是根据稽查建文余党的需要确定的,不可能给自己换的。这地方山高岭深,穷乡僻壤。那就对了,这种地方才有可能隐藏建文余党重要人物,甚至建文帝本人。如果建文帝跑到扬州城里隐藏,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给逮起来。
再说了。自己一个例监。举人二百五,能直接当然七品知县,就已经是很出人意外的了。虽然任官的地方差了点,也比较符合常规。要是太好地地方,反倒容易引人注意了。
宋芸儿这段时间一直和杨秋池在一起。当然知道杨秋池闷闷不乐的原因并不是这地方清苦,而是在担心白素梅流放的事情,便问她老爹宋同知,这湖广镇远州清溪县离云南有多远。宋同知说就在湖广靠近云南的边境。过去就是云南了。
杨秋池一听,原来这么近啊,顿时高兴了起来。只要让云南提刑按察使康怀将白素梅母女娘地流所定在靠近湖广,差不多就在一起了。
现在有应天府府尹顾大人引见。到时候再花点钱,应该不难办到,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杨母非常地高兴,儿子当官了,虽然要远到西南,却也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
冯小雪更是兴奋,没想到夫君经历了那阵怪风的劫难之后,不仅对自己很好,而且步步走运,又是发财又是当官,现在还当了真宗的七品县令。
在一般老百姓的心目中,这知县就是很大地官了,夫君当了大官,这可是冯小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高兴之余,大家开始商量杨秋池此去赴任带些什么人,原配娘子冯小雪当然要随同前往地,两个小妾本来也应该一起去,可惜,都给那神秘的蒙面女贼给劫走了。杨母年迈,旅途劳顿,加上杨秋池当官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比不上宁国府繁华,所以,杨母就留在老家,有宋同知他们在,相互也有个照应。
二十个护卫当然要保护杨秋池前往,杨母在家里有周知府帮助请的镖师护院,不过杨秋池还是不放心,将两个锦衣卫女护卫留下,贴身保护杨母。其余夏萍等三个女护卫保护冯小雪随自己前往湖广赴任。另外就是自己新聘地女保镖宋芸儿。
腊月二十三,就算开始过年了。杨母、冯小雪开始张罗着过年,两个小妾虽然不见了,但这年还是要过的。
过了三天,老家广德县杨家村杨老爷子派管家给杨秋池送了一张请帖,邀请杨秋池全家到杨家村过新年。
这管家姓庞,虽然五十多岁了,看上去却挺健壮而精干的,向杨秋池说了杨老太爷得知杨秋池中了举人,大挑当了湖广清溪县知县,十分地高兴,觉得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所以诚意邀请杨秋池一家人到老家过年,一同祭祀祖先。
杨秋池有些好笑,这个杨老爷子,当初逼着自己纳妾生儿子,生不出儿子就不准自己进杨家祠堂,认为自己丢了杨家地脸。现在又说自己给杨家光宗耀祖,要求自己回去祭祖。
虽说这杨老爷子有些市侩,不过,杨秋池并不恨他如果一个长辈硬逼着你纳小妾,虽然你会有些哭笑不得,却不会恨他,因为对男人来说,这个要求并不令人讨厌。
杨秋池很痛快就答应了,再说了,正好随便到贺家村看看自己的宅院。
这庞管家在杨老太爷家当管家很多年了,杨秋池借尸还魂顶替的那杨石头,小时候没少挨这庞管家的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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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秋池将杨母和冯小雪请出来一说,两人都很高兴。杨母虽然有些记恨这杨老太爷以前对他们的冷酷,但想起杨老爷子以前不让他们进祠堂祭祖,现在反倒送请帖求他们回去祭祖,也算是认错了吧,杨老太爷是杨家村族长,还能指望他跪下磕头吗?再说他只是按章办事,也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地方。
儿子现在中举人当了知县。荣归故里,那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因此,对杨老太爷的邀请杨母也就接受了。
这一天正好宋芸儿也在杨府玩。听杨秋池说要去乡下过春节。马上嚷嚷着要一起去。杨秋池当然不反对,不过,要宋芸儿回去问一问他老爹宋同知才行。
宋芸儿回去一问,宋同知不仅答应了。反而提出也要一起去,说杨老太爷是他的同年。神往已久,正好借机一起去拜访拜访。决定第二天早上一起出发去杨家村。
庞管家见事情这么容易就搞定了,不仅请到了正主,还附带请到了杨老太爷的同年。宁国府地五品同知宋大人,更是高兴。
高兴之余又有些奇怪,这杨秋池真的那么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庞管家还是有些不放心。
吃过晚饭在客厅闲聊的时候。庞管家拐弯抹角向杨母探听了之后才知道,这杨大人曾经被怪风卷走。回来之后就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庞管家这才放心。
杨母问庞管家自己离开之后杨家村地变化。庞管家捡些开心地说了。
杨秋池对这个逼自己纳妾的杨老太爷有些好奇,也问了些杨老太爷的事情,庞管家知道杨秋池失忆,便给杨秋池作了一个大致全面的介绍。
听了庞管家地话,杨秋池这才知道,原来,这杨老太爷一共有一妻两妾。原配生了个儿子叫杨清水,二姨太生的是女儿,三姨太也生了一个儿子。
杨老太爷最宠爱地就是这三姨太,可惜,三姨太的儿子出生后不久,三姨太脑袋就出了问题,发花痴,当着杨清水等男人的面脱衣服求欢。当天晚上,三姨太恢复正常之后,羞愧之下,上吊死了。
从那以后,小妾三姨太吊死的那个小阁楼就经常闹鬼,杨老太爷原来就是住在那小阁楼里,亲眼看见三姨太地鬼魂站在他床边笑,吓了个半死,再也不敢住在那小阁楼里。那小阁楼从此院门紧锁,再没有人敢进去。
原来,杨大宅院里居然有个鬼屋,还出了这么多故事。杨秋池隐隐觉得,自己这一次到杨家村去,恐怕没有过年祭祖那么简单。
第二天,杨秋池让人准备了几大箱礼物,叫南宫雄等护卫担着,一众人等骑马坐轿出发了。他们先到了广德县,吃过午饭,然后出发去杨家村。这杨家村距离县城不远,走了两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进村口的地方有个凉亭。杨母吩咐停轿,这次儿子荣归故里,她也许久没有回过老家了,要下来看一看。
于是,队伍停了下来,杨秋池翻身下马,冯小雪也下了轿,两人搀扶着杨母,站在凉亭上,眺望远处的杨家村。宋芸儿和宋同知也跟进凉厅里。
这杨家村是一个小山村,坐落在半山腰,依山而建,百来户人家,几乎都是杨氏家族成员。一条小溪从山间蜿蜒而下,小溪两边是一些梯田。
梯田之间,星星点点分散着一些土包,前些日子地大雪还没有消融,在梯田田埂上、那些土包上,小溪边,还铺着残雪,反射着惨淡的白光。
杨秋池不知道那些土包是什么,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些坟墓,还立着低矮地墓碑。
见杨秋池很新奇地看着这山村,已经完全认不出这就是他的故乡,杨母有些伤感,拉着杨秋池,指了指村边几棵巨大的桂花树下那一片简陋的房子中的某一间,说道:“咱们家以前就在那里,你小时候特别调皮,经常爬到桂花树上去摘桂花。”
冯小雪很好奇地问道:“娘,夫君一个男孩子,也喜欢花花草草的吗?”
“哪啊,他那是为了讨好村里的那些小丫头,逞英雄。”
冯小雪莞尔一笑,看了看杨秋池。
杨秋池听到杨母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都是自己借尸还魂顶替的那杨石头干的,但现在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嘻嘻嘻,”宋芸儿笑了起来,“哥,想不到你从小就是个花花公子哦!”
杨秋池瞪了宋芸儿一眼,手搭凉棚,往那桂花树下瞧,瞧了片刻,也分不清到底哪一家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懒得再管,又问道:“娘,那杨老太爷住在哪里?”
没等杨母回答,旁边的杨老太爷的庞管家指着后村一处大宅院说道:“杨公子,咱们老太爷的宅院在后村,在那里,后面种了好大一片绣林的就是了。”
杨秋池顺着庞管家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后村郁郁葱葱一片竹林,绣林之间有一座大宅院,四周用红墙围了起来,高墙碧瓦,青砖楼房不计其数,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杨老太爷是杨家村的族长,也是杨家村最有财势的人。当年曾经中过举人,也算是有功名的乡绅了,住这等豪宅半点也不稀奇。
快要进村时,庞管家叫随从前面报信。等杨秋池他们进到村口,顿时炮仗声声,鼓乐齐鸣。来到杨家大宅院门口,杨老太爷已经率家人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乡绅在大门口迎接。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怀疑
这杨老太爷是杨秋池的长辈,所以,杨秋池等人进了村之后,便下马步行来到了杨家大院。
庞管家已经知道杨秋池失忆,并从他迷茫的眼神中也发现,他不认识杨老太爷,连忙哈着腰给杨秋池介绍道:“正中穿红锦长袍的老人,就是咱们杨老太爷。”
杨秋池往那一群人望去,果然,正中一老者,红锦长袍,头发花白,一缕长髯也花白了,看年龄比宋同知要稍大几岁。
杨秋池抢步上前,整理衣冠就要下拜。杨老太爷连忙上前搀住:“贤侄,你现在是知县大老爷了,怎么能行此大礼,折杀伯父我了!呵呵呵。”
杨秋池当然不是要真的下跪,腿肚子只是弯了弯而已,当下借坡下驴,站直腰。
杨秋池向杨老太爷引见了宋同知。杨老太爷果然大喜过望,他没想到宁国府宋同知也随杨秋池一同前来,真是喜出望外,又知道两人是同年,同榜举人,宋同知还通过这个关系与杨秋池认了亲,连称缘分。
杨老太爷将众人引进了杨家大院,到客厅分宾主落座。
杨秋池先让南宫雄将礼物抬上来,满满几大箱,当众打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耀眼生辉。
杨老太爷一家老小见杨秋池出手如此大方,都是十分的惊喜,相互之间的亲热也又增加了几分。
满满一客厅的人,杨秋池一个都不认识,反倒是那些男男女女对自己显得十分的熟悉和亲热。虽然这份亲热很明显带有夸张的成分。
见杨秋池傻乎乎不认识人,杨老太爷有些奇怪。杨母赶紧解释说,儿子曾经被怪风卷走,回来之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光了。
杨老太爷这才恍然大悟,连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杨秋池中举当官,那就是那场大难带来的福气。一众人等也都微笑着连连点头。
既然杨秋池失忆了,杨老太爷就给杨秋池一一介绍见礼。
首先是杨老太爷的原配潘氏。是一个头发花白地老妇人。胖胖的身子有些发福,脸上油光粉亮的,好像涂了一层猪油。杨秋池拱手施礼,这潘氏倒也懂规矩。知道杨秋池如今是县太老爷,可不是以前村子里那小地痞。虽然自己是长辈。却还是道了个万福还礼。
接着潘氏的儿子杨清水和媳妇周氏抱着五岁地小女儿草儿上前见礼。
杨清水比杨秋池大几岁,是杨秋池地堂兄。杨清水一席长袍,人如其名,清清瘦瘦的。显得很文雅。
杨老太爷介绍说,自从三姨太郭氏上吊死了之后,这杨清水也离开了杨家村。到外面游学去了,直到前两天才特意赶回来过年祭祖。
杨清水的媳妇周氏也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生了一个五岁地女儿,小名草儿。由于还没生儿子,杨老太爷原来张罗着给杨清水纳一房小妾,只是杨清水外出游学一直不回家,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二姨太张氏上前见礼,她是杨老太爷的第一个小妾,身材倒还不错,虽然将近四十了,却打扮得很花哨,翠绿长裙上加了一件大红花,脸上涂着厚厚地白粉,见礼时象小姑娘似的掩嘴而笑,脸上的白粉簌簌往下落。
杨秋池暗叹,虽然明朝的胭脂水粉质量可能不太好,不过,这二姨太抹得也太多了点吧。
二姨太给杨老太爷生地是个女儿,名叫杨艾筱,今年十七岁,是杨秋池的堂妹,还没出阁,上前给杨秋池见礼。
杨秋池听杨老太爷介绍之后,不知道是杨老太爷口齿不清还是自己没听清楚,杨秋池听这杨艾筱的名字,怎么都象杨爱笑。
这女孩走过来给杨秋池见礼地时候,腰姿乱扭,滚圆的屁股甩东甩西地,比模特的猫步还要猫步。未曾开口,便咯咯咯笑个不停,笑的时候倒不象她娘,也不掩嘴,露出一排东倒西歪的牙齿,已经微微发黄,看了让人直倒胃口。她自己感觉倒很良好,一双小眼睛一个劲到处乱放电。
最后,奶妈吕氏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上来见礼。
这吕氏三十岁出头,大手大脚,一看就是那种山村少妇。听了杨老爷子的介绍之后,杨秋池这才知道,这奶妈吕氏怀里抱着的,就是两年前去世的三姨太郭氏的遗腹子,小名山儿。
杨老太爷家人与杨秋池他们见过礼之后,又给杨秋池引见了村里的几个有功名的长辈。
引见完毕,杨老太爷还就以前没让杨秋池进祠堂祭祖的事情,郑重其事地向杨秋池陪罪,现在杨秋池中了举人当了官,也纳了小妾,虽然儿子还没生,那也是走出了第一步了。
族长道歉,杨母可不敢当,再说了,的确是儿子不争气,没有人继承香火,也难怪族长不让进祠堂。
这个过节说破了,大家也就一笑了之。
杨老太爷当晚大摆宴席,给杨秋池等人接风。族里众乡绅纷纷都来给杨秋池敬酒,杨秋池是来者不拒,喝得有些头大。
酒席上聊起纳妾的事情,杨老太爷知道杨秋池连纳了两房小妾,都被一个神秘的女人劫走,也觉得很奇怪。便建议让杨秋池下次纳妾后,就躲到杨家村来,把儿子生了再说。
这个主意高明,杨秋池心里赞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神秘女人将自己的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劫走,这样下去可不行,纳再多的小妾都没用。实在不行,恐怕也就只有躲起来生儿子了,天下那么大,随便躲到哪里,这老虔婆也找不到。不过这样也太窝囊了。
酒宴散的时候,夜已深了。杨老太爷亲自将杨秋池等人领到内宅客房安顿。
杨家大院分里外两处宅院,用一丈多高的高墙隔开。只有一个大门进出,有点类似于衙门的内衙。
外宅是佣人、家丁等人居住。内宅才是杨老爷子和家人们还有几个贴身小丫环住的。内宅里又有很多小院子,每位夫人、姨太太、少爷和小姐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小院。
杨家大院的客房也分内外,贵客就安排在内宅。
杨秋池他们就住在内宅地贵宾客房里。在一座单独的小院里。是一栋二层小阁楼。
安排妥当之后,众人在客房二楼大厅坐下闲聊。
杨老太爷见杨秋池和宋同知等人都有些醉意,便吩咐庞管家去通知丫环端红糖绿豆汤来给杨秋池等人醒酒。
杨秋吃等人喝了一碗红糖绿豆汤之后,果然清醒了许多。
聊了一会之后。宋同知等人告辞回房睡觉了。杨老太爷说有点小事想和杨秋池私下聊聊。杨秋池虽然有些醉了,但还是强打精神。与杨老太爷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从走廊往外看,远处有一座小阁楼,清冷的淡淡地月光,透过云层。照在小阁楼地青砖碧瓦之上,随着云层的慢慢飘动,那斑驳的月光也在青砖碧瓦上跳跃飘动。远远看去,却跟森森的鬼火似地。
山村的夜晚格外地寂静。杨老太爷看着那小阁楼。叹了口气,半天,才对杨秋池说道:“贤侄,我的三姨太,也就是你郭姨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唉~!”
杨老太爷又长叹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续道:“你可能也听说了,你郭姨娘死前,曾经发过花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不知道她以前是否背着我发过,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孩子……唉~!”
