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孟桂山不解, “与谁结盟,同谁结盟?难不成要和那些蛮族结盟合攻我中原?”
“有何不可?”吕益反问他。
“这个……”孟桂山语塞,虽然他是跟着吕益来到了蜀地, 但依然心念故地, 无法割舍。“少爷……请千万三思啊, 若真是私通外族, 灭了周姓, 这便是千古难以洗刷的罪名啊……”
赵宥也表示反对,他虽说是三教九流出身,却无法做出些背叛前朝的苟且之事, “望公子千万三思。我们即使不北上,在这里杀了周项明, 在这个国中之国做个小皇帝, 也能休养生息。”
吕益点头表示知了, 但既没有明确表态一定不和察尔金赤暗中勾结,也没明说要派人去北边和议之类的事宜, 这件事就算这么搁下了。
结束了会谈之后,孟桂山和赵宥的心里都有了个疙瘩。
“吕少爷不会真的想私通外敌,灭了周朝吧。”孟桂山心有余悸,“老朽没有这种不成功则成仁的魄力,也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 更无法协力外族入侵我中原。少爷若真这么做了的话, 恐怕得了天下也不会得民心。”
赵宥也琢磨, “少爷心思缜密, 非我等所能揣测。私通外族弊大于利, 想必少爷不会不考虑。不过我在想,少爷要联合的恐怕不是蛮族, 而是南边的一个将军。”
“南边?”孟桂山不知。
“如今天下虽一统于周朝,但各个亲王、郡王、驻边塞的将军们却是各自为政,群雄逐鹿。清晏帝在位时曾罢黜了坐镇西北一个大将军,说是有犯上作乱之心,满门抄斩了。”赵宥道:“但据说那位将军的部下并未全部被问斩,一部分人逃到了南边瘴气丛生的蛮荒之地,扎根二十余年,镇压了蛮夷部落,现在颇有势力。”
“还有此等事?”孟桂山惊奇,“为何我走南闯北竟丝毫不知?”
赵宥道:“何止你不知道,连我渠道如此众多,都未曾听闻。当年清晏帝做得干脆利落,许多人连这个大将军的名讳都尚未知晓,便听到了西北战乱传来。这件事,我是听那前禁军教头杨正卿说的。”
“杨兄与此事有关?”孟桂山问。
“据说是被牵连了。”赵宥道。
“所以说,咱们公子和南边那个大将军同仇敌忾,这结盟的事情没准儿就能成?”孟桂山又问。
赵宥摇头,“但似乎公子是有所顾虑。我看他招杨正卿议事议了好几次,也没派什么人去南边游说,也真是奇怪。”
“可能那位将军携部下在南方安顿已久,不想再北伐复仇了吧。”孟桂山猜测。
赵宥表示同意,“人若是饱食终日,自然便没了雄心抱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无性命之忧自然是幸,若有性命之忧自然是不幸。”孟桂山道:“人嘛,能安心过日子了没人想造反,若是走投无路了也不得不造反。咱们就是这后一种。”
赵宥叹气,“少爷深谋远虑,定会有一个决断的。”
一晃便是春节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许白算了算,过完年,他便满十八岁了。
“今年过年要什么?”吕益问他。
他一边在包饺子,一边笑着道:“我怕你给不起了。”
吕益皱了皱眉头,“笑话我被抄家了是不是?即使家业不如以前,你要的东西,我还是买得起的。”
许白蹭了蹭鼻子,蹭了一白鼻子的面粉,岔开话题,“等过了除夕夜,咱们去给骆叔、王叔烧个纸吧。”
吕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对他们的感情倒深。”
“少爷……”许白看吕益没有丝毫表示的样子,心里又凉了半截。莫非少爷真的是对这些下属的命不在乎的吗?莫非少爷真是铁石心肠,冷面冷心的吗?
