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六年秋。
天气变得冷起来了。
虽然东南沿海的天气与北方不同,有一股湿冷之意,冷意深入骨髓,似乎整个人呆在冰冷的雾气之中。
而这个时候,正是徐海准备渡海作战的时候。
徐海对这一战没有把握,所以他准备的谨慎谨慎又谨慎,直到夏秋季节过去之后,避开风暴多发的时间,才敢渡海,数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全部聚集在温州。随时准备渡海。
渡海的聚集地放在温州,也是有原因的。
福建不可靠。
福建与东雍暗地里的生意,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是杨一清没有抓到把柄,只好作罢。但是他不敢将渡海这样重要的事情,放在福建地界,就安置在温州。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温州遭受过几次战火,甚至有一次倭寇还将大军逼近温州城外。
倭寇所过之处,虽然不是寸草不留,但也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所有大军封锁港口,才能有更多的保密。
此刻三军齐备,大大小小的船只,全部做好了准备,还有很多民船全部被征用了。徐海恭恭敬敬的向妈祖的牌位行礼,他闭目口中念念有词,说道:“妈祖在山,请保佑此战旗开得胜。”随即按剑厉声道:“出发。”
徐海管理浙江福建两省的水师日久,自有一股威望。在他一声令下。
大大小小的船只,开出了港口,在大海上排成阵势,向北港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不可能让东雍不知道,甚至连让民间不知道也很难,就在船队出发之间,关于朝廷要进攻东雍的说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使者比战争先一步来到了东雍。
汪直看着这个使臣,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无形之中。却让这个使臣感受到好像是有利刃悬首之感。
汪直坐镇马六甲多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从来不少,自然有一股凌厉的杀意,压着这个人窜不过气来。而来这里传达朝廷旨意,不过是一个小官吏而已,甚至也知道他来之前,就知道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你来这里就是说这个的吗?”
这个使臣说道:“是。”他双手举起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就是圣旨。他已经宣布过圣旨之后,但是尴尬之极,因为宣读圣旨的时候,谁也没有下跪,结果宣读圣旨之后,居然没有人接旨,将他不上不下的晾在这里。
“你觉得仅仅凭借这一封圣旨,就能让我们让出东雍的土地吗?”汪直说道。
朱厚煌对大明来袭召开过还几次会议,最终做出了决定。
按照之前的策略,外松内紧,装着不知道有这一件事情。
但是好几个方面都做出准备,首先,东雍防御问题。
汪直一下子变成了东雍总督,节制东雍两府,甚至给了一个枢密院判官的加衔,让他准备东雍扩军事务。并且节制东雍水师,黄士龙在他之下。其他方面当然也有准备,比如俞大猷准备在椰城建立座城池,郑绥调任安南相,等等,在这里就不细说了。
“小的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而已。还请饶了小的。”这个使者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跪地求饶。
这封圣旨里面的内容有二,第一,就是废除雍王之位,贬雍王为庶人,锁拿进京,第二令东雍各级官员服从杨一清的领导。
汪直很明白,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是开战的借口而已。
“大人,前方传来消息,温州方面已经出港了。”吴庸之说道。
作为有名的官二代,皇亲国戚,即便他不想,也有很多办法给他积攒功劳。比如现在。他现在就是东雍绣衣专员之一,专门负责与汪直交接。为他将来建立人脉。
汪直冷笑一声,说道:“带下去。”他没有功夫与这个人多说什么。汪直对黄士龙说道:“黄将军,这里一战就交给你了。”
黄士龙说道:“按计划之战,是郑将军。”
汪直说道:“好吧,我们就等候郑将军佳音吧。”
郑将军不说说的别人,正是郑深。
对于这个首战的角色,郑深其实很不满意的。无他,这一战,不许胜利。
战略规划早已从枢密院下发了,就是放沈希仪入岛,一举歼灭大明东南精锐。所以最先出战的郑深,不过是一个骚扰的角色,毕竟东雍水师在,能让徐海这么容易就渡海了,很容易让人怀疑,所以郑深的任务,就是演戏,让别人相信,他是闯过了东雍水师的拦截,而不是相反。
对于如此郑深也无可奈何。
黄士龙麾下有东雍主力战舰,火力凶猛,一艘战舰的火力胜过寻常福船两倍有余。他如果出现了,这戏都演不下去了。而坐镇长崎的魏大临,也是有赫赫威名的角色。当初与佛郎机一战,也是威名在外,而郑深海盗出身,没有什么战绩的人,正好适合这个演戏的角色。
郑深再怎么不原因,也只能从命。
此刻的郑深就在海上,他的座船后面有十几艘战船,都是福船。算起来也是地方守备舰队,大明黑压压的数百艘战船相比差的太远了,但是郑深却丝毫不惧。十几艘战舰猛地冲了进去明军的舰队之中。
明军的舰队是那种非常传统的大明传统水师的摸样。
大船小船各司其职,但是火力却弱了不知道多少。毕竟将这大大小小数百艘战舰武装起来,最少需要万余门佛郎机炮,数千门大发贡。更不要说在沈希仪的重视之下,沈希仪所部装备的火炮也相当之多,杨一清哪里能过他们弄来这么多的火炮啊?
火炮这东西,并不是说用,就有。即便是打造也需要时间的。
而东雍有铁模铸造法,有将近十年时间的积累,才有大大小小近万门佛郎机炮,近千门铜炮,即便如此,雍军的火炮从来是不够用的。大明的财力物力在东雍之上,但大明朝廷能动用的财力物力,未必在东雍之上,最少杨一清花在军队上的银子,未必有朱厚煌花在雍军上面的银子多。
大明军队吃空饷,漂没,折现,等等行为,让同样一百万两,朱厚煌花下去,有一百万两的效果,但是杨一清花下去,只有七十万两八十万两的效果。
而大明水师更是在绣衣卫努力之下,一点消息都藏不住,郑深对他们的装备,根本就是了如指掌。所以丝毫不惧,唯一担心的是下手太狠的话,朝廷水师承受不住这个结果。
“轰。”郑深所部都是精锐,好些老人,都是郑深父亲留下的,别的不行,打海战是熟门熟路的。郑深打的也很勇猛,他的座舰冲在最前,看上去就要撞进大明水师之中,临阵忽然一转,所有侧舷火炮一下子露了出来,对准了对手,一瞬间无数炮弹打了出来。
算得上是先声夺人。
火炮覆盖住对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还有几枚炮弹也打在船上。
似乎雍军水师的传统,雍军水师主将从来是战斗力最强大的战舰,而且他们从来是冲锋在前,从不退却。
徐海的座舰与雍军水师恰恰相反。他的座舰,就在船队最中间。被重重包围住。徐海的座舰是明军最大的战船,与郑深的座舰相差不大,都是一个规格的福船。而明军水师其他船只都比这座船小上一号。
徐海抬起千里镜看过去,却见他们好像是一只能猛虎一样,在羊群旁边一掠而过,必有羊群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