杨秋池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杨老太爷地想法,没有接腔,静听他说下去。
杨老太爷扭过头看了一眼杨秋池,花白的胡须抖动了几下,又续道:“所以,我一直怀疑这个小孩不是我的。听说你是破案高手,破了好几件大案子,广德县都把你传得跟神仙似地。我那时就想请你回来帮帮伯父我,只是一直没机会。这次终于将你请来了。”
杨秋池躬身施礼:“伯父过奖了,秋池愧不敢当。如果有什么秋池能帮上忙的,伯父尽管开口就是。秋池定当尽心竭力。”
杨老太爷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伯父我是想,想请贤侄你,帮我查一查,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地儿子!”
果不出自己所料,杨秋池暗想,原来,这杨老太爷请自己回杨家村,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中举人光宗耀祖,给他增了光,还因为他有求于己,要自己帮他查一查这个儿子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亲子鉴定不是难事,要是自己卡车上那些DNA检测设备都还在,而且有足够的电力,作亲子鉴定非常容易。
不过现在这些设施都没了,那就有些难办,自己现在只能进行血型鉴定,而且这些鉴定器材和试剂还都在宁国府,马上还做不了。
在亲子鉴定上,血型某些时候可以用来排除亲子关系,比如说,父亲是a型,母亲是ab型,而他们的儿子如果是O型的话,这个儿子就绝对不可能是它们的。也就是说,血型可以认定小孩不是他们的孩子,却不能肯定这小孩就是他们的孩子。
不过,如果能排除这小孩山儿与杨老太爷之间的存在亲子关系,那也就达到了目的了。
杨秋池点点头,说道:“小侄一定尽力。”想了想,又道:“要查清这个问题,小侄需要伯父、山儿小堂弟的一点血。还需要郭姨娘的一点血。”
说到这里,杨秋池马上想到,这郭姨娘已经在两年前上吊死了,到哪里去找她的血呢?
杨老太爷虽然不知道血型鉴定这么现代的问题,但古代有滴血认亲的说法,因此,杨秋池提出要他们三个的血,也在情理之中,说道:“我和你小堂弟的血都好办,唯独你郭姨娘的血。她已经死了,到哪里去找呢?”
杨秋池想了想,小心地说道:“没有血的话,开棺验尸。提取一点郭姨娘地头发、肌肤什么的都行。”虽然郭氏已经死了两年。很可能已经白骨化了,但是,从骨头、毛发中都可以检测出血型,并不要求必须是新鲜血液。
“开棺检验?”杨老太爷皱了皱眉。这是很忌讳的事情,不过。究竟这山儿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这对他来说更加重要,如果不是自己地儿子,自己戴了绿帽子且不说。还白白替别人养儿子,这等奇耻大辱他杨老太爷是决不能忍受地。
杨老太爷问杨秋池:“这开棺检验,能查清楚吗?”
没有DNA坚定。这可不敢打保票,杨秋池说到:“有希望。但不敢说一定能查清楚,小侄只能尽力。”
“有希望就好!”杨老太爷点点头,下定了决心,“明天早上咱们就去开棺检验吧。”
杨秋池点头同意。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夜深了,月亮躲进了云层,远处那小阁楼顿时暗了下来,在黑漆漆的山的映衬里,分不清哪是山,哪是阁楼。
这时,杨秋池才发现,那小阁楼上没有灯光,整栋楼都是漆黑一片,有些奇怪,问道:“伯父,那栋小阁楼没人住吗?怎么黑古隆冬的?”
杨老太爷抬眼看了看那小阁楼,说道:“你郭姨娘就是在那小阁楼客厅地房梁上吊死的。从那以后就没人住在那里了。我一直想拆了它,又有些不忍心,就这样拖下来了。”
杨秋池马上想起杨母说地话,难道,这就是那闹鬼的小阁楼吗?杨秋池不相信鬼神,也就不在乎这些,随口问道:“伯父,小侄听说这小阁楼闹鬼,是吗?”
透过身后屋里传出来的灯光,杨秋池明显感觉到,杨老太爷的脸色变得煞白,两只眼睛充满了恐惧,他地目光避开了那座小阁楼,支吾道:“很晚了,你睡吧。我走了。”
没等杨秋池反应过来,杨老太爷便转身急匆匆下了楼走了。好像生怕杨秋池会继续追问什么似的。
夜已深了,杨秋池瞌睡也来了,进屋关上门。冯小雪帮杨秋池洗了脚,两人宽衣上床,相拥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秋池睡梦中醒了过来,口渴得难受,要是在家里,杨秋池就叫冯小雪的丫环小蝶端茶来了。但这是在杨家大院地客房里,是单间,所以小蝶等三个贴身小丫环虽然都一起来了,但被安排睡在了隔壁。
没办法,杨秋池只好自己爬起身下床,摇摇晃晃走到圆桌旁,端起茶壶,咚咚咚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这才将茶壶放下。
杨秋池转身想回床上,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哭声,一下子想到了那个闹鬼地小阁楼,顿时睡意全消。
那哭声就是从小阁楼方向传来的。杨秋池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这哭声抽抽噎噎,时断时续,听得真真切切,绝对不是错觉。难道是自己在做梦吗?杨秋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很疼,不是梦!
他是法医,从来不相信鬼神,不过,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听到闹鬼的小阁楼传来女人的哭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毛,又有些好奇。
他没叫醒妻子冯小雪,生怕她听到之后害怕,悄悄地走到门边,拔下门闩,将两扇门微微打开了一条小缝,从小缝往外看。
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云层里出来了,依旧清冷地照在远处那小阁楼的红墙碧瓦上,象他无数次解剖的尸体脸上的颜色,惨白惨白的。
那哭声就是从小阁楼里传来的,虽然不大,却很清晰,时断时续。
那小阁楼自从三姨太郭氏吊死之后,不就锁上再没人住过吗?那么,在漆黑的小阁楼里哭泣的人会是谁呢?难道真是鬼吗?
杨秋池是不相信鬼的,所以他打开了房门,走到走廊上,手撑栏杆,往小阁楼张望。
那哭声停了,只剩下惨白的月光。
杨秋池等了一会,那哭泣的女人仿佛知道杨秋池注意到了她,停止了哭泣。
见没有动静,杨秋池转过身正要回房间,那哭声又响了起来,很凄凉,很无助,不知怎的,杨秋池觉得这哭声越听越熟悉。
猛然,杨秋池心口好像被重重地击了一锤,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哭声很象是泥娃娃宋晴的!
杨秋池转身扑到了栏杆上,想要喊,但哭声又停住了。他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泥娃娃宋晴怎么会到了杨老太爷家呢?难道是杨老太爷派那女贼偷走了泥娃娃?
不对,那女贼恐怕不是杨老太爷这种土财主能指使的。难道是女贼放了宋晴,而杨老太爷又偶然遇到宋晴,将她劫到了杨家大院,并对自己谎称小阁楼闹鬼?
说不通!如果是这样,杨老太爷不会将宋晴放在自己对面的小阁楼里,他有的是地方。
杨秋池脑袋转得飞快,如果这小阁楼上的哭泣的女孩是泥娃娃宋晴,那很可能是个误会,要不然,其中一定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虽然现在不敢断定那个哭泣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小妾泥娃娃宋晴,不过,既然发现了泥娃娃的踪迹,哪怕只有一点点,杨秋池也绝对不会错过。
于是,他决定去探个究竟。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鬼屋
由于这个女孩子很可能是宋晴,而又涉及到自己的长辈,杨家村的族长,再没有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前,没有弄清楚杨老太爷将宋晴关在小阁楼里的真是用途之前,杨秋池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所以,他决定不叫别人。甚至包括宋芸儿和护卫南宫雄。
反正那把七七式手枪一直绑在自己的右小腿上。这玩意比高手还要高手,保护自己的安全已经足够了。再说了,这是杨家大院,没有外人,内宅大门已经锁上,连外面的家丁都进不来,而自己也没有发现杨老爷子及其家人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杨秋池快步下楼,来到小阁楼的院子门口,很奇怪,这院子门居然半开着。
这杨老太爷不是说这小阁楼一直是锁着的吗?难道,刚刚有人进去过吗?
杨秋池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门,虽然有月光,但非常的昏暗,根本看不清楚。
还是小心为上。杨秋池蹲下身子,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动静,他从小腿处拔出七七式手枪,将子弹上了膛,打开了保险,这样,紧急情况下,能够马上击发。
杨秋池将手枪插回了小腿的枪套。直起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青砖铺地,青草丛生,背阴的地方残留着没有消融的白雪。
借着月光,杨秋池慢慢走过小院子,上了台阶。
小阁楼一层的房门上挂着一把铁锁。杨秋池拿起铁锁看了看,是锁上的,放下锁,将耳朵贴在门窗上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时,那低低的哭泣声又再次响起。还是那么抽抽噎噎,若有若无。声音是从阁楼上发出来的。
正当杨秋池要仔细分辨一下那哭声究竟是不是泥娃娃宋晴的时候,那哭声却消失了。
杨秋池拾阶而上,踩在楼梯上。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寂静地深夜里格外的刺耳。
来到二楼,这阁楼与自己住的客房一样,也有一个长长的走廊,一排地窗棂。杨秋池一边看着窗棂一边随着走廊往前走。
窗棂上封着地油纸已经是千疮百孔。杨秋池扒着一个大一点的窟窿。往房间里看,隐隐约约能看见有床有桌椅有家俱。但黑古隆冬的看不真切。
杨秋池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一个门,而且,居然没有锁。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这声音很生涩,渗到人的骨头里去。从这声音杨秋池可以判断出,很明显,这房门已经很久没有人推开过了。
这间房挺大地,黑漆漆看不清。杨秋池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泥娃娃~!”停了一会,又叫了一声:“晴晴~!”
声音在漆黑空荡的房间里泛着回音,没有回答。
难道自己听错了吗?杨秋池没有着急进房,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片刻就到了头,再没有发现房门。
整个二楼就那一个门。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了出来,杨秋池有些诧异,房间里怎么会有风呢?有一股冷风从里面吹了出来,好像有人趴在窗子后面朝自己吹气。
杨秋池顿时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寒,猛地转头看去,那窗棂上油纸地破损处果然在随着这股从里面吹出来的冷风微微颤动!
“谁~!”杨秋池喝了一声。
那股风突然停歇了。
房间里有人!
“谁~!出来!别装神弄鬼的!”杨秋池大声叫道。
没有人回答,却又听到了一阵浅浅的轻笑,好像一个调皮地小姑娘作了一个很得意的恶作剧。这笑声就是从窗棂后面传出来的。
“晴晴,是你吗!”杨秋池双手抓住窗棂,叫道。
笑声更清晰了,就在窗棂后面。
杨秋池一把抓住窗户上地油纸猛地一撕,哗的一声,一大块窗户纸被扯了下来。
借着蒙蒙地月色,果然看见有个女人站在房里,正看着自己微笑,却不认识。
这女人很年轻,眼睛大大的,笑得很甜。
难道是杨老太爷的某位女眷,自己深夜跑进来,岂不唐突。杨秋池赶紧躬身一礼:“对不起,我听到这楼上有人,所以上来看看……”
刚说到这里,杨秋池猛然发觉不对劲。杨老太爷说这小阁楼自从那小妾吊死之后,就再没有人住,现在哪来的女人?
杨秋池猛一抬头,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这下子杨秋池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真是活见了鬼。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杨秋池抓住自己的手臂猛地用力拧了一把,一阵剧痛。不是梦,这是真的!
这女子躲了起来吗?进去看看。
杨秋池转身正要往门口走,猛地又站住了,因为他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门口那里不,准确地说是飘在门口那里,因为她没有脚,裙子下是空荡荡的,整个身子离地半尺,飘在空中!
那女子正看着自己迟迟轻笑。
杨秋池吓得惊叫了一声,倒退两步。蹲下身就要去拔枪。鬼是用枪打不死的!得用法术。可自己哪有什么法术!
突然想到,小时候妈妈讲鬼故事时说过,走夜路遇到奇怪的东西,口念“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手结法印打出,鬼就会不见的。
鬼故事怎么能当真呢,不过,现在除了把这当真,杨秋池想不到别的办法。
杨秋池闭上眼睛,念动那咒语,单手结法印,大喝一声,往前打去。
笑声嘎然而止!
杨秋池睁开眼,那女子已经不在了。管用!看来这还真管用!杨秋池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东东,现在却有些半信半疑了。
有了这个护身符,杨秋池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手结法印,借着惨淡的月光,冲到房间门口,跨门槛进了房里。
这间大房间果然是客厅,两边有两扇门,都是敞开着的,门上分别挂着两块白色的门帘。
杨秋池走到那间听到女人哭泣的房间门前,犹豫了一下,右手举着法印,左手挑开门帘,往里张望。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种可能
里面没人。借着从撕开的窗户窟窿透进的光,杨秋池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卧室,窗户边是一张梳妆台,正中一面大大的铜镜,反射着清冷的光。
旁边一张隐约有一把摇摇椅,紧挨着的是一个小茶几。
靠里有一张大床,是那种古色古香的大木床,上面有雕花木栏。维帐低垂,挡得严严实实的。床的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摇篮,上面盖着一块黑布。
杨秋池内心深处突然冒出一种想法,这摇篮里一定躺得有一个婴儿,他能想象得到那婴儿胖胖的脸。他要去看看。
慢慢摸索着走到摇篮旁,伸出手抓住那块黑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呼啦一下,一道黑影窜了出来,吓得杨秋池叫了一声,连忙避让。
那黑影落在地上停住了,随即又慢慢移动,一点声音都没有。接着飘上了梳妆台,定住了,“喵~!”那黑影发出了一声叫唤,原来是只黑猫。
杨秋池舒了一口气,猛然想起,老人们说过,在不干净的地方见到猫,是很邪的。死人的鬼魂会附在猫的身上。
杨秋池是法医,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尸体,经常独自一个人在太平间的解剖室里研究解剖取下来的人体各种器官,旁边的解剖台上就放着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空壳,外面的停尸房里还放着一些尸体。
他就是生活在死人堆里的,所以,他从来不害怕死人,他看死人就像看花花草草似的很正常,而且还奇怪其他人为什么要害怕。
但是,今晚不同。他见到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女人,躲在闹鬼的小阁楼里哭泣的女人,一个飘在半空中没有腿却朝着自己笑地女人。
而且。这不是梦。
他真的感到了恐惧。这种恐惧,不是来自于死人,而是来自于死亡。
他盯着那只猫,那猫却象一座雕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杨秋池决定不去管它,他转过身。看着那被维帐挡著的檀木雕花大床。仿佛已经看见维帐里的锦被下,躺着方才那白衣女子,一头地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方才地事情太鬼异了,杨秋池决定探个究竟。
他嘴里轻声念动咒语。右手结法印,左手伸出,抓住维帐。猛地一扯。一个法印打了过去。
他期待着象电影里那样,出现一阵火光。里面的鬼惨叫着就灰飞烟灭了。不过,里面什么响动都没有。黑黑的看不清楚。
杨秋池探头过去一看,床上没有鬼魂,也没有女人,空荡荡的一张床,靠里一床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地,床头位置有一对枕头,也是整整齐齐的,象一对并肩依偎着地鸳鸯。
简直是自己吓自己,杨秋池暗骂了一声,放下维帐,转身要往外走,那梳妆台上的黑猫突然喵地叫了一声,跳了下来,一溜黑烟似的跑出了门。
杨秋池站在这漆黑阴森的房间里,老是觉得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冷冷盯着自己。回过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客厅那一边还有一间房,杨秋池决定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就回去。他再也不想看见那个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笑地白衣女人,不管她是人还是鬼。
杨秋池低头探索着路慢慢往外走,跨过里间房的门槛,来到客厅。
突然,他愣住了,那扇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月光透过大门窗棂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清冷地撒了进来,铺了一地地白光,星星点点,好像无数只眼睛在看着自己。
没等杨秋池弄明白这门是谁关上的,眼角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转头望去,猛然间,他两眼直勾勾盯着客厅中间地房梁,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房梁上,正吊着一个人,白衣白裙,头低垂着,惨白的脸,一双眼正盯着自己,吃吃轻笑!