“少爷难道对他们,没有感情吗?”许白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却只换得吕益一声冷哼。
“你管好你自己便好,不要操心其他人。”吕益的口气,跟当年看到饥民遍野的时候,如出一辙。
李执说过吕益是恶人,吕衡也说过吕益是魔鬼,难道吕益真的便是这样的人了么?但禅乐方丈也说过他本心不恶,只是心魔而已。这心魔,又是什么呢?自己可解得了?许白没把握了。
除夕要放炮仗,吕益懒得伸手去点,只得许白去放。
由于引子过短,在点着的瞬间,爆竹便炸了起来。许白被吓得不轻,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是吕益即刻将他揽了过来,使得他逃过了一劫。
许白心有余悸,又暗暗地想,若是因此被伤着了,好像也值了。吕益为他做的事情,他桩桩件件都记得一清二楚。
除夕夜酒过三巡,吕益早早便睡了。
许白偷偷地爬起来去了后山,烧了些纸,又撒了些酒,拜了三拜。
“二爹,我不孝……竟还是跟杀你的人在一起。我恨也恨过了,怨也怨过了,但分开了还是想他。若你泉下有知,责怪于我,便将惩罚降在我身上吧。别牵连他了。”
“骆叔,你教我算账、习字、读书、作画……若不是你悉心教导,我便无法替少爷算账管事。你为少爷做了那么多,少爷都记得,未曾忘却。你若泉下有知,千万不要托梦于他。”
“王叔,虽然我与你不熟……当年的案子,你听命于少爷牵连其中,算是被迫成了同谋,但后来你听信李执和陆成蹊的劝告,出卖了少爷……一报还一报,你并非是无辜之人,也算死得其所了。你的小老婆有人照料,你无需担心,只安心转世,莫来找少爷。”
许白叨念了一圈,心里五味杂陈。既觉得自己狼心狗肺,竟然还跟算是杀父仇人一样的吕益纠缠在一起,又觉得对于骆叔和王叔来说,吕益的一声冷哼,未免太过薄情。若吕益作恶太多,要受责罚的话,他情愿那些责罚降临在他身上便好。但又觉得,自己恐怕也是待罪之人,没什么立场让上天去听他的祈求。
想来想去,只得多烧几卷纸,让大家在黄泉路上都吃穿不愁吧。
烧完纸也落了一头的雪。这些天一直是毛毛雪在陆陆续续地下着。
轻手轻脚回到屋里的时候,屋里居然亮着灯。吕益在等他。
“少爷……”他怯生生地推门。他知道吕益最不喜他自作主张,明明不让他做这些事,他却偏偏偷偷摸摸地做了。
吕益满脸不悦,看着他不说话。他悄悄地把烧纸的篮子往身后藏着,藏了半天,发现藏不住,只得偷偷地放到了地上。
“我知晓了,下次不去了便是。”许白没等吕益开口,急忙说道:“天怪冷的,我手都冻僵了。”
吕益挥手让他坐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儿坐着,低头搓着手,怕吕益再说他。但吕益没有开口,只是伸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少爷的手真暖……许白想,而且比他的手大,能将他的手罩在其中,比手炉都暖和。
“大晚上跑出去,不知道后面的山里有熊吗?”吕益责问。
熊?许白倒真不知道……想来他刚才黑灯瞎火地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没有被袭击,真是万幸。
“以后半夜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吕益握了一会儿,见他的手仍不暖,便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少爷……”许白摸着他的胸膛的时候,脸霎时便红了。哪有这样暖手的……他想把手抽走,但吕益却越握越紧。
“我的手凉……”许白紧张地说:“你刚睡起来,莫受了风寒。”
吕益的心跳声震动着骨骼,震动着肌肉,透过他的皮肤,传到了许白的手掌之上。
许白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吕益倒是一脸坦然,一直盯着他。
“我也有心……”吕益缓缓开口,“我会心慌,也会心痛……”
“……?”许白抬起头来,对上吕益的眼睛,吕益的眼里有烛光摇曳。
“骆叔跟了我吕家一辈子,没能得个善终。王琛也算鞠躬尽瘁,却尸骨无存。我并非一块石头,我也有心……只是人死如灯灭……我善待他们的遗族,这便够了。”吕益道。
“少爷……”听着吕益如此明白地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之后,许白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吕益极少将自己怀柔的一面展示出来,如今他这么说了,便是对他的解释,也是对他一个人的吐露心扉。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靠在了吕益怀里,突然又想到自己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寒气,吕益只身着单衣,怕把冻着他了,急忙想起身。却被吕益向后一倒一带,而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