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告而别

夜深时分,辰巳轻轻的摸下床,悄无声息的将外袍护手穿戴整齐,就着窗外的月光伏案写字,天渐渐的泛了白,他听到身后咂嘴的声音。辰巳将纸条压在烛台下,走近了西棠。

微光从窗内透进来,细碎的洒在西棠的脸上,他的一张脸长得极细致,醒着的时候,一双眼睛总是含着笑,如今睡着的样子,倒是清冷了许多。

细密的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张了嘴似乎在说着什么。辰巳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他,听到西棠喃喃的念叨着“我治得好……”

“……”辰巳心中一动,眸色暗了暗。

他抬起头伸出了手想要碰一碰他,可手却悬在西棠面前许久都没有摸上去,因为那上面细细的缠着宽布条……

他终于还是没能触碰到西棠分毫,随手将围领拉高遮住半张脸便去院中牵了马,而床上睡着的西棠并不知有人已经不告而别了。

窗半敞着,天已大亮。东儿从窗口探了头进来,瞧见睡着的西棠“嗷嗷”叫了两声,忽然朝后退了几步一跃而入。登堂入室的小獐子开始为所欲为,先是将桌子上的蜜饯吃了个干净,然后用小鼻子拱了拱茶杯,砰的一声,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让西棠惊得坐了起来,睁着朦胧的睡眼四处看着。

“嗷嗷~”东儿跑过去蹭着西棠,西棠低头看他,心道:东儿怎么进来的?莫非是没关门?

西棠眼神看向房门,这才惊觉此处不是自己的屋子。他缓了缓神,想起来自己昨晚睡在了辰巳这!

可辰巳他人呢?

“起来了也不叫醒我。”西棠碎碎念着穿上外袍,走到桌子附近踩了一鞋的水,他转头看向桌面,这才瞧见辰巳留的字条。

“这写的是什么……”纸条被水浸湿,墨迹都变得模糊不清:“办法已经有了眉目,未免夜长梦多,即日便启程,未曾相告实属无奈,凉城一见未曾想过会有如今,多谢你几次三番救我,此去什么什么……我什么……”

“东儿,瞧你干的好事。”西棠拿着纸条在东儿面前抖了抖“如今人走茶凉,连留的字条都不知他说了什么,你说,我是不是该追上去问问?”

东儿自知做错了事,乖巧的将头伏在西棠的腿上默不作声。西棠将字条上的水渍吹干,折好揣进怀中,随手捡了几件东西便出去牵马。神医老头见他要出远门颤巍巍的跑过来问他:“你这是要去何处啊?”

西棠拍拍白马的脖子道:“去追命。”

老头吓得不轻,忙问:“什么冤仇要你去杀人啊!”

“哈哈,不是杀人,是救命,阿四走了,还给我留了字条,我总觉得他的办法不会靠谱,我得当面问他一问。”

“……师兄啊,他既然走了,你又何必操心?”

西棠听了沉默了一会,收了笑脸,右手握拳捶了捶胸膛道:“我也不想操心,他想走便走好了,谁管他的死活?可我这里放不下。”

“老头,我总觉得他此行凶多吉少,若我不追去,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既然如此……你去吧,我就在这山里等着,看你何时能好好的带个媳妇回来,安生的过日子。”

西棠咳了两声道:“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着我呢?风餐露宿不说,有点银子都治病送药了,家里头还有个糟老头子,你就别操心了~”

“我是在替师父操心。”

“……”西棠一听他娘就哑了,牵了马向外一拐:“我走了~”

老头抱着胳膊看他渐行渐远,撇了撇嘴:“这小子……”

辰巳走的早些,也只是行至过城驿站,眼看着要到凉城了,他想先住一晚再进城。他进了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小二便来招呼他:“客官来点什么?”

“来碗面,再切四两牛肉。”

“好嘞~”

他打量着这间小店,大堂摆下了十张桌子,坐满了七桌,其中五张桌的人看着像是一路的,多半是镖局的人。

“过了凉城还有两座城才到京都,大哥,我们赶得及么?”说话的是个小卒,掌事儿的用刀鞘敲了敲他的头说得有些不耐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赶不及?”