杨秋池吓得大叫了一声,手脚僵硬着倒退几步,猛地拌在门槛上,一跤摔倒,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一个硬东西上,顿时昏了过去。
……………………
“夫君~!夫君~!”耳边传来冯小雪带着哭腔的呼唤。
头好痛!杨秋池慢慢睁开眼睛,好刺眼的亮光!
杨秋池又赶紧将眼睛闭上。
“哥~!你醒了,太好了!”是疯丫头宋芸儿惊喜的叫声。
“儿啊~!”杨母的哭泣声。
我这是在哪里?杨秋池努力回忆着,头好痛!
杨秋池将手抬起来挡在额头上,慢慢睁开了眼,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放开手。
天已经大亮了,四周都是人。杨老太爷和妻妾、儿女、管家等人都围着自己,宋知县还有南宫雄等护卫,也都在旁边。
冯小雪跪在杨秋池身边搂着他的头,满脸泪花,看见杨秋池醒过来,欣喜地叫了声:“夫君~!”伸手抹了抹眼泪,“你感觉怎么样?”
“头好痛,我在哪里?”杨秋池挣扎着要坐起来。宋芸儿蹲在他的另一边,见状连忙帮着冯小雪搀扶着他坐起来,说道:“哥,你的头摔破了。出了好多血,当然疼了。”
一旁的杨老太爷长舒了一口气:“醒了,好,秋池没事就好!”
杨母也欣喜地说道:“是啊,多亏祖宗保佑。”眼泪婆娑爱怜地看着杨秋池:“儿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都快把我们给急死了!”
杨秋池向四周一看,自己还躺在那个小阁楼二楼那间厢房里。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客厅一看,房梁上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把自己吓倒的那个吊死的白衣女人也没了踪影。
杨秋池用手一指那房梁,疑惑地问道:“那女人呢?”
“什么女人?”杨母问。
“房梁上吊死的那个白衣女人啊?我昨晚上看见的。就在那!”
众人都感到一阵的寒意。
杨老太爷勉强一笑,轻声咳嗽一下,吩咐丫环仆人把杨公子扶回去休息。
杨秋池推开了丫环们,转头看着杨老太爷。说道:“难道是我眼花了吗?不对。我看得很真切,也不是做梦,我拧了自己地,很疼。绝对是真的!”
宋芸儿笑道:“哥,瞧你谎话编得跟真事似的。”
杨秋池知道这件事情非常蹊跷。三言两语说不清,便问道:“芸儿,你们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宋芸儿说道:“天蒙蒙亮地时候,我听到嫂子在走廊上喊你地名字。我连忙爬起来出门一问,嫂子说你不见了。到处找不到。”
“我一听就慌了,赶紧到处寻找。接着杨老太爷他们就得到了消息,大家分头寻找。最后发现这院子门是开着的,雪地里还有脚印,跟着上楼,就看见你四脚朝天躺在这里。哥,你到底怎么了?”想了想,宋芸儿眨了眨眼睛又问道,“哥,你该不会真的梦游吧?”
杨秋池没理她,这件事太蹊跷了,要冷静想一想。
杨秋池感到后脑勺很痛,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头皮裂了一个小口,头发都被血浸湿了,不过现在伤口已经起痂不流血了。
转身看看自己刚才躺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小块血痕。有些奇怪,这是木地板啊,最多把脑袋磕个大包就不得了了,怎么会磕出一个口子呢,脑袋肯定是磕在某个有棱角地地方了。
宋芸儿看见杨秋池看着地上的血痕又四处张望,便走过去从旁边拿了一根矮凳子递给杨秋池,说道:“哥,你是在找这个吗?我们当时发现你地时候,你脑袋旁边就倒着这根矮凳子。”
杨秋池接过来一看,果然,凳子边上有新鲜血痕。看来,自己被那吊死的女鬼吓倒,后脑勺正好磕在这矮凳子角上,就昏死了过去。
一个小丫环看了一眼那根凳子,声音发颤说道:“那是,那是当初三少奶奶吊死时垫脚上吊的那根凳子……”
宋芸儿吓得打了个冷战,说道:“你别吓人好不好?你是谁?怎么知道的?”
杨老太爷地二姨太张氏鼻孔里哼了一声:“她就是吊死在这房间里的那骚狐狸的小丫环知春,那骚狐狸吊死地时候她就在房里。当然知道。”
杨秋池很不喜欢张氏这种说话的腔调,便故意盯着张氏说道:“张姨娘,我昨晚上看见你说地那骚狐狸郭氏了,”一指客厅那房梁,“她就吊在那里!”
张氏吓得连忙扭头看那房梁,顿时想起那郭氏吊死在这房里的情景,强笑着说道:“杨少爷,您,您可别吓我啊。”
宋芸儿好奇地问道:“哥,你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听到一个女的在这小阁楼上哭,以为是泥娃娃,进来查看,发现那客厅里房梁上吊死一个女人。”
杨老太爷的大儿子杨清水突然插话问道:“堂弟,你果真看见一个女的吊死在这客厅的房梁上吗?”
杨秋池很肯定地说道:“是的,我看得很清楚。”
大少爷杨清水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在嘟哝着什么。
丫环知春颤抖的声音说道:“肯定是三姨太的鬼魂回来了。”
“胡说!”原配潘氏抖着一身肥肉,脸上的油粉发着白光,“什么鬼魂,哪有鬼魂?这浪蹄子死了活该!她怎么不来找我?她要敢来吓我,看我不骂她狗血喷头!……”
杨老太爷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吼什么吼!杨知县杨大人,宋同知宋大人都在这里,你这样闹,成何体统!”
潘氏这才停了嘴,末了还往那房梁啐了一口。
二姨太张氏扶着杨老太爷的手臂,说道:“哎哟哟,我就说嘛。有些人就是不把我们老爷看在眼里,那么些大人在这里,也不给老爷留点面子,叫人家偷着笑话。”
“你说什么?”原配潘氏勃然大怒。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你这贱人。骚狐狸,我要撕烂你这张臭嘴!”潘氏吼叫着扑了过去,一只手揪住了小妾张氏的头发,使劲往后扯。另一只手往张氏脸上抓去。
张氏身材娇小,哪里是她的对手。拼死反抗,却也抵挡不住,只能护住自己的脸。
张氏的女儿杨艾筱连忙上前保护她娘,她不敢与原配潘氏对打。只能拼命护住她娘地脸,结果自己也挨了好几抓。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够了!”杨老太爷吼道,“你们要打到外面打去!打死了最好!省的在这里丢我的脸!”
三个女人这才住手。张氏抽泣着靠近杨老太爷,象一只受伤的小猫。杨老太爷一挥手。把张氏掀得倒跌出去好几步。
杨老太爷吼道:“滚~!你们两都给我滚出去!”
见杨老太爷真地发火了,庞管家在一旁连忙低声劝慰着将两个太太劝走了。
这是他们家务事,杨秋池不好插嘴,冷眼旁观,看来,杨老太爷地妻妾之间关系很不融洽。
杨秋池又看了看房梁,自己昨晚上看见的那个白衣女人,难道就是吊死的小妾郭氏?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自己怎么会看见她呢?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
杨秋池不相信鬼,干他们这一行也不可能相信鬼,要是那样地话,早就被吓死了。但是,昨晚上自己清清楚楚看见的东西又如何解释呢?
杨秋池转头看了看厢房里那窗棂上地油纸,那个大窟窿,还挂在窟窿上的那块窗户纸,那是自己昨晚上撕下来的,都证明了这一切不是梦。
但人怎么会飘在空中呢?怎么会快如闪电瞬间穿移在窗户后面和大门之间呢?又怎么能趁自己进厢房卧室里的这几分钟时间,无声无息地在外面客厅地房梁上上吊呢?脖子上勒着绳子上吊了怎么还能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迟迟笑呢?
而且,自己根本不懂法术,胡乱念了个咒语打了个法印居然管用,这就更奇怪了。
虽然不能解释昨晚上看见的事情,不过,亲眼目睹的也未必是真地,好比变戏法,你不知道奥秘,就会觉得很神奇。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奥秘,杨秋池估计,这个奥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某个轻功很高地武林高手,来去如风,悬在空中,装鬼吓自己;另一种就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对于第一种,杨秋池觉得几乎不可能,武功再强,也不能超过人类身体条件的局限,比如说百米速度,科学家预言人类百米最快只能跑到秒74,如果再快身体将在奔跑过程中不堪重负而出现肢解,虽然这个极限数字不一定准确,但人类奔跑的速度肯定是有极限的,怎么也不会超过光速吧。
自己只是低头随即抬头的功夫,最多一秒钟,在窗子后面微笑的白衣女人便已经到了门口飘在空中。杨秋池目测了一下窗口到大门外的距离,有将近二十米,就算按照世界纪录九秒七七计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而且还有门槛,出大门的转弯,还要从静止不动突然达到这种速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不排除自己不知道的武功高手有这种特异功能。不过,这就不是法医学研究的范围了。
就算这一点武林高手能实现,但是,另一个问题却是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可能达到的,那就是不借助他物而悬空静止不动地心吸引力对任何人类都存在,包括所谓的武林高手,没有谁能够抵消地心引力而凭空减轻自己的体重,这是违反物理定律的,是伪科学。
武功的确是很奇妙的,不过,无论怎么奇妙的武功,也不能违反自然规律,否则,要么只能存在于武侠小说的幻想里,要么,就是耍魔术变戏法。
杨秋池是一个法医,法医讲究的是理性分析,因此,杨秋池不能理解自己看见的那个鬼魂一样的女人是一个武林高手,因为她的行为违反了自然规律。除非那是一个会变戏法的武林高手。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加蹊跷,这个武林高手装鬼吓自己干什么?肯定不是要吓死自己,否则一掌拍死岂不干净,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个念头从从心头冒了出来,难道,她想将自己吓走?为什么要吓走自己?是害怕自己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难道三姨太郭氏吊死,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自己昨晚上遇到鬼的第二种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才看见了飘忽在空中的鬼魂。对于这种可能,杨秋池还找不到自己产生了幻觉的合理解释。
冯小雪被杨秋池遇见鬼受伤的事情给吓坏了,虽然大白天的,在这小阁楼上还是感到浑身发冷,见杨秋池在傻愣愣发呆,更加担心,拉着杨秋池的手,凑到他耳朵边低低说道:“夫君,我好害怕,咱们还是回宁国府去吧。”
杨母听到了冯小雪的话,她也很紧张,赞同地点了点头。
杨秋池搂住冯小雪的肩膀,宽慰道:“别害怕,小雪,没关系的,咱们这么多人在,鬼欺负不了咱们的。”
“那你昨晚上……”
“那是意外,今晚上不会了,你要还不放心,就坐在床上盯着看我睡觉,好不好?”
冯小雪笑了,点点头。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种痕迹
杨来太爷吩咐庞管家:“快去,将郎中叫来给杨少爷治伤。”庞管家答应了正要往外跑。
杨秋池摆手阻止,说道:“伯父,我的伤没事,不用看郎中。”
杨秋池本来只是对郭氏发花痴吊死有一种好奇,不过,经过昨晚小阁楼里遇鬼的事情之后,杨秋池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人不希望自己知道点什么,不惜采用手段来企图将自己吓跑,所以,郭氏的死很可能有什么猫腻。
现在,这开棺验尸对杨秋池来说,已经不是单纯的为了检验山儿是不是杨老太爷的儿子,杨秋池需要从开棺验尸中,验证自己的预感。
杨秋池对杨老太爷说道,“伯父,咱们昨晚上说的事情,马上动手办吧。”
对杨秋池小阁楼里摔倒受伤昏迷,杨老太爷有些歉疚,见杨秋池并不在意,反而关心自己昨晚说的事情,有些感激,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吃完早饭再去开棺验尸吧。”
杨老太爷的大儿子杨清水问道:“爹,开棺验尸?验谁的尸?”
“你郭姨娘的。”
“啊?”杨清水惊呼了一声,“她,她不是吊死的吗?都死了两年了,还验什么呢?”
杨老太爷当然不能说验尸是为了检测三姨太的儿子山儿究竟是不是他杨老太爷的种。虽然他要开棺验尸,没人敢说二话,但也挡不住别人背后议论,所以得想个借口才行,可这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杨秋池插话道:“堂兄,昨晚上我和伯父说起这阁楼一直闹鬼的事情,我们猜测可能与去世的郭姨娘安葬有关。决定开棺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杨清水道:“还能有什么问题?当初张姨娘说过,这郭姨娘吊死不吉利,肯定被恶鬼缠身。所以才请了法师做法事。选了那样一块阴地安葬,难道这样还镇不住她身上的恶鬼吗?”
杨秋池看了看客厅那房梁,意味深长地说道:“堂兄认为镇住了吗?”
“就算没镇住,堂弟。难道你会看阴宅风水吗?”
“不会,不过我以前干过一段日子的忤作学徒。所以我会检查死人。看看这死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说完这句话,杨秋池盯着杨清水,看得他直发毛。
庞管家对杨老太爷说道:“老爷,这开棺验尸非同小可。是不是请法师先看看日子,再决定呢?”
杨老太爷知道杨秋池年后就要远赴湖广就任,时间耽误不得。再说了,他也急于知道这小孩山儿究竟是不是自己地儿子。一想到自己可能戴了绿帽子还替别人白白养活孽种。杨老太爷心中烦躁,一摆手:“不用了!百无禁忌,吃过早饭,立即开棺验尸!”
