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喝下药之后,不过一会儿,就开始大量的盗汗。衣服床单被子,就好像是在水里面泡过一样。云墨一边又一边的为朱厚煌擦汗,但是几乎再给朱厚煌换上一套被褥的同时,立即再次出现同样的问题,云墨甚至不知道朱厚煌的身上哪里有这么多的水啊。
“给殿下喂水。”薛神医也在旁边看着。
云墨听了,立即将朱厚煌抱在怀里,将温水一点一点喂进朱厚煌的口中。不过昏迷之中的朱厚煌也不安稳,虽然渴的厉害,云墨都能看出来朱厚煌嘴巴上裂开的口子,但是朱厚煌就是不好好的喝水,几乎是喝一半吐一般。云墨好一阵子才给朱厚煌喂了一点水。
云墨有点担心,问道:“薛神医。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薛神医捏着胡子说道:“就看这两天了,只要雍王殿下能撑过这两天,就没有问题的。”薛神医心中暗道:“雍王才十几岁,正是年轻的时候,有八成的把握支撑过去。”
作为御医给薛神医带来最大的经验,不是怎么医治病人,而是万万不能将话说满。有五成把握,说成三成,即便有十成把握,也不能说满,因为一旦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打脸了,那可是要要命的。他不是在给皇亲国戚医治的时候,更是这样。
即便在薛神医看来,朱厚煌的症候有好转的迹象,但是也并不敢说出来。
朱厚煌不知道薛神医的小算盘,此刻他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只觉得自己在岩浆之中不住的游泳,一旦停留下来,就会被岩浆给焚烧殆尽了,过了一会儿,身下的岩浆变成的血水。他陡然一惊。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穿着一身棉甲,看不清面目,大吼道:“杀尽所有无粮人。”他眼睛转开,看见一个一个无头的尸体,靠在岸边,无数血水,就好像是水龙头一样,从尸体的脖颈之中喷出来,流入滚滚的洪流之中,而朱厚煌自己就在洪流之里。
看不清面目的人走开,又出现了很多人,他们大声高喊道:“杀。”
黑压压的人群,一茬一茬的倒地,朱厚煌身下的血水越来越高,瞬间将他冲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朱厚煌再次清醒过来,不是清醒过来,而是在昏昏沉沉之中,感觉到自己好像是清醒过来,却感到四肢都不能动弹,好像是被什么紧紧的纠缠住了,好在此刻他还在水中,不过身下水清澈见底,不是血水,让朱厚煌放松了一些。但是很快,朱厚煌发现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忽然想到这不是扬州吗?
朱厚煌沿着运河南下的时候,路过扬州,虽然没有停留。但是对扬州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在朱厚煌想起这是扬州的同时,他身下的水之后,忽然有一道殷红的颜色,是血的颜色。无数血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涌了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运河。其后的梦,就没有完整的情节了,有的只有一个个城市,这一个个城市都朱厚煌从运河南下经过的地方。不过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血色。整条运河也变成了血河。
朱厚煌昏昏沉沉的,忽然来到一个醒目的地方,正是紫禁城,但是紫禁城的所有牌匾都变成了满文。他甚至看到他父亲雍王朱祐枟的墓,被无数带辫子的人挖开了。
朱厚煌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终于醒过来了。
一醒过来,朱厚煌就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口渴的厉害。
云墨一直守着朱厚煌,在朱厚煌醒过的同时,立即发现了。大喜道:“殿下,你醒了。”这短短五个字说了出来之后,云墨就忍不住带出哭腔。
朱厚煌病中,云墨的压力最大,因为她不知道朱厚煌如果死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吴氏在朱厚煌南下的时候,想派很多侍女服侍,但是朱厚煌嫌麻烦,最后只带了云墨一个,这对云墨来是极其高的宠信,但也是极大的压力,如果朱厚煌死了,云墨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更不要说,云墨从小照顾朱厚煌。虽然名为主仆,但是朱厚煌自己觉得也是姐弟。岂能没有感情,云墨也将朱厚煌当成了能托付终身之人。朱厚煌要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此刻见朱厚煌醒过来,再想起薛神医的话,知道朱厚煌算是过了这一关了,怎么不喜极而泣。
朱厚煌张开沙哑的嘴,说道:“天不绝我。”
云墨一听朱厚煌的声音,就知道朱厚煌一定渴了。立即给朱厚煌端来温水。
不一会儿,不仅仅云墨过来,而是东雍这边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比如唐寅,吴凤仪,吴行之,许栋,李良钦,朱裕。比他来的更快的人,是薛神医。
薛神医的压力也是很大的,虽然有朱厚煌的保证,但是朱厚煌一旦一命呜呼,死人做过的保证,能定什么用处,说不得被当成本替罪羊,这也是他不想在京城当御医的原因之一。
此刻他见朱厚煌的清醒过来,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推测朱厚煌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凡是如果有一个万一怎么办?此刻算是放下了心,薛神医将朱厚煌的手放在被子下面,说道:“恭喜殿下,这一关您算是过去了,只是用过虎狼之药,身体空乏,需要一阵子静养,这一段时间,殿下就不要多管事了。”
薛神医这一番话说出来,朱厚煌还没有什么反应,薛神医身后的人唐寅等人就长出一口气,面上带出喜色。随即这个消息传到外面,顿时一阵嘈杂的欢呼之声,随即平静下来,一些人都外面高呼:“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厚煌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云墨笑道:“是百姓在外面磕头,说是恭喜殿下康复。”
朱厚煌心中有一股暖意,暗道:“我做过的一切,一定不会被遗忘。”
薛神医说道:“殿下虽然康复了,还是静养为上。你们都出去吧。”
唐寅等人如言都推出去了,朱厚煌却叫住薛神医说道:“薛神医请等一下。”
薛神医问道:“殿下,有什么事情吗?”
朱厚煌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对生命的脆弱有了更深的感悟,心中对医学卫生的重视,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深刻的明白了古代与现代的不同,现代很多不算病的病,就能要人一条命,作为一个藩王,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普通的老百姓了。他这才知道,在现代司空见惯的东西,对大明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重要。
朱厚煌说道:“薛神医,在太医院做过,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做了。”
薛神医说道:“御医御医,虽然听得好听,但是不过一奴仆而已,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天下之间,有不知道多少病是让人束手无策,即便是御医也不是神仙啊,但是京城里面的人,偏偏想把御医当神仙啊,怎么可能啊?老夫年轻的时候,还有一点功名之心,能受得了这个苦,但是年纪大了,脾气大了,不想伺候了。故而就回乡了。”
朱厚煌听得明白,薛神医猜到了自己想要招揽他的想法,直接委婉的拒绝了。不过朱厚煌心中招揽薛神医的心情越发强烈了,说道:“薛神医有多少个弟子?”
薛神医说道:“有七个亲传弟子,当日在这里伺候那个是老七,还没有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