“庄家办喜事排场真大啊~看这新娘子陪的嫁妆就这么多~”

说话人身边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巴,嘘道:“就你话多,雇主的事儿也是能往外说的?”

“这不是也没外人么!”

“嘘!”这人眼神瞟了眼辰巳,又看了看另外一桌的白衣人:“你没见这两个都不露脸吗?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多说多错,这镖要是出了事儿咱们赔都赔不起!”

这边的说话声渐渐小了,辰巳的面也端了上来,他是不想搀和这些事情,索性吃完便上了楼,而那位白衣人……

此人看不见脸,因着一顶大斗笠遮住了,辰巳走后,他稍微抬了头看向说话之人,此时才看见他那张脸。怪不得要档上,不然顶着这样好的一张脸,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入了夜,辰巳平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际,隐约感觉到不对,等到他想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窗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白影闪了进来,辰巳看不清他的样貌,此人似乎蒙了面。

“你是何人?”辰巳问。

那人并无回应,长鞭一甩将床上的辰巳拉了过来,可他万万没想到辰巳并没有彻底瘫软,他单手拉住了鞭子,将那人拉近,怎料白衣人见此招不行,便借着轻功去攻辰巳的后身。

辰巳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赶紧转身迎了上来。

两人近战打得不可开交,要不是辰巳多少中了些迷药,此人的功夫还真的撑不了这么久。

“为何找我的麻烦?”辰巳一爪撕开了白衣人的袖口,又朝着胸口抓去,那人灵敏非常,躲过了这一招,用了十分的力去踹辰巳的后腰,辰巳稍微侧身,那人踹了个空,辰巳便拉住他的腿向后一拽,接着抽了寒月横在那人颈间。

白衣人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横眉瞪着辰巳,可这一瞪,被辰巳看出些端倪……

“你……”辰巳用弯刀挑开他的面巾,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跟来了……”辰巳无力的坐到地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前日晚上还同床共枕,第二日早上便给我玩失踪?”西棠扑过去扯住辰巳的衣领道:“你说我怎么跟来了?”

“怎么?还要我负责?”辰巳笑了。

西棠面上一红,离着辰巳远了些,他掏出那张字条扔给辰巳:“你看。”

辰巳展开来,看着模糊的字迹问他:“你不爱看撕了便是,何必弄成这样?”

“后面写了些什么?”西棠不答反问。

辰巳想到后面的话,神色有些尴尬,将字条折好想要揣进自己的怀中,中途却被西棠抢了去:“怎么?不是留给我的?”

“你到底为何要跟来。”辰巳问。

西棠拍拍衣裳起身说:“你这话说到一半,我想知道后文。”

“还不是你自己弄成了这样!”

“不是我……我瞧见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阿四,你这后面究竟写的什么?”西棠一张脸又凑了过去,直把辰巳看的心慌。

“没看见便罢了,我是不会再说一遍的。”辰巳想要起身,却想起自己中了迷药:“你来便来,怎么还做起了下药偷袭这档子事儿?”

辰巳这么说就是冤枉西棠了,他只是想趁着夜黑风高打他两拳出出气,根本没奢望过占上风。

“你话可不能乱说,我是个大夫,是有医德的,怎会做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西棠有些怒意,抱着胳膊皱着眉,可这么一说,辰巳便摸不清头脑了:“不是你……那又是谁给我吹了迷药?”

“迷药?”

“正是……若不是因着这迷药,你又怎能偷袭的了我?”辰巳坐在地上仰脸看着西棠,只见那人笑了,道:“哦~你的意思是若没有迷药,我会败的更早?”

“那是自然。”

“呵……”西棠冷笑,伸手从腰间摸出几根银针道:“那不如我们再战?”

“你,那是什么?”

“保命神针啊~扎在大穴上可比麻药见效多了~要不要试试?”西棠一步一步的走近辰巳,就在辰巳准备奋起反抗之时,西棠手中的银针尽数飞向了门口。

“什么人?”西棠喊道。

门应声而开,有个人站在了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