见杨老太爷发火,没人再敢说话。
匆匆吃过早饭,叫了村里的几个忤作和帮工,杨家上下老小全体出动,前往三姨太郭氏的坟墓开棺验尸。
郭氏的坟墓就在村脚靠近小溪地一块洼地里,杨秋池他们进村地时候,在村口看见的那些土包,其中的一个就是郭氏的。
郭氏是杨老太爷地小妾,按照规矩,小妾死后是不能葬到祖坟里的,更何况郭氏还是发花痴之后上吊死地,既丢了杨家的面子,也不吉利。
郭氏上吊死之后,请法师做了法事看了风水,那法师说郭氏五行属火,又是发花痴上吊,中了邪火,所以,必须选一块低洼潮湿的阴地埋葬,才能镇得住。
来到郭氏的坟地,杨秋池脚踩在坟墓旁边地草皮上,感到湿漉漉的,心中微微一喜,这坟地如此潮湿,下面埋葬的尸体有可能已经形成尸蜡,那就能发现很多有价值地痕迹。
杨老太爷、宋同知等人害怕污秽邪气,远远站在几十步远的地方等着。由杨秋池指挥忤作挖坟起棺。
冯小雪想和夫君在一起,又害怕看那死尸,杨秋池体贴地让她和杨母也在那边等着。
宋芸儿刚好相反,她是不会放过这种逞强地机会的,跟在杨秋池屁股后面看热闹。
忤作挖开坟包,开始往下挖,越往下挖,积水就越多,等挖到棺木顶盖的时候,这坑里已经积满了水。
忤作们都皱起了眉头,杨秋池反倒面露喜色,如果冬天的积水都那么多,夏天雨水充足,恐怕会更加潮湿,环境越潮湿,就越容易产生尸蜡。
坑里全是水,怎么办?忤作和帮工们为难地看着杨秋池。杨秋池吩咐将从棺材两边往下挖,再用绳子将棺材两头从下面套住,然后拉上来。
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棺材终于被从这水潭似的坟坑里拉了上来,然后被忤作和帮工们吆喝着抬到旁边的两根木头上放好。
棺材里的水顺着棺材细小的缝隙往外哗啦啦流淌。杨秋池吩咐忤作将棺材盖打开。棺材已经开始腐朽,没费什么劲,棺材盖就被打开了。
棺材里满是浑浊的泥水,看不清水里的东西。一块湿漉漉的大红被褥的一角露了出来。
杨秋池让忤作想办法将棺材里的水放干。一个忤作拿了一把斧头,挤进棺材旁边挡板和后面挡板之间的缝隙,使劲一撬,两块挡板裂开了一条大缝,棺材里的水从那裂缝里流了出来。很快,就流干了。
棺材里的尸骨被湿漉漉满是泥泞的大红被褥覆盖着。
杨秋池戴了一双棉手套,虽然很厚,影响操作,但没办法,没有橡胶手套,又不想让自己的双手粘上尸体腐烂的组织液,看来。以后这检验腐败尸体的事情少不了,回去之后得设计一种新的专用手套。
杨秋池用一根铁棍将上面覆盖的红被褥挑开,露出了下面的尸骨。正如杨秋池所估计和希望地那样,郭氏的尸骨没有腐烂。而是形成了灰白色的尸蜡。而且是全身性的尸蜡。
尸蜡是由于尸体长期处于水中或者埋葬在空气不足地湿润泥土里,皮下脂肪组织分解物脂肪酸经皂化和氢化而形成。之所以叫尸蜡,是因为这种尸体表层用手触摸有油腻感,并可以压陷。跟触摸熔化地蜡烛或者泡软的肥皂的感觉差不多。
形成尸蜡的环境能够抑制腐败细菌地滋生,阻止了尸体的腐败。能保留尸体表面损伤、索沟乃至“鸡皮疙瘩”等细微痕迹,也能抑制消化道腐败细菌,从而使胃内容物得到较好地保存,有很高的法医学价值。
尸蜡一般是局部性的。象郭氏这种全身性的尸蜡比较少见。虽然形成尸蜡地尸体没有腐败,但由于尸体被水泡了两年,已经与一般的尸体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了,根本分辨不出本来的面目。如果郭氏生前就长成这个样子,就算这世上已经没有女人,恐怕这杨老太爷也不会娶她地。
郭氏是不是上吊自杀,从脖子上的痕迹就可以看出来。
杨秋池低下头仔细查看郭氏脖子上地那些痕迹,虽然死了两年,由于尸体形成了尸蜡,所以,脖子上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辨。
杨秋池一看之下,顿时咦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很小心地将尸体脖颈处的水吸干。
仔细分辨之后,杨秋池发现,郭氏尸体颈部有两种索沟:
第一种位于甲状软骨下缘,起于左耳垂下,经左侧绕颈前、颈右侧,项部,回到左耳垂下,形成绳结印。索沟边缘有青紫皮下出血。用手触摸能感觉到索沟处甲状软骨骨折。
奇怪的是,索沟在右侧颈部有一个一指宽的断点,并有青紫的皮下出血区。
另一种索沟位于甲状软骨上缘,兜住弧压颈前分别绕两侧颈部,至枕外结节处提空,无中断。
两种索沟于颈右侧交会,后者位于前者之上。
这就是说,郭氏的脖颈被勒过两次!
第一种索沟是水平圆环状并闭锁,索沟前后深浅大致相等,没有出现缢死提空处索沟消失的现象。从杨老太爷他们的介绍来看,郭氏当时是悬梁自尽,也就是说是立位悬空缢死,但这一道索沟体现出的特点与此不符。
悬梁吊死的,索沟绝大多数由兜住弧斜向提空处,而这一道索沟却是水平的;吊死者索沟应该是兜住弧处索沟最深,向提空处逐渐变浅,而这一道索沟前后大致相等;吊死者索沟在提空处会消失,呈马蹄形,因绳索提空会形成“八字不交”现象,而这一道索沟是闭合呈圆环状,没有提空现象。
很明显,这一道索沟不是缢死所形成的,而是勒死形成!
第二道索沟倒是比较符合典型缢死特征。
两道索沟的花纹特征也不相同,第一道是皮革样索沟,细而窄,索沟表面有编节花纹,估计应该是麻绳之类的绳索造成的。第二道索沟宽而浅,没有这种花纹,很可能是布带绸缎之类的软索。
从两道索沟不同的特征可知,郭氏先后被两种绳索勒过,第一种是麻绳之类半硬质的勒绳,痕迹属于勒痕;第二种是布带之类的软质缢绳,痕迹属于缢痕。
从两种痕迹颈右侧交会叠压情况看,第二种叠压在第一种之上,说明先是勒,然后才是缢。
这勒痕很明显是他杀。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得出这个结论:
从逻辑分析上看,因为从勒痕索沟处甲状软骨骨折以及索沟很深来看,用力很猛,而且持续的时间比较长。
当勒颈的绳索紧压颈部时,因血液循环障碍,脑缺血或者淤血,在一分钟内即可发生意识丧失,五分钟即可导致死亡。而从这勒痕判断,持续时间至少需要十分钟以上才可能形成。所以,如果郭氏是自杀,这一道勒痕已经足以让她死亡,她没有办法完成后面的上吊这一行为。
从法医证据上看。第一道索沟边缘有青紫的皮下出血,第二道索沟没有皮下出血生活及秧。说明勒痕是生前伤,而缢痕是死后伤。(虽然最新理论认为,由于死者血液坠积形成的流体静压。会使死后缢尸有时候也会出现索沟边缘皮下出血和水泡。所以单凭这一点不足以判断生前伤或者死后伤,不过,还是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的。)
从常理分析,如果是自杀。一般会下意识地选择比较柔软的绳索,比如布带。而不会选择麻绳甚至铁丝之类地硬质绳索,尤其是女人。如果只有麻绳等半硬质甚至铁丝等硬质绳索,则常常会用手绢、帕子之类的垫在脖子下以减轻痛苦。这勒痕反映出绳索是麻绳之类的半硬质绳索,与常理不相符。
另外。既然她上吊选择了布带等软绳索,如果勒痕也是自杀,那么同样也会用布带来勒脖子。而不会用麻绳来勒。常理上也说不过去。
从否定角度看,勒痕反映。勒绳是在左耳垂下结的单结,然后两手抓住绳子两头往两边拉,将人勒死。绳结地位置是在左耳垂下,双手用力地方向应该是身体的前后,这个动作自杀的话与常理不符且难以完成。
由此判断,郭氏很可能是先被人勒死,然后伪装上吊自杀!
杨秋池捋起郭氏尸体手臂的衣袖,抬起来观察,并没有发现擦痕之类地抵抗伤,不过,没有抵抗伤并不意味着没有进行抵抗,如果是在床上被褥或者水里等柔软的环境勒死郭氏,就不会形成擦痕等抵抗伤。
检查郭氏右手地时候,发现其右手食指内侧有表皮擦伤和青紫皮下出血。
杨秋池微觉奇怪,随即马上想起郭氏脖颈的索沟在右侧颈部有一个一指宽的断点,并有青紫的皮下出血区。结合这两点可知,凶手勒郭氏地时候,郭氏进行抵抗时,曾经努力将右手食指插进绳套拉扯绳索,从而在右手食指上留下了这道抵抗伤。
这道抵抗伤已经充分说明,郭氏是被人勒死的,是他杀。
那么,究竟是谁勒死了郭氏呢?杨秋池站在棺材旁沉思。那根勒死郭氏的麻绳肯定是凶手带来地,作案之后处理掉了,不会遗留在现场,否则已经引起怀疑了。那根布带说不定还在,也许能从这上面发现点什么。
宋芸儿一直在一旁看着杨秋池忙碌,不敢随意插嘴,见他忙完了站在那里发呆,这才问道:“哥,怎么样?你怎么忙了这么久啊?”
“你去把他们叫过来,我有话说。”杨秋池面色凝重说道。
宋芸儿从杨秋池的神色猜出,这个案子有问题,便兴奋地点点头,转身跑了过去,和杨老太爷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所有地人都走了过来。
杨老太爷疑惑地问杨秋池:“贤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杨秋池先问道:“郭姨娘上吊的那布带呢?”
原配潘氏说道:“烧了,和这骚狐狸的所有衣物用品一起烧掉了,这种祸害人的妖精的东西还留它做什么!”
杨老太爷问道:“贤侄,你问这布带做什么呢?”
杨秋池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查案子用。”
“查案子?”杨老太爷隐隐感到不对,忙问道,“查什么案子?”
“郭姨娘被人勒死的案子,她不是上吊自杀,而是被人勒死的!”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杨老太爷惊问:“你说什么?她被人害死的?”
“是,郭姨娘是先被人勒死之后,伪装上吊的。不是自杀。”
宋芸儿的老爹宋同知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问道:“贤侄,你,你没弄错吧?”
大少爷杨清水神情很激动,问道:“堂弟,郭姨娘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凶手是谁?”
原配潘氏和二姨太张氏等女眷害怕不敢上来,远远听说郭氏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害死的,也都惊讶地议论起来。
杨老太爷问杨秋池:“贤侄,你如何知道你郭姨娘是被人杀的呢?”
杨秋池指着尸体脖子上的两道不同的伤痕,将刚才的发现分析了一遍,又展示了张氏右手食指上的抵抗伤。
对于缢死和勒死,《洗冤录》记载得很详细,古人对这两种很常见的杀人或者自杀方法有比较深刻的认识。所以,听了杨秋池的分析,再亲自观察一番之后,杨老太爷和宋同知等人都认可了杨秋池的判断。
他们对郭氏的尸体没有腐烂有些意外,庞管家还问是不是尸体中邪了,要不要请法师来驱邪赶鬼。杨秋池用尽可能通俗的话给他们作了解释,众人这才明白。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让人疑惑了,按理说,这两种痕迹并不难发现其中的端倪,怎么没有发现呢?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勘查现场
询问了杨老太爷之后才得知,当时郭氏发花痴然后上吊,人人都认为很顺理成章,没人怀疑,也就没有报官。由于死得很邪乎,马上就入棺请法师作法事,所以也没有仔细检查脖子上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仅当时小阁楼的院子门紧锁,而且小阁楼二楼的房间大门也是紧锁的,没有发现外人闯入房里的痕迹。奶妈和丫环也没有听到有什么打斗动静。所以没有怀疑郭氏是被杀的。
先在既然已经肯定郭氏是被人杀死,又是在宁国府辖区内,宋同知在此,当下决定立案侦破,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这案子怎么查,宋同知还是两眼一抹黑,向杨秋池求救,让他帮忙破案。
杨秋池再次受托破案。他从郭氏尸体上提取了头发血型检材,然后让忤作将尸体重新装进棺材钉好,放入水汪汪的墓坑里,重新埋好。
既然要侦破案件,自己的法医物证勘察箱必须拿过来才行,再说还要作血型鉴定,确定山儿究竟是不是杨老太爷的儿子。这东西可是杨秋池的宝贝,让外人拿自己不放心,便将铝合金大柜子的钥匙给了冯小雪,让她带着夏萍等五个锦衣卫女护卫替自己回去拿,又另外加派了五个男护卫随同保护。
杨秋池告诉冯小雪,只需要将铝合金柜子里的那小箱子拿来就行了,这小箱子就是法医物证勘察箱,上面有密码锁,倒不用担心冯小雪发现里面的东西后大惊小怪。
但冯小雪担心杨秋池晚上又遇到鬼,不愿意离开杨秋池,安慰了半天也不行,最后宋芸儿说晚上他陪着杨秋池。贴身保护他,冯小雪这才放心,又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带着护卫们走了。
他们来去大概要两天时间。这段时间里。杨秋池要进行必要的调查了解,以发现足够的犯罪线索。
杨秋池没想到回老家过年祭祖,遇到这档子事情,看来。如果这件案子不能尽快侦破的话,这年也过不了了。
既然那个小阁楼闹鬼之后就锁上没人住了。说不定会有什么痕迹留下来,杨秋池决定去小阁楼勘查一下这两年前的命案现场,希望自己好运,能发现点什么。
询问之后得知。最先发现郭氏吊死的是她地贴身丫鬟知春,其次就是奶妈吕氏。三姨太死的时候,门窗紧锁。屋里只有丫环知春和奶妈吕氏,所以。她们两是当然的犯罪嫌疑人,杨秋池吩咐先将奶妈吕氏看管起来,然后叫了丫环知春,与宋同知、宋芸儿一起来到小阁楼勘查现场。
郭氏在这小阁楼里吊死之后,除了杨老太爷因为怀念郭氏而住了一晚,却因为看见郭氏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笑而被吓了个半死这后,这小阁楼就完全被封闭了,所以,还大致保留着当时的情景。
杨秋池首先仔细检查了所有门窗,发现果然和知春说地一样,是关得死死地,不费一番功夫根本打不开。
又仔细检查了大门,毕竟是大户人家,门的做工很好,左右两扇门能够相互咬合,闭合很严实,根本无法用刀子拨开。而且,这大门不仅要上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用顶门杠顶住。
杨秋池让知春先说一下尸体悬挂的情况。根据知春所说情况,郭氏应该是踩着那矮凳子上吊地。
杨秋池判断,这矮凳子大概有五十厘米,凶手将郭氏勒死后,由于人死之后会很沉,而且是软的,所以,要将尸体抱起来挂在横梁地绳索套里比较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绳套套在尸体脖子上,另一头绕过横梁,然后将尸体拉上去,如果是这样,在横梁上应该会留下绳索摩擦的痕迹,拉几十斤重的尸体,这痕迹一定比较明显,不会被两年地岁月抹掉。
杨秋池找来两根高凳子叠在一起,放在那横梁下,踩上去,观察横梁,在擦掉上面厚厚一层灰尘之后,很奇怪,那横梁好好的,整齐的棱角上没有什么明显地摩擦痕迹。
奇怪了,难道自己判断有问题?杨秋池想了想,问丫鬟知春:“你们三姨娘是用什么绳子吊死的?”
知春说:“是一根白绫,绕过横梁之后,将两头打了个结,然后挂在脖子上。”
“那白绫有多长?”
知春比划了一下,杨秋池看不明白,又补充问道:“这样吧,你比划一下,这白绫绕过横梁然后两头打结,是否垂到了地面?”
“没有,打了结之后只长出一小截,”知春站在横梁下上下看了看,用手比了比,“只能垂到大概我头顶这个位置。”
小丫鬟知春就在杨秋池地面前,她比杨秋池矮半个头,不经意间,杨秋池发现了知春的后脖颈处有几道伤痕,很浅,从颜色来看,是陈旧伤痕。杨秋池心中感叹,这是个苦命的小丫鬟,一定挨过不少打,想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想到了些什么别的事情。
知春站在那等了片刻,没听到杨秋池的问话,微觉奇怪,回过头看了看杨秋池,见他正怔怔地盯着自己脖颈看,脸一红,垂下了头。
杨秋池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直到宋芸儿捅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杨秋池这才回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抬头估计了一下横梁到知春头顶的距离,得出一个结论:用这么长的白绫一头拴住躺在地上的尸体的脖子,另一头就达不到横梁,更不用说绕过横梁了,所以,自己最初的推测就不能成立。
这样看来,凶手是先将白绫拴好,然后将尸体抱上去挂在绳索套里。杨秋池问丫鬟知春:“当时她悬空两脚离地有多高?”
知春双手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好说明,一眼看见了厢房里那根矮凳子。跑过去将凳子拿过来放好,看了看,说道:“差不多就有这凳子这么高。”
这么看来,凶手应该是抱住尸体。踩在矮凳子上将尸体挂上去的。
开棺验尸之后。杨秋池对郭氏的身材有了个大致的印象,郭氏属于那种娇小玲珑的江南小女子,体重肯定不到五十公斤,这矮凳子比较宽大。有点像弹钢琴的人坐地那种矮方凳,凶手抱着郭氏的尸体上去挂。还是比较容易保持平衡的。
既然这凶手很可能是踩在这矮凳子上将尸体挂进绳索套,会不会在矮凳子上留下鞋印呢?杨秋池仔细检查了那根垫脚的矮凳子,虽然上面覆盖了一层灰尘,还沾了一些自己地鲜血。但杨秋池还是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杨秋池企图吹掉上面地灰尘,找出两年前残留的脚印,无奈。两年时间的确太长了点,那些灰尘一层叠一层。在矮凳子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估计要用清水加皂角粉再用刷子刷,才能将这些灰尘清除掉。不过,这些灰尘被清除掉了,那上面地脚印也就完蛋了。
现场大致勘察完之后,接下来开始调查走访。杨秋池先让丫鬟知春下楼候着,然后和宋同知商量怎么破案。
郭氏是吊死在房门紧锁的房间里,而房间里只有奶妈和刚刚出生不久地山儿,另外还有一人就是丫环知春。山儿才三岁,不可能是凶手,因此,本案只有两个重大犯罪嫌疑人,那就是奶妈吕氏和小丫环知春,当然,杨家大院其他人也不能排除里应外合共同作案的嫌疑。
首先发现郭氏上吊的是小丫环知春,贼喊抓贼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杨秋池和宋同知决定首先审讯知春。审讯就在小阁楼进行。既然是明朝,又有宋同知在,干脆开堂审理。
临时大堂就设在闹鬼地这小阁楼的客厅,将桌椅搬走,当中摆了一张长条书案,宋同知居中而坐,杨秋池端了一根凳子坐在一旁算是临时刑名师爷。宋芸儿死皮赖脸要在一旁听审,宋同知和杨秋池也拿他没办法。让她坐在杨秋池身边,不许乱说话。
宋同知这次和杨秋池来老家过年,只带了几个丫鬟仆人,没有带捕快皂隶,于是杨秋池便叫南宫雄带了三名护卫充当皂隶,各拿了一根水火棍一边两个站着。
将小丫鬟知春叫进来之后,小姑娘见杨秋池和宋同知与刚才完全不同,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可从来没进过衙门大堂,虽然这是临时地,比衙门大堂的威严差远了,但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吓得脸都白了。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丫环知春只有十四五岁,身体单薄娇小,平常情况下,她地体力不大可能完成将一个成人勒死这样的重体力活,不过,郭氏本身也比较较小单薄,比知春强不了多少,而且当时郭氏已经昏睡,而且发花痴头脑混乱。那样的话,勒起来就不费什么劲了。
见知春很害怕,这不是杨秋池所希望的。人在紧张或者害怕的时候,会遗忘或者漏掉一些东西。杨秋池先宽慰了她一番,并让宋芸儿给她倒了一杯水,和她拉了些家常,渐渐的,知春平静了下来。
虽然大堂正中坐的是宋同知,但具体审讯却是由杨秋池负责,宋同知也不乱插话,免得打乱他的思路。
杨秋池首先叫知春仔细回忆一下发现三姨太郭氏吊死的经过。
知春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三姨娘上吊那天是三月二十。那天下午三姨娘不知怎么的发了花痴,后来被拉回小阁楼之后。一直很兴奋,脱光衣服在小阁楼里到处走。我和奶妈吕氏强行将她拉了回来,关上房门,给她喝水,一直闹到深夜三更,才躺在床上慢慢睡了。奶妈要照管小少爷,就我一人一直陪着郭氏,直到她睡着。”
杨秋池插话问道:“杨老太爷呢?他怎么没来看郭姨娘?”
“三姨娘发花痴,老太爷非常生气,骂她伤风败俗,所以没来看。后来郭姨娘死了之后,老太爷哭着很后悔。说如果那晚上老太爷来了,三姨娘是不会上吊死的。”
说到这里,杨秋池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太爷遇到鬼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三姨娘死的第二天晚上。老太爷说她想念三姨娘。要在三姨娘的房里再睡一晚上,希望三姨娘能托梦给他。睡到深夜,老太爷突然大喊大叫,说是看见三姨娘站在他床边看着他笑。把老太爷给吓坏了。由于小阁楼闹鬼,从那天起。我们就全部搬出了小阁楼。这小阁楼就被锁上了。”
杨秋池想了想,问道:“老太爷说他看见鬼的时候,你们看见了吗?”
“没有,我和奶妈听到老太爷在三姨太的房间里大喊大叫。我们就爬起来跑过去,只见到杨老太爷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手指着前面,说三姨太就在那里。可我和奶妈什么都没看见。”
杨秋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接着刚才地说。郭姨娘睡着了之后怎么了?”
“三姨娘睡着之后,我就回房睡觉了。”
“你们的卧室在什么地方?”
知春指了指客厅旁边那个厢房:“就在那里。左边厢房是我和奶妈还有小少爷住,右边的厢房是三姨娘的卧室,以前三姨娘没出事之前,杨老太爷经常来住。”
杨秋池这下明白了,自己撕烂窗户纸看见一个女人看着自己笑地那个房间,也就是自己后来进去,看见从摇篮里跳出一只黑猫地那个房间,正是郭氏的卧室。难道自己看见的那个女人,就是郭氏?或者说是郭氏的鬼魂?
这世界上没有鬼魂!杨秋池坚信,又向知春示意让她接着说。
知春说道:“我回房间睡了之后,睡得很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被山儿地哭声惊醒了,才爬起来去看山儿。”
这也难怪,小姑娘才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瞌睡香的时候,不过,杨秋池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平日也睡得那么死吗?”
“不是地,”知春红着脸摇摇头,“我睡得很浅的,因为以前三姨娘经常晚上要方便或者喝水,还要给小少爷把尿什么的,为了怕自己睡得太死,我都只脱外衣,睡觉之前还要喝好多水。”
这小丫头当得也挺辛苦,杨秋池感叹,随即想到一件事,问:“那你那一晚上怎么睡得那么死呢?”
“我也很奇怪,我见小少爷在小床上哭得很厉害,但奶妈还是呼呼大睡,我使劲摇她,她才醒过来。”
杨秋池和宋同知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如果这知春说的是真地,那么,很可能知春和奶妈都被人下了蒙汗药之类的镇静安神的药。
杨秋池示意让知春接着说。
知春说道:“我摇醒奶妈照看小少爷,然后想去服侍三姨娘起床,刚到门口,一眼就看见三姨娘吊死在客厅地房梁上了。”
说到这里,知春全身微微发抖,仿佛还在为当时的惊恐而颤栗。
杨秋池问道:“你好好回忆一下,那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
“卯时左右,因为后来听庞管家他们说,得到消息时他们正在吃早饭。我们吃早饭一般是在卯时。”
“你接着讲。”
“我跑回房间告诉奶妈,奶妈也跑出来看,也吓得大叫起来。后来我赶紧打开房门到走廊上大喊大叫,他们便都来了,然后大家……”
“等等!”杨秋池打断了知春地话,“你开门的时候注意到门是不是闩好了的?”
知春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闩好了的,头天晚上是我闩的门,早上开门的时候,门还是闩得好好的。”
“你不会慌慌张张记错吧?”
“不会,因为房门不仅要上闩,还要用顶门杠顶住。我记得很清楚,那顶门杠是顶得好好的,我当时取下顶门杠之后,着急之下来不及放好,直接扔在了地板上,咣当的一声响,还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由于太着急,门闩又太紧了,我拔不下门闩,还是奶妈跑过来帮我拔下来,才打开的门。”
知春说得如此肯定,她说的倒不像是假的,等一会还可以核对奶妈的说法,看看能不能印证。
杨秋池接着问道:“当天晚上三姨娘和你说过什么比较可疑的话吗?”
知春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三姨娘发花痴被我们拉回小阁楼之后,一直没说什么话,只是一个劲傻笑着要脱衣服。直到她晚上睡着了,都没说过什么话。”
“你服侍你们三姨娘多长时间了?”
“三姨娘嫁到杨家的时候,杨老太爷就让我服侍她了。”
“那你以前见到过三姨娘发花痴吗?”
知春又想了想,才说道:“没有,从来没有过。”
“你把三姨娘发花痴的经过说一下。”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痴
知春脸微微一红,垂下头,略带羞涩地说道:“那天下快要吃晚饭的时候,我正在房里和奶妈逗小少爷玩,就听到三姨娘笑着跑下阁楼去了,那笑声很奇怪,有点傻傻的。”
“我连忙喊着三姨娘追下楼去,就看见三姨娘一边傻笑着跑一边脱衣裙,一直跑进了大少爷的院子。大少爷可能听到了我的呼喊,从房里出来,这时候三姨娘已经差不多脱光了,一下子扑上去将大少爷紧紧搂住,还说什么都答应大少爷,说马上要……要大少爷和她……”
知春头垂得更低,害羞地停住了话语。不过谁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秋池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了看宋芸儿,宋芸儿虽然不知道知春所说的确切意思,但听到郭氏脱衣服抱男人,也羞红了脸。
杨秋池连忙回过头,说道:“后来呢?说详细一点。”
“大少爷吓得大喊大叫,也不敢推开三姨娘,就任由三姨娘搂着,我赶紧上去要拉开三姨娘,但三姨娘不知怎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拉不动她。”
“这时候老太爷、大奶奶、二姨娘还有庞管家他们都来了,一起动手才将三姨娘拉开,结果三姨娘又要去搂抱庞管家,把庞管家吓得摔了一跤。大奶奶打了三姨娘几记耳光,三姨娘还是傻笑着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二姨娘也要上去打三姨娘的耳光,却被三姨娘一把推倒摔在地上。二小姐上前踹了三姨娘一个窝心脚,将三姨娘踹得坐在了地上,大伙儿要上去抓她穿衣服,没想到三姨娘一骨碌爬起来跑出了院子,然后往大门口跑,一直跑到大门口才被家丁们抓住。”
“老太爷气得连声大骂三姨娘不知廉耻。伤风败俗,要把她锁起来治罪。我们几个丫环上前帮三姨娘穿好衣服,这才送回了小阁楼,锁在了院子里。”
杨秋池奇道:“那天晚上小阁楼的院子大门也锁上了吗?”
“锁上了的。以前只是从里面闩上就行了。那天害怕三姨娘趁我们不注意又跑出去发花痴。所以杨老太爷叫人将院子门从外面锁上了。”
杨秋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三姨太也太可怜了。从知春描述的症状来看,三姨娘显然不是吃了春药发情吃了春药当然会性亢奋,但这种亢奋是有理智的。也就是说虽然有性冲动,但不会脱光了满世界跑。
三姨娘是患了一种青春型精神分裂症。由于患这种病地人,女性远远多于男性,且易发于如花似玉的年华,故亦称为花癫或者花痴。
简单地说。花痴是一种精神病,是精神活动出现思维障碍,主要表现是出现被钟情妄想、嫉妒妄想等。在意识清楚情况下出现视、听、嗅等感官方面的幻觉,这些幻觉中。以言语性幻听、性交幻觉、关系妄想比较常见。
三姨娘脱光了跑去找大少爷,当着那么多人抱着大少爷要和他那个,这是很典型的精神分裂性幻想,是一种被钟情幻想,幻想着自己中意地某个男人倾心于己,在性亢奋支配下,才作出这种常人不可能做地行为。
花痴的发病机理还不十分清楚,这种人的大脑无明显病理形态学改变。一般认为,这是由于少年男女神经内分泌系统不稳定,幻想倾向很强,对打击承受能力较弱。一旦遭受强烈刺激会使神经内分泌应激衰竭,产生适应综合征而发花痴。
可能引发少年男女发花痴的这些刺激可以来自于社会生活、情感生活,也可以来自于某些药物产生地副作用。
三姨娘究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发花痴,现在还不得而知。
杨秋池又问:“发现三姨娘吊死之后,是谁把她解下来的?”
“是我,”知春说道,“大奶奶让我去抱着三姨娘地尸体,叫庞管家去解绳子,当时我很害怕,不敢上去,还被大奶奶打了一巴掌,没办法才大着胆子上去抱住大奶奶的大腿。庞管家将倒在一旁的那根矮凳子扶正,正准备上去解绳子,大少爷抢着踩上凳子,把绳子解开了。三姨娘很沉,我抱不动差点摔倒,幸亏奶妈上前帮我,才将三姨娘放倒在了地上。”
听到这里,杨秋池心中一动,三姨太发花痴,第一个就是跑去抱大少爷杨清水,说明她的被钟情性幻想里,内心中意地人就是大少爷杨清水。现在又是大少爷抢上去第一个解开了三姨太上吊的绳索,看来,两人的关系恐怕不简单。
如果这个案子存在里应外合,那么,杨清水地嫌疑非常大。
人命案件侦破中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被害人被杀地时间,这对于确定犯罪嫌疑人范围有很大的帮助。
杨秋池问丫鬟知春:“你抱她的时候,她的身子还热吗?”
“已经冰凉了。”
人的手感觉到冰凉,温度应该是在摄氏三十度以下。郭氏死亡时是春南花开的时候,气温冷热适中,所以,按照人体正常尸冷速度推算,郭氏死亡的时间大概在六小时左右。
仅靠尸冷不足以判断,杨秋池追问:“你把三姨太抱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三姨娘的手脚硬不硬?好好回忆一下,尽可能说详细一点。”
“都已经硬梆梆的,但我把她放在地上时,她的脚倒还是软的,可以弯曲,给她把脉搏的时侯发现她的手已经弯不了了,取她脖子上的绳子套的时候,抱着头一抬,她的脖子不会弯,整个身子都抬起来了。”
杨秋池听了知春的描述,马上知道郭氏尸僵是下行性的,脖子和手都不能弯曲,但腿还可以弯曲。从上往下发展,这是下行性尸僵的表现。
由于还没有形成全身性高强度尸僵,就是说,颈肌和上身上肢已经出现尸僵。但还没有扩延到下肢。照这个推算。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小时左右,也就是晚上两点。
知春接着续道:“后来入殓地时候,杨老太爷让我们给三姨太擦身子换身干净的衣服,在给她脱衣服和穿衣服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地手弯过来,穿好衣服之后。等到抬她进棺材时,她地手又硬梆梆弯不了了。”
听到这里,杨秋池心中一动:再僵直?所谓再僵直是人死之后尸体出现尸僵,这时候用外力强行解除关节的僵直。可再度强直。一般在死后五至六小时之内,会出现再僵直。这对判断死亡时间很有用。
杨秋池追问道:“你们将三姨娘搬进棺材里的时候,离你们发现大概有多长时间?”
“大概只有一个来时辰。因为发现三姨娘吊死之后,大奶奶嫌晦气。吩咐庞管家马上到村里王木匠家买一口棺材来,那棺材都还没上漆,是入了殓盖了棺之后才上油漆的。”
“你把三姨娘解下来放在地上地时侯,发现她的手脚有没有异样?”杨秋池之所以要这样问,是因为立位缢死地尸斑会出现在四肢的远端和下腹部。
知春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三姨娘原来的手脚很白嫩,但我们把她放在地上,摸她的脉搏地时候,发现她的手是紫乌紫乌的,很吓人。后来给她脱衣服擦身子地时候,发现她的小肚子和脚掌也都是紫乌地。”
这就是说,知春她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出现尸斑。所以,死亡时间至少已经有两小时以上。
知春前面说三姨娘是三更才入睡的,也就是现在的晚上十二点左右,发现尸体是在卯时,也就是早上六点,发现再僵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八点左右,再僵直一般在六小时之内才会发生,再结合尸冷情况综合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两点左右。
问完这些之后,杨秋池突然脸一板,冷冷说道:“好了,咱们东绕西绕绕了半天,现在该说正事了,知春,你老实交待,你是怎么将你们三姨娘勒死,然后将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一听这话,知春只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磕头说:“大人,民女冤枉啊!我没有杀三姨娘,我没有啊。”
宋同知和宋芸儿本来听杨秋池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有此一问,而且还那么的肯定。
其实,这是杨秋池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两年前的陈年旧案,被害人死在密室里,门窗紧锁,没有外人潜入的痕迹,屋里除了三岁的小孩山儿,就只有丫鬟知春和奶妈吕氏,这两个人当然有重大嫌疑。
这种情况,用排除法是可以定罪,但是,排除法只适用于有罪推定,也就是说,先估计被告有罪,然后找他有罪的证据,有时候,甚至可以让被告人自己举证证明自己没有罪,如果不能证明,就认定他有罪,如果不肯承认,就刑讯逼供。
这种排除法作为认定犯罪的方法,在我国现行的刑法中只有一个罪名适用,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告人是国家工作人员,财产远远多于收入,就推定其财产来源非法,如果该国家公务员不能说明自己超出收入的部分是合法所得,则认定为非法,据此追究刑事责任。
除了这个罪名之外,其他的犯罪认定的证据全部都要由公诉机关举证证明,这就是所谓的“罪不自证”,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没有义务证明自己没有犯罪,更没有义务证明自己犯罪。证明犯罪是公诉机关的事情,不能证明,就以证据不足宣告无罪。
虽然法律是这样规定的,但现实生活中,一些公诉机关在提起公诉时,仍然会使用这种排除法来认定犯罪,由于这种方法结论缺乏唯一性,一旦排除有遗漏,很可能会出现冤假错案,所以。单纯使用这种方法认定犯罪提起的公诉,不会得到法院的支持,至少不会得到受过严格法律科班教育的法官的支持。
杨秋池当然知道这些,但现在是几百年前的明朝。这时候认定犯罪实行的就是有罪推定。既然这是合法地,犯罪嫌疑人又只有这两个,自己又没有其他可靠的线索,于是。杨秋池决定使用这种方法来侦破。尝试一下古人认定犯罪的方法。
有罪推定加刑讯逼供,作为破案手段。虽然不符和人权观念,但未尝不是一种很有效的破案方法,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刑侦人员热衷于刑讯逼供,就因为这种方法简便有效。
不过。这种方法认定犯罪,一旦判断失误,对嫌疑人合法权利地侵害是不可估量地。也是不符合人权精神的,所以才会被现代法治所摒弃。这种行为当然也是检察机关和纪检监察机关重点整治的对象。
听知春含冤,杨秋池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三姨娘对你如何?”
知春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说:“三姨娘对我……对我……很好啊。”
“很好?”杨秋池冷笑,“那你脖子后面的伤痕是谁打地?”
一听杨秋池这话,宋芸儿随即明白了过来,惊喜地叫道,“哥,刚才你死盯着人家脖子看,原来是在看她的伤痕啊!我还以为……嘻嘻嘻”
杨秋池瞪了她一眼:“别说话!”
宋芸儿缩了缩脖子,一吐舌头,连忙闭嘴。
知春一听杨秋池这话,支吾着说:“没有,没有啊,可能是我自己抓挠留下地吧。”
杨秋池扭头对宋芸儿说道:“芸儿,麻烦你将她带到隔壁厢房里,脱掉她的衣裙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痕,什么样的伤痕。”
“好!”宋芸儿几步走到知春面前,拽着她的手,拉进了隔壁厢房。
过了一会,宋芸儿拉着知春走了出来,说道:“哥,她身上到处都是鞭打地伤痕,只不过伤痕都很淡,好像是以前留下的。”说罢,回到座位坐下。
杨秋池冷笑问知春:“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地?再不老实交待,大刑伺候!”
“我说,我说,”知春颤抖着声音说道,“三姨娘经常受大奶奶和二姨娘的气,回来看我不顺眼,就找着错用打我。”
杨秋池盯着知春说道:“所以你气不过,就趁她发花痴意识错乱地机会,将她勒死了!”
“我没有!我没有啊,大人,民女冤枉啊。”
“冤枉?你们三姨娘无缘无故打你,难道你不恨她吗?”
知春畏畏缩缩没说话。
宋同知也听出了味道,原来是这小丫鬟气不过三姨太郭氏对她的无故殴打,报复杀人。心中大喜,看来这个案子又破获了,这贤侄还真是个破案高手,手到擒来,自己这功劳又立定了。
宋同知喝道:“如,如此刁民,不打不招!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板子!”习惯性伸手就要去摸案台上的签筒,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衙门,而是闹鬼的小阁楼。
南宫雄和另外三个护卫不是宋同知的手下,不受他的号令,只是看着杨秋池。见杨秋池微微点头,这才答应一声,上前就要将知春拖到外面走廊上打板子。
知春吓得连声说道:“别打我,我说,我说。”
杨秋池一摆手,南宫雄等人这才将知春揪了回来。然后自己退回原位。
知春喘了一口气,说:“我那时候,的确很恨三姨娘,也的确想过……想过和她拚了,但我没敢往深里想,只怪自己命苦。我真的没有杀三姨娘,求大人明察啊。”说罢,连连叩头。
宋同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嫌疑犯,如何能轻易放过,喝道:“房间里就你和奶妈两人,你又有杀人动机,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真是个刁妇,竟敢欺瞒本官,看来还是不打不行!来人……”
杨秋池一摆手,说道:“宋大人,不忙动刑,先将她关押起来,等我们审完奶妈吕氏之后再说。”一边说一边向宋知施了个眼色。
宋同知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杨秋池,才点点头:“就依贤侄。”吩咐道:“将,将犯妇知春带下去看押,将,将奶妈吕氏带上堂来。”
知春还在一个劲含冤,被拉出阁楼关押了起来。
趁知春带出去这空闲,宋同知问杨秋池:“贤侄方才是何用意?这真凶既然已经抓到,为,为何还要审呢?”
杨秋池摇摇头,低声说道:“这小丫鬟知春不大可能是凶手,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慢性中毒
宋同知一听,惊问道:“何以见得?”
杨秋池指了指高高的房梁:“两年前这小丫鬟才十二岁,你觉得她那时候有可能抱着一具那么重的尸体,踩在凳子上,然后将尸体挂上去吗?”
由于人刚刚死亡的时候会很沉而且发软,虽然郭氏体重比较轻,但抱着一具软软的尸体踩到凳子上然后将尸体挂进绳索套,还是需要一定的体力的,知春这样的一个十二岁普通小女孩显然不可能完成(宋芸儿这样的武功高手除外)。
宋同知和宋芸儿都恍然大悟,点头赞同。
宋芸儿想了想又问:“那这知春会不会是内应,将人放进来,让别人杀呢?”
杨秋池赞许地看了看宋芸儿,点点头:“完全有这种可能,那也说明知春只是一个从犯帮手,真凶另有其人。不过,”杨秋池想了想,“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知春和奶妈两人合谋杀人。不然的话,难免奶妈不会听到响动发觉。”
宋同知也插了一句:“如,如果将奶妈迷倒呢?那她就,就不知道了。”
杨秋池又点点头:“这种可能性很大,方才丫鬟知春也说了,奶妈当时睡得很死,小孩哭她都没听到,正常情况下,奶妈是不会这样的。所以,我们还是审问奶妈吕氏之后在下判断。”
说到这里,杨秋池对宋同知道:“伯父,这个吕氏就由您来审吧。”
“这~!”宋同知迟疑道,“说实话,贤侄啊,以,以前我审案子那还是相当自信的。自,自从见你侦破案子有如神助之后,我,我就不敢问案了。生怕出错。还。还是你来审吧。”
杨秋池微微一笑:“伯父过谦了,您老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经验丰富。怎是小侄所能比拟的呢。”
轻轻几句马屁,把宋同知拍得如飘身云雾之中。很是受用。
杨秋池又续道:“小侄怀疑这奶妈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且,小侄估计这奶妈会耍刁拒不招供,伯父您对这等刁民最有办法。你亲自来审,更有把握。”
又是几句马屁,拍得宋同知连连点头。笑眯眯说道:“既是如此,我。我就审审看吧。”
杨秋池之所以要让宋同知审,因为这个案子就两个嫌疑人,丫环知春不大可能是凶手,所以奶妈吕氏地犯罪嫌疑就非常大了。但自己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吕氏实施了犯罪,只是用排除法得出这个结论。他提议让宋同知亲自审理,就是要看看能否用有罪推定来有所突破,反正这在明朝是合法的。
这时候,奶妈被带了进来,咕咚跪下叩头。
“犯妇姓名!”宋同知第一句话就给人家定性是“犯妇”,说明有罪推定在宋同知这些明朝官吏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民妇吕氏。”
“你先把当晚事情经过说一遍,若有半句谎言,当心皮肉受苦!”
“是!民妇不敢。”吕氏把那晚上的经过说了一遍,和小丫鬟知春的说法差不多。有几个关键地情节两人地陈述是一致的,那就是当晚门窗是紧锁的,房间里除了她们两没有其他别人,也没有外人潜入的痕迹。
吕氏说完之后,宋同知冷冷说道:“犯妇吕氏,你是如何勒死你们三姨娘地,从实招来!”
奶妈吓了一跳,连忙叩头说道:“民妇冤枉,我没有杀三姨娘啊。”
“胡说!”宋同知喝道,“房间里就你和小丫鬟知春,知春那时候她才十二岁,绝对没有办法将尸体抱上去挂在绳索上。”
宋同知这是现学现卖,看了看吕氏结实的身体:“你本身就是一个农妇,这等粗活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不是你是谁?”后面这话倒是他自己地理解了。看来,这宋同知也并非只会打板子乱判,还是注意观察分析的。
吕氏更是害怕,说道:“民妇冤枉啊,那天晚上是知春在陪着三姨娘,我带着小少爷很早就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晚上我睡得很死,一直到天亮,知春才把我叫醒。”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趁小丫鬟知春睡着了,将昏睡的三姨太勒死,然后将她悬挂伪装上吊自杀。”
“我没有啊,大人,我冤枉啊。”
“冤枉?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不是她就是你!你说你冤枉,如果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冤枉,本官就放过你。”
吕氏哪里拿得出来,只是说:“我那时候睡着了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敢抵赖,来人,给我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宋同知喝道。
本来,对女犯用刑,依律应该用拶子,但现在没有,只能用打板子了。
杨秋池并不阻拦,因为他也没有更好地办法,再说了,现在是宋同知在审案子,说好了用他自己的办法的。而且,这宋同知分析得也很有道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不是她就是你,你不认罪,依大明律当然可以用刑。
三个护卫将吕氏拖到走廊上,找来一根长凳,将吕氏按在长凳上,劈里啪啦一顿好打,直打得吕氏连声惨叫。
三十大板打完,将吕氏抬了进来,往地上一扔。
宋同知问道:“吕氏,现在招是不招?”
吕氏痛地汗水都下来了,大腿上鲜血淋漓,喘着粗气说道:“大人,民妇真的是冤枉地啊。”
“大胆刁民,你以为你身体硬朗,抗得住我的板子吗?来人,给我拖下去再打三十!”
护卫们将吕氏抬出去又打了三十大板,然后又抬了进来。
这六十大板打下来,吕氏差点昏死过去。却还是没有招。
宋同知还要再用刑,杨秋池摆手制止。心想再打恐怕就会屈打成招。难道。不是吕氏或者知春干的吗?不是她们又是谁呢?总不会是三岁的山儿干的吧。
杨秋池觉得头都大了,这种陈年旧案麻烦就在这里,时过境迁,没什么线索。这个案子虽然只有两个犯罪嫌疑人。没想到难度还是不小。
宋同知不知道杨秋池为什么要阻止他用刑。问:“贤侄,……”
杨秋池说:“中午了,先吃饭吧。”
宋芸儿也插嘴道:“是啊,爹。先让这吕氏也吃点东西,再说了。她还要照顾山儿呢。把她打坏了,山儿怎么办?”
杨秋池心里暗想,你现在说晚了,六十大板打下来。她还能照顾小孩那才神了呢。
果然,吕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宋同知只好吩咐通知其他丫鬟仆人将她抬下去。好生看押,她现在是重点嫌疑对象。不能出问题。
吃饭的时候,杨老太爷在一旁作陪,家里出了命案,既是苦主又是嫌犯,双重身份让杨老太爷很是尴尬。
杨秋池倒是连声宽慰杨老太爷说,这个案子范围很小,会很快破案的,甚至耽误不了过年。杨老太爷这才稍稍宽心。
他是宽心了,杨秋池地心却还是沉甸甸的,知春和吕氏两个嫌疑犯都拒不认罪,知春的身体因素排除了她自己作案的可能,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开门放别人进来实施地犯罪,而吕氏用了大刑也拒不认罪,案件陷入僵局,让他如何宽心呢。
宋芸儿却还在惦记着山儿,问了仆人们之后才知道,庞管家已经安排丫鬟知春临时照顾山儿。可宋芸儿还是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看。
杨秋池觉得宋芸儿对小孩子还真好,看来,母性是所有女性所共有地,不管是武侠女豪,还是普通农妇。
宋芸儿见杨秋池闷闷不乐,便拉杨秋池一起去看小孩散散心。
杨秋池要去看杨老太爷的儿子,杨老太爷当然要跟着陪同。宋同知左右无事,也陪着一起来到知春的房间看小孩。
他们来到知春的房间时,知春正在给山儿喂稀饭。
杨秋池刚到那天,曾在客厅见过山儿,但那天山儿被奶妈吕氏用厚厚地小被子包着的,看不真切,现在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这山儿已经两岁,按道理,杨老太爷这种大户人家,生活条件那是相当好地,可这山儿面黄肌瘦,一脑袋黄毛跟玉米穗子似的,稀稀落落而且枯黄干燥,一点色泽都没有。脸上黄中带黑,胃口明显不好,吃了半碗还吐了不少。一个劲哭,怎么都劝不好。
宋芸儿将山儿抱了起来,给他做鬼脸逗他,山儿才不哭了,伸小手去抓宋芸儿的鼻子,宋芸儿捉住他的小手,感觉他地小手枯瘦,跟干柴棒子似的。
见此情景,宋芸儿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山儿的小手,气呼呼问杨老太爷:“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孩子地?你看看!”杨秋池等人凑上去一看,又吃了一惊,只见山儿的小手比老人地手还要粗糙,还有许多皮疹小红点。
杨老太爷因为三姨太发花痴而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从那以后,他就对这孩子爱理不理的,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孩子的情况。
现在宋芸儿这么一问之后,杨老太爷这才注意看了看山儿,惊问:“他怎么瘦成这样?怎么回事?”
旁边庞管家连忙说道:“回禀老爷,小少爷从出生之后就是这样体弱多病,找了好些郎中看了,都看不好。”
“没用的废物!”杨老太爷骂道。
杨秋池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山儿,这时才说道:“让我看看。”说罢,面色凝重地从宋芸儿怀里将山儿接了过来。
宋芸儿一喜:“哥,你还会看病啊?我怎么不知道。”
杨秋池没有回答,抱着山儿走到床边,将山儿放在床沿上,脱下了山儿的小鞋子,将他的小脚丫子抬起来一看,跟小手一样粗糙。就象赤脚民工似的长满了老茧。
宋芸儿大怒,喝问庞管家:“怎么回事?你看看这孩子,你们是不是每天让他光着脚在石头地上跑?”
“没有啊!”庞管家从来没有注意小孩的脚丫子,也着急了。蹲下神摸了摸山儿的小脚。惶恐地说道,“我见奶妈吕氏照顾小少爷照顾得挺好的啊,很小心地,我以为小少爷只是体弱多病。没想到……我去把吕氏这毒妇揪来,一问便清楚了!”
“不用问!”杨秋池一摆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庞管家等人疑惑地看着杨秋池。
杨秋池摸着孩子的小脚丫,沉重地说道:“山儿很可能是中毒了!照这样下去,他活不到明年夏天!”
杨老太爷等人惊呆了。庞管家急声问道:“杨公子,我们少爷真的是中毒了吗?你怎么知道呢?”杨老太爷、宋同知、宋芸儿包括丫鬟知春也都紧张地看着杨秋池。等待他的回答。
杨秋池说:“我虽然还不敢肯定,但也八九不离十。”杨秋池将山儿地小手和小脚丫子展现给众人看,然后又摸了摸小孩地手臂、脸蛋。说道:“你们见过三岁小孩皮肤这么粗糙的吗?这叫过度角化。”
又指了指山儿一脑袋黄毛:“你们看山儿的头发脱落发黄,面黄肌瘦。黄中带黑,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山儿身上地皮肤也是这样黄中带黑的。”说罢,解开山儿地小衣服一看,果然,山儿皮包骨的小身子黄中带黑。
杨秋池心里明白,这是皮肤色素沉着,不过这没法和他们说。
杨秋池又问丫环知春道:“山儿是不是吃东西就吐?还经常拉肚子?”
丫鬟知春点点头:“就是,郎中开了止泄和止吐的药也不管用。”
“当然不管用,”杨秋池说,“山儿是慢性中毒,毒源没有切断,他就会一直拉肚子和呕吐,直到死!”
这种慢性中毒很容易被误诊为相关消化道疾病或者皮肤病,一般郎中判断不出来一点都不稀奇。
宋芸儿恨声道:“真是丧尽天良!哥,山儿中的是什么毒?”
“砒霜,很可能是加在山儿地食物里,每天加一点点,让山儿慢慢中毒,越积越多,最终毒发而死。”
“真是狠毒!这人是谁?”宋芸儿两眼喷火,转身一把揪住丫鬟知春,“是不是你?”
小丫鬟吓得都软了,浑身发抖叫道:“不,不,不是我,我怎么会下这种毒手呢。不是啊。”
“不是你,那是谁?”宋芸儿瞪着丫环知春,“难道是奶妈吕氏?”
杨秋池接话道:“很有可能,只有她才有这种每天不被人发觉地不断下毒的机会。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的话,她地住处应该还藏得有砒霜,她今天是突然被抓的,应该还来不及销毁罪证。”
杨老太爷怒道:“这个恶妇,老夫要将他碎尸万段!走,搜她房间去!”虽然还不能确定山儿究竟是不是自己地孩子,但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小孩,但凡有良知的人都是不能忍受的。
一行人来到奶妈吕氏的房间,翻箱倒柜开始搜查。
这房间陈设很简单,最后,宋芸儿在吕氏的床头发现了一个暗格,从里面搜出来一些银锭和一小包白中带红的粉末。
搜出来的那几锭银子更加说明问题,那银锭差不多有五六十两,奶妈吕氏是一个乡村农妇,正是因为家里清贫才卖身杨家来当奶妈的,每月例钱也就两三百文,哪来的这么多钱?肯定是主使之人给的好处。
宋同知吩咐将奶妈吕氏押到这房里,吕氏一瘸一拐进了屋,一见床头被子掀开,暗格露了出来,那包粉末和一些银锭就放在旁边,顿时瘫在了地上。
宋同知冷声道:“吕氏,人赃俱获,还不招供,难道还要用大刑吗?”
吕氏脸色煞白,战战兢兢说道:“大人饶命啊,我招了,是我给少爷下的毒,大人、老太爷饶命啊。”
杨老太爷气得胡子乱抖:“你,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一连声叫庞管家去拿家法来将这毒妇乱棍打死。
庞管家也气得眼都红了,叫道:“老爷,不用那么费劲,让我将这贼妇活活掐死就行了!”捋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宋同知叫道:“且慢!这,这吕氏是奶妈,没有理由毒,毒死少爷,肯定幕后还,还有指使之人,问清楚再说。”
杨秋池暗暗赞叹,这宋同知还真是有经验,毕竟多年的司法实践,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杨老太爷连连点头,喝问:“你,你还不老实交待,是谁,是谁指使你的?”
吕氏哆哆嗦嗦不敢说。
杨老太爷一脚踢了过去,正中吕氏鼻子,顿时鲜血直流,两颗门牙也踢掉了。
杨老太爷吼道:“她既然不说,快,快去拿刀子来,我要一刀一刀剐了这毒妇,为我儿子报仇!”庞管家答应了一声,就要去找刀子。
杨老太爷这可不是恐吓,在明朝,按照《大明律》,家长故杀奴婢,也不过是“杖七十、徒一年半”而已,而且还可以纳赎免徒,花点钱啥事都没有。所以,家长打死奴婢的事情那是司空见惯的。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雪
吕氏当然知道利害,一个劲叩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招,我招。是,是二姨娘张氏指使的,这砒霜也是她给我的,郭姨娘死了之后不久,张姨娘说山儿是孽种,不能留着,给了我这一小包砒霜,让我每天给小少爷服一点点,慢慢毒死他,别人就不会发现了。那些银子也是她给我的。说事成之后还要给我二十两银子赏钱。”
杨秋池问吕氏:“二姨娘给了你多少砒霜?”
吕氏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一两”
杨秋池拿起那包砒霜看了看,差不多还有三四钱,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下毒的?”
“三姨娘死之后不久。”
“那都差不多两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呢?”
“我不敢放多了,生怕一下子毒死了,怀疑到我,所以每次只用小指甲挑一点点,有时候见少爷快不行了,就不敢再放。等他好些了又才继续下毒。就为这个,二姨娘还说我没用,催我快些毒死山儿,可我真下不了手啊。”奶妈哭了起来。
杨老太爷听罢,差点气得昏死过去,大吼道:“反了~!简直是反了~!”一迭声叫庞管家去拿二姨太。
庞管家带家丁跑出去,片刻功夫,将二姨太揪着头发拖了来。二姨太的女儿杨艾筱也哭着跟在后面来求情。
二姨太张氏看见奶妈吕氏,还有那些银锭和一小包砒霜,虽然脸色发白,却矢口不认,一口咬定是奶妈吕氏胡乱攀供。
杨老太爷见张氏抵赖,更是恼怒,吩咐庞管家用家法。庞管家跑出去拿来一把长长的皮鞭。劈头盖脸狠抽二姨太。这也正是宋同知希望的,有杨老太爷代劳,当然也乐得轻松,也不干涉。
看来这庞管家经常执行家法。这皮鞭打得又准又狠。却不伤要害,疼得二姨太满地打滚,惨叫不已。
二姨太的女儿杨艾筱趴在她娘身上,用身体挡皮鞭。苦苦哀求杨老太爷饶过她娘。杨老太爷已经气疯了,吩咐一并打。结果杨艾筱也挨了几鞭子之后,看见自己这样没用,赶紧躲开了。跪在一旁哭着向他爹求情。
二姨太终于被打得昏死过去,又被家丁们用冷水浇醒。但二姨太还是拒不认罪。
杨老太爷吩咐再上两个家丁。一起打。三人皮鞭如雨点般落下,很快就将二姨太打得又昏死了过去。浇醒之后还是不认罪。
也许,这二姨太已经看清楚。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奶妈知道,一对一的口供。只要自己不认,就没有办法定她的罪。
虽然明朝刑讯逼供是合法的,但杨秋池见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就要打死了。如果使用锦衣卫牛千户地断指逼供大法,估计没几个人能经受得起,应该有用,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杨秋池还是不希望使用那种逼供方式来获取口供。
杨秋池分析,这吕氏将银锭一直保存在暗格里,那么多钱她用了肯定会引人注意,再说了,还没有毒死小孩,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这银锭她还不能用。因此,这银锭放在暗格里之后,应该没有人动过,这就是说,如果这银锭是二姨太给的,肯定还留有二姨太地指纹。这种金属表面残留地陈旧指纹能保持很多年。
不过,指纹鉴定只能帮助自己明确凶手,但由于在明朝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所以这个鉴定并没有证据意义。
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查毒源。
杨秋池叫庞管家他们先不要打了,先将二姨太张氏押下去关押。等张氏被押走之后,杨秋池问庞管家:“咱们杨家村有没有卖砒霜的?”
庞管家打得一身是汗,躬身回答:“回禀杨公子,咱们村里没有卖砒霜的,要买砒霜只有到广德县城药铺去买。”
杨秋池点点头,又问宋同知:“伯父,广德县有几家药铺卖砒霜?”
“有三家。”宋同知对广德县很熟悉,他不知道杨秋池为何有此一问。
宋芸儿却已经猜到了,惊喜地说道:“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猜想,这张姨娘是从广德县买的砒霜然后交给了奶妈吕氏?”
杨秋池赞许地微笑着点点头:“聪明!就不知道已经过了两年,这店家还记不记得二姨娘去买过砒霜。”
宋同知也明白了,高兴地说道:“这,这一点不用担心,只,只要是她在广德县买地,就能查出来,因,因为药店出售砒霜这类毒药,要明确登记清楚购,购买人情况,如果药用的话,要,要凭郎中地处方,如果用来灭鼠,要凭里正的身份证明。否则,卖,卖出的砒霜出了问题,店家、郎中、里正都要缘坐的。”
原来明朝对毒药地管理还是挺严格的(不过还是比不上现代,我国现行法律已经将私自买卖有毒物质直接规定为犯罪)。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查一查那时候的登记,就知道了。
宋芸儿又想起一个问题:“那她叫别人去买地呢?那不就查不清楚了吗。”
杨秋池摇摇头:“象这种投毒杀人的事情,经手地人越少越好,不大可能假手他人。”
有了破案线索,宋同知很高兴,决定亲自回广德县去查,顺便叫广德县衙门的人来一起侦破这个案子,缉拿人犯。杨老太爷派了几个家丁保护宋同知一起去广德县。
宋同知临行前嘱咐杨秋池继续查郭氏被勒死的案子,说自己查到结果会立即返回,不过,估计也要到晚上才能回到杨家村了。
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案中案,查山儿是不是杨老太爷的儿子的案子引出了三姨太被杀案,查三姨太被杀案又引出了山儿被投毒案。
这三个案子中,杨老太爷最关心的。还是第一个案子,如果查清楚山儿是他杨老太爷的儿子,那儿子的娘被人勒死以及儿子被人投毒地这两个案子,才会引起他的关注。否则。假如这山儿本来就是个孽种。他被人投毒和他娘被人杀都不管杨老太爷的事情,或许还会说杀得好呢。
现在看来指使奶妈下毒毒死山儿的人,很可能就是二姨太张氏,动机当然是争风吃醋。生怕三姨太生了儿子,在杨家地地位高过自己。既然她能下狠心杀死小孩。当然也能下狠心指使奶妈杀死三姨太。所以,三姨太很可能是二姨太指使奶妈勒死地。
但奶妈一直拒不承认是自己杀了三姨太。杨秋池决定利用下毒案对吕氏的心理影响,再次提审奶妈吕氏,希望郭氏被勒死案能有所突破。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所以这一次杨秋池不刑讯逼供,而是用攻心战。
没想到。无论杨秋池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吕氏,反正杀一个也是死。杀两个也是死,为什么不一起认了呢,甚至连好汉做事好汉当都说出来了,吕氏还是不认罪,一直喊冤,说自己地确没有勒死三姨太。
杨秋池没辙了,这吕氏抵死不认,看样子也不像是说谎。那就奇怪了,难道真的是鬼来去无踪,勒死了三姨太吗?
既然奶妈不认罪,那再回过头重新提审一下二姨太张氏,看看她是否能良心发现,承认了这个罪。不过,就算地确是二姨太指使奶妈勒死了三姨太,她既然不承认下毒案,当然更不会承认勒死三姨太案。
提审了二姨太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二姨太不仅否认指使奶妈下毒,更是断然否认自己指使奶妈吕氏勒死了三姨太。
三姨太被杀案的侦破又陷入了僵局。
杨秋池需要好好想一想,问题出在哪里,小阁楼里的两个人都不是杀人嫌疑犯的话,那三姨太郭氏又是被谁杀地呢?外人又如何能进入门窗紧锁的房间杀死郭氏呢?
杨秋池在杨家大院里踱着方步思考着,宋芸儿不敢打扰,紧跟在他身边。
锦衣卫贴身护卫南宫雄则跟在他们两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影随行。自从昨晚上杨秋池遇鬼摔倒昏迷,南宫雄便寸步不离,前面有夏萍地前车之鉴,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虽然昨晚上的事情是杨秋池没打招呼就私自离开保护范围跑进闹鬼地小阁楼,严格的说怪不到南宫雄,而且杨秋池也没有责怪南宫雄,不过,南宫雄自己内心非常清楚,杨秋池是纪大人乃至皇上寄予厚望能摧毁建文余党的人,要保证绝对的安全。
自己之所以没事,那是因为杨秋池昨晚上是有惊无险,如果真正要出什么大问题,自己绝对跑不掉,如果杨秋池死了,自己百分之百要陪葬,这是李公公早定下的铁的规矩。
所以,南宫雄很幸庆杨秋池没事,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和宋芸儿一样当起了杨秋池的小尾巴。
杨老太爷和庞管家也跟在杨秋池后面,期待着他灵光一闪,有所发现。
杨秋池到底不是一休哥,脑袋上转两圈就能想通问题。他把杨家大院转了个遍,脑袋都要想破了,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
杨秋池又转到了闹鬼小阁楼二楼,也不跟后面跟随的人说话,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发呆。
天开始下雪了。
从早上开始,天就一直是这样阴沉沉的,到了现在,终于下起了大雪。
雪下得很大,寒风夹杂着雪花,卷得满天都是,才一会工夫,房顶上,院子里,都铺满了厚厚的白雪。
杨秋池想不通案件,眼看下雪了,干脆不想了,趴在走廊栏杆上看雪景。
宋芸儿也趴在栏杆上,陪着杨秋池。杨老太爷和庞管家站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但见他们两不说话,便也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下雪。
其实也没法安静,因为寒风凛冽,呜呜的。抽在人脸上生疼。
杨秋池感叹了一句:“好大的雪,好劲的风!”
“是啊,”杨老太爷站在杨秋池身边,看着外面的大雪。咱们杨家村在山腰。前面是空旷的田坝子,没有阻挡的东西,一年四季风加雨雪,这大风刮得呼呼地。尤其是冬春这几个月里,这寒风能把石头都吹跑。”
庞管家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咱们村刚好在风口上,刮起风来,老百姓最受苦,房顶上的稻草一阵风就全没了。石头都压不住,可怜着呢。”
杨秋池也感叹道:“是啊,这么冷的天。房顶稻草被吹掉了,本来就没钱买炭火。那寒风夹着大雪卷进房里,那还叫人怎么活啊。”
说到寒冷,杨秋池不由机伶打了个冷战。他最怕冷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皮,戴着厚厚地棉帽,可这寒风简直就象是从地狱里冒出来地,多厚的衣服都挡不住。
宋芸儿身有武功,不怕寒冷,看着杨秋池冻成那样子,嘻嘻一笑:“哥,咱们回屋烤火去吧,要是把你冻坏了,嫂子回来可要给我白眼看的。”
杨老太爷也笑道:“是啊,贤侄,咱们到暖阁去烤火,再烫两壶好酒,弄几样小菜,边喝酒边赏雪景,怎么样啊?”
杨秋池是个酒鬼,一听杨老太爷说得诱人,不由得骨碌咽了一声口水,连连点头称好。
杨老太爷带着杨秋池等人来到杨家大院的暖阁,从这里推开窗户就可以俯视大半个村子,看见远处地田坝。
房里放了好几大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关上大部分窗户,只开几扇背风地窗户透气,这暖阁里便如同春天一般温暖了。
宋芸儿连称好地方,紧挨着杨秋池坐下,房间里暖和,杨秋池感到有些热,宋芸儿便帮杨秋池脱了皮和棉帽。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太空棉丝棉,这皮和棉帽那可是正儿八经棉花做的,虽然暖和,却重得很。这一脱下来,杨秋池顿时感到身体轻松了许多,不由自主在场中伸胳膊伸腿乱打一气。逗得宋芸儿哈哈大笑。
宋芸儿笑着说:“哥,你别在那乱舞了,你要是想学武功,我可以教你呀。”
杨秋池一听,连连摇头:“我不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累都累死了,再说了,反正有你当我的贴身保镖,我自己受那罪干什么。”
“那要是我不在呢?比如昨晚上。”
“那你随时跟着我,寸步不离,不就行了吗?”杨秋池逗她。
“寸步不离?”宋芸儿嘻嘻一笑,“我又不是你的妻妾,怎么寸步不离?”说完这话,宋芸儿才感到有些话中有话,容易让人误会,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
杨秋池可不敢和她开这种玩笑,万一人家要当真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地。虽然说宋芸儿的确很不错,人美,武功又高,就是跟个男孩子似的,不是自己理想地那种女人。杨秋池更愿意把她当成亲妹妹或者好朋友。
再说了,自己现在可不敢随便乱纳妾,那个女贼神出鬼没,武功无人能敌,而且有专偷自己的小妾地嗜好,如果自己把宋芸儿纳了,别到时候她把宋芸儿也偷走,连面都见不到,那就亏大了。
杨秋池说道:“你是我妹妹,有什么不能寸步不离的,那天我们两还在一个房间睡过呢。”
“那是特别情况,没别的房子了啊,幸亏那天咱们住在一起了,要不然,被敌人砍了脑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说起在北哨村那天的惊险,宋芸儿兀自有些心有余悸,她的注意力便也因此被转移开了。
杨老太爷一听,很感兴趣地问道:“遇到敌人?怎么回事呢?”
宋芸儿便滔滔不绝吹起了那天遇敌的经过。
丫鬟们已经将酒温着,准备好了下酒小菜。杨秋池和杨老太爷一边喝酒一边听宋芸儿摆龙门阵。
吹得高兴,宋芸儿也端起酒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热血沸腾,吹得更是神乎其神,把杨秋池简直吹得跟未卜先知的神仙一般,连杨秋池都觉得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了。
屋外北风肆虐,屋里春意盎然。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
天黑不久,宋同知等人终于冒着风雪赶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广德县罗县丞和数名捕快,另外还有一个小老头,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做买卖的。
宋同知升任宁国府同知之后,广德县还没有新任县令,便暂时由原来的罗县丞代理县令。
庞管家和仆人们将宋同知、罗县丞等人领到了暖阁。
宋同知虽然头顶堆满白雪,脸上冻得跟老胡罗卜干似的,却满面春风。一看他这神情,杨秋池一块石头落了地,事情肯定很顺利。
果然,宋同知都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花,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帐本,递给杨秋池:“找,找到了,这是帐本!二姨娘张氏是在姜,姜掌柜的药店买的。我,我把姜掌柜也带来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获下毒案
杨秋池接过帐本,却并不急于翻看,问姜掌柜:“你记得这张氏到你药铺买砒霜的事情吗?”
“小的记得。”姜掌柜哈着腰回答。
杨秋池有些奇怪,问道:“每年那么多人来买药,你都能记得吗?”
姜掌柜陪着笑脸说:“那哪能呢。只是这砒霜买卖与别的不同,一来官府有要求,对买卖砒霜的都要注意,二来每年买砒霜的人不多,这三来嘛,呵呵。”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杨老太爷,不说了。
杨老太爷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开腔。
杨秋池眉头一皱:“搞什么,吞吞吐吐的。”
姜掌柜有些尴尬,张张嘴想说又不大好意思说。见杨秋池面有温色,不敢再隐瞒,上前一步,凑到杨秋池耳朵边,轻声说道:“这张氏早年间是应天府青楼的红牌,小人跑买卖到过应天府,在青楼里见过她,所以认识。”
声音虽小,杨老太爷还是听到了,鼻子里又哼了一声,脸上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
杨秋池这才明白,原来这二姨太张氏出身青楼,而且还是红牌,杨老太爷喜欢上她之后,给她赎了身,纳为小妾。难怪这姜掌柜认识,说不定当年还与她有过一腿呢。
杨秋池拿起帐本翻看。这帐本有些陈旧,封面都有些残缺了。那姜掌柜帮杨秋池翻到了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行字说道:“大人请看。”
杨秋池定睛一看,只见那行字写着:“三月十八午时,杨家村杨老太爷侧室杨张氏,购砒霜二两。”
杨秋池心中一动,二两?奶妈吕氏说二姨娘张氏只给了她一两砒霜,那还有一两呢?
杨老太爷也凑过来看了看。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杨秋池忙问:“老太爷,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是,”杨老太爷说道。“你三姨娘是三月二十上吊死的。只差两天。有些凑巧。”
听杨老太爷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凑巧。杨秋池没有提取郭氏的胃容物进行化验,也没这个化验条件。无法确定郭氏是不是被人下过砒霜。
张氏买砒霜很可能是想毒死郭氏,回来后又想到一旦毒死三姨太郭氏。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和插手,很快就会怀疑到她。才没有下毒,改为指使奶妈吕氏勒死郭氏,顺便把这个毒药给了吕氏,让她下毒将山儿慢慢毒死。
这只是杨秋池的推测。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必须撬开张氏的嘴,才最终知道答案。
张氏购买二两砒霜算是比较多了。毒死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多,不过。张氏肯定不知道毒死人需要多少剂量,所以就买了二两。
其实纯地三氧化二砷(纯砒霜)成人的致死量仅为零点一到零点二克,不纯的当然要高一些,古代的砒霜几乎都是不纯地,含有杂质,所以,致死量肯定会比这个标准高。
张氏只给了奶妈吕氏一两砒霜,那剩下地一两很可能还在张氏的房间里,她为什么要留下一两,没有全部给吕氏呢?这也得撬开她的嘴之后才知道。
杨秋池将自己的分析和宋同知、杨老太爷一说,大家都觉得地很有可能。便决定立即对张氏的房间进行搜查。
杨老太爷地妻妾们都有自己各自的小院子,张氏被抓之后,杨秋池就下令自己的护卫带着家丁将张氏的院子封锁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行人来到张氏地院子,对张氏的房间进行了详细搜查,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杨秋池有些气馁,难道自己判断失误吗?还是吕氏说了谎?不对,吕氏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撒谎,试想,毒药吕氏给得多,而她用得少,反而能减轻她的罪责,所以她不会故意把张氏给地毒药往少的说,张氏给她地应该就是一两,另外,也没有迹象显示药铺姜掌柜作了假帐。
这么说,这一两如果没有用掉的话,应该还在吕氏的房间里。可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她会藏在哪里呢?
一两砒霜太少了,能藏的地方太多了。杨秋池看着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我,我会把它藏在什么地方?杨秋池设想。这个地方肯定不能是一般人不小心就能翻到的。二姨太张氏有贴身丫环和仆人打扫卫生,应该是他们打扫卫生都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这个地方不应该在柜子或者梳妆台这些随便谁都能翻到的家具里。
剩下的砒霜一年多没有用,那会不会扔掉了呢?
不会,她不知道砒霜的致死量,山儿还没死之前,她不会贸然扔掉的,万一不够怎么办。再说了,以前一直没有人怀疑山儿是中毒,所以她没有暴露的危险,也就没有必要销毁罪证。
房里的家具搜查过没有,根据刚才的推测也不大可能放在这些地方,也不会放在别人的房间里,因为这种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的房间里,那自己恐怕睡觉都不会安稳的。所以,就只剩下两个地方有可能存放,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先搜查天上!杨秋池叫仆人搬了梯子来,架在房梁上,宋芸儿马上猜到杨秋池的想法,高兴地说道:“哥,我上去搜查,看看二姨太是否将砒霜藏在房梁上。”
“还有房梁里面!”
“嗯~!”宋芸儿点点头。如狸猫一般敏捷地上了房梁,一点一点仔细搜查,还不时地用手指敲一敲听听声音。
好半天,满脸失望地下了楼梯,摇摇头。
房梁上没有,那就只剩下地下了。
地下?那么小的一点砒霜,随便埋在哪里都不好找啊。不过,应该还是有逻辑可循。这砒霜是粉末,不大可能用纸包了直接埋在地里。最有可能是放在密封好的一个小铁箱里,然后再埋在地下。
那会埋在哪里呢?二姨娘住的小院子里的房子都是平房,地上是用一块块青砖铺成的,很整齐。杨秋池蹲在地上。一块砖一块砖寻找过去。
整个房间的青砖都搜查地差不多了。还是没有发现,只剩下床下面了。
如果要埋在地下的话,这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因为仆人虽然要打扫卫生。却不会钻进床下去打扫。
杨秋池吩咐将大床搬开。这是檀木雕花大床,很沉。七八个仆人们一起动手,费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这大床搬到一边。
没费什么劲,就在靠床头地地方发现有几块青砖有些特别。这个地方蹲在床头就能够得着,可能性很大。
这些青砖之间地缝隙比较大。但手指头根本插不进去,古代的青砖都很厚实,用刀插进去撬的话。由于青砖之间紧挨在一起,所以没办法撬出来的。
缝隙比较大地青砖有好几块。那么大的面积不可能只藏一小包砒霜,很可能还藏有别地什么东东。
如果东西埋在这里,那如何取出来呢?一定有工具,这个工具还不能离得太远。
床下面!杨秋池马上反应了过来。他来到那檀木雕花大木床头,伸手到床下面摸索,突然,手停住了,脸露喜色,慢慢取出一根铁做的提手夹。杨秋池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夹子,若有所悟点点头。
杨秋池拿着提手夹来到青砖前,将两边铁片插入青砖两边,单手抓住提柄用力握住往上一提,将这块青砖提了出来。
宋芸儿惊喜地说道:“哥,你真聪明,你怎么发现这机关的?”
这种小机关,仔细观察一下就发现了,杨秋池可没空跟她解释,他将那几块青砖都取了出来,下面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上面有个提手。
杨秋池将箱子提出来放在一旁,小箱子并没有上锁,藏得如此隐蔽,自然不需要上锁了。
打开一看,众人都惊呆了,里面满满一箱金银珠宝,看来,这二姨娘准备地私房钱还真不少。
将这些取出来之后,在箱子最下面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杨秋池心中一喜,小心地慢慢展开,里面是个小纸包,再打开,果然,里面包着的是一小包白中带红地粉末!古代砒霜几乎都不纯,有杂质,显现出白中带红的颜色。
杨秋池将这些粉末与在吕氏房间发现地那一小包砒霜进行了对比,颜色和粉末粗细都大致相同,可惜不能进行化学成分测试,只要能证明两者纯砒霜和杂质含量比例甚至杂质种类数量相同,就能确定两者是否有整体同一关系,从而能够证明吕氏的砒霜就是张氏从这一小包里分出去给她的。
不过,现在的证据已经足够认定张氏教唆他人下毒谋杀了。
杨老太爷阴着脸吩咐庞管家去将张氏押来。
不一会,张氏押到,看见大床被抬开,那几块青砖被取出,自己放私房钱的小柜子摊开着,那一小包砒霜展开放在地上,不由得全身发抖,脸色煞白。
宋同知将让姜掌柜将那本帐本上的登记翻给张氏看,张氏汗如雨下,摊在了地上。
宋同知冷笑道:“犯,犯妇张氏,人,人赃俱在,又有人证物证在此,你,你还不招供吗?”
张氏瘫坐在地上,说道:“我招了。小少爷是我让奶妈下的毒。”说到这里,张氏爬起来跪在杨老太爷面前,一个劲磕头:“老爷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嫉妒郭妹妹生了儿子得您的宠,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我吧,呜呜呜”
说到这里,二姨娘张氏号啕大哭起来。
杨秋池问:“你怎么没有把全部的砒霜给奶妈吕氏呢?”
张氏抽噎着说:“我听姜掌柜说用砒霜毒老鼠的话,小指甲挑几指甲就行了,所以我觉得毒一个小孩,分一半就已经够了,就没有全部给。”
原来是这样,毒一个小婴儿当然用不了那么多。这张氏还是担心砒霜将来不够用,所以没把剩下的扔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留下了这个致命的证据。
她女儿杨艾筱见母亲已经认罪,也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替母亲求情。
杨老太爷先前已经将张氏暴打了一顿,这气也消了大半。叹了口气:“既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下毒谋杀,触犯了王法,我怎么饶你?”转头对宋同知说道:“同知大人,这贱人就交给你了。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按照《大明律》,投毒杀人不同于一般谋杀。量刑体现了从重原则,在“造畜蛊毒杀人”一节里规定:“若用毒药杀人者、斩。”使用的死刑是斩(在古代,斩重于绞,后者可留全尸)。投毒杀人没有既遂和未遂的区别。也没有主从区别。
现在,宋同知更关心地是还没有破获的三姨娘被杀案,问道:“张氏。三姨太郭氏也是你杀的吧?”
张氏一听,慌忙摇头否认:“不是。真的不是!我原来买砒霜地确是为了毒死郭妹妹,但我还没找到合适地机会下毒,砒霜刚把要买回来的第三天,她就发花痴,然后就吊死了。她死了之后,我才决定用砒霜给小少爷下毒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郭妹妹究竟是谁勒死的。”
“还敢狡辩,给我用刑!”打狗还得看主人,本来宋同知是不方便对杨老太爷地姨太太动刑的,既然现在杨老太爷那么说了,宋同知也就没有顾虑了,吩咐开始刑讯逼供。
这次宋同知已经从广德县带回了捕快们,拿出专门审讯女犯用地刑具拶子,戴在张氏的纤纤十指的关节上,两个捕快两下用力一拉,所谓十指连心,二姨太张氏痛彻心肺,长声惨叫,声音之尖锐凄惨,恐怕全村人都能听到。
杨秋池没有阻止,他要看看究竟张氏说的是不是实话,
现在张氏矢口否认是她指使奶妈吕氏勒死了三姨太郭氏。张氏所说是不是真地呢?杨秋池也很迷惑。
如果说张氏利用三姨太郭氏发花痴的机会,指使奶妈吕氏将郭氏勒死。由于勒死与上吊两者痕迹差别比较大,而自古以来对这两种杀人方法就有比较深的认识,稍微有些经验而又认真一点地忤作验尸都能发现,就很有可能败露。
而一旦败露,由于房间里只有奶妈和小丫鬟两人,二姨太张氏很快就会引火烧身。
因此,张氏如果要杀三姨太郭氏,使用这种方法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既然她已经买了毒药准备下毒,她们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下毒地机会太多了,只要耐心,总会找到的。
不过,下毒有一个更大的风险,就是毒死别人,很可能被发现是谋杀,那样的话,官府就会插手,那就会没完没了担心被发现。而假装上吊自杀,一旦成功,那就没人会查。
所以,难保二姨太张氏不会用这个风险比较大的方法。更何况,只要将三姨太的死亡说的恐怖一些,与鬼邪联系在一起,就比较容易蒙混过关了,而一旦过了关,就万事大吉了。所以,难免她不会走这一招险棋。
二姨太提出三姨太是中了邪魔,请法师驱鬼,找块阴地埋葬,很可能用意也在于此。
思前想后,杨秋池也还是拿不准。所以干脆冷眼旁观,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
看来今天是张氏的苦难日,挨了杨老太爷一顿皮鞭,又被上拶子夹手指。不过,想想她指使奶妈吕氏给小孩子下毒,何其狠毒,也就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的了。
张氏虽然出身青楼,毕竟在杨老太爷家养尊处优差不多二十年,这等酷刑如何抗得过去。再说了,她已经承认下毒杀小孩,这已经是死罪,又何必受这等苦呢,抵抗意志也就很快土崩瓦解,所以片刻间,张氏便惨叫着连声愿招了。
松了刑之后,罗县丞命人给张氏录了口供,张氏承认了是她指使奶妈吕氏趁三姨太郭氏意志昏聩之际将她勒死,并假装上吊自杀。
趁胜追击,将奶妈吕氏带来,进行了刑讯逼供。
吕氏开始不承认,宋同知告诉她下毒杀人,依律要斩首,吕氏认不认这个案子都难逃一死,吕氏的精神也就被彻底击溃了,加上听说二姨太已经认罪,而酷刑拶子上身,剧烈的疼痛无法忍受,片刻间也惨叫着认罪了。
给两人录完口供,这案子算是侦破了,宋同知等人非常高兴,连夸杨秋池破案如神。可杨秋池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宋同知有些奇怪,杨秋池看上去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仿佛有许多心事似的。
杨秋池是有心事,他心里没底,虽然下毒杀山儿的案子没问题,人赃俱获,两人也是自愿供认的,可这三姨太上吊案,杨秋池冷眼旁观,觉得很可能是被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真凶很可能还逍遥法外。
杨秋池自己虽然心里不踏实,可他也没有推翻这个案子的任何线索。
不过,这种时候往往是凶手最松懈的时候,凶手会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往往容易露出马脚。所以,杨秋池并不着急。他等待着柳暗花明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