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生有你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有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快乐。

绣云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片朦胧的白光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是他么?她想向他笑一笑,可是牵动嘴角的感觉却是那么吃力。

那个身影伸手撩起月白色的纱帘,明媚的阳光洒进来,他微微俯下身:“你醒了。”

声音很柔和,很可靠,但是,不是他。绣云合上双眼,松懈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的头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丝一缕的脉络,她又睁开双眼,眼前的人已经略略挪移身形,替她遮住直射的阳光,正耐心的看着她。

绣云努力想撑起身子,才发现四肢虚软、丝毫不听使唤。那个人轻轻扶着她靠在床头,将被子一直拉到她胸前,又替她将两条绵软无力的手臂好好摆在身体两侧,然后,才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你是谁?”绣云发现自己的声音细不可闻,想再大声一点,但是稍一用力,胸口就是一阵抽痛。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让她放心,表示自己已经能听得很清楚:“我叫李少蟾,是玉庭的好朋友,你我在归闲庄见过面。”

“玉庭……师兄……的……朋友……归闲庄……李——少——蟾……”绣云若有若无的摇摇头,也许她的确曾经知道,但是现在,那些回忆都是那么遥远和模糊。“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家。这里离归闲庄还有很多天的路程。”少蟾慢慢的说,“你受了伤,需要一种新鲜草药,只有这里的山上才有,所以你师兄把你送到这里来。”他说完停下来。

绣云似乎点了点头,合上眼睛,很慢、很努力的回想这段话。“我受过伤吗?所以现在身子动也动不了,脑子一片浑噩,我快要死了么?”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碗香气腾腾的热粥。“喝一点吧,喝下去就有力气了。”少蟾一小勺,一小勺,很慢,很慢的喂她喝粥。

刚开始,她几乎连吞咽都做不到,每咽一口都觉得喉咙撕裂般的痛。少蟾很耐心、很体贴的等着她。粥很稀,吃在嘴里没什么味道,但是喝了几口下去之后,她感到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好像真的有了一些力气。

喝完粥,稍微歇了一会,少蟾安顿绣云躺好。“你可以睡一会儿,如果睡不着,也不要想太多事情。不要担心,再过一两天,你就什么事情都能记起来了。”他见绣云没有立刻合眼,笑了笑,又说:“你要是想一个人休息,我可以离开。如果你怕孤单,我会留在这陪你。”绣云努力动了动手指。“那好,我就在旁边看书,早上这房里阳光很好。”少蟾说罢,轻轻放好纱帘。

绣云只看到柔暖的阳光中,一个安稳的身影俯身读书。现在,她还想不起这张面容、这副声音,但是她仿佛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记忆中,也曾经历过这种完全放松、安全、毫无牵挂的情景。

少蟾说得不错,两三天之后,绣云已经能够自己喝水吃饭了。粥的口味每次都不同,有的很香甜,有的却很古怪,佐粥的小菜她大多从来没见过。少蟾并没有时时刻刻陪着她,有时候,他好像很匆忙的赶来给她端药、为她针灸推拿,有时候,他安闲的坐在旁边,一点一点对她讲述受伤之后的经过。

绣云也理清了自己的来龙去脉,她记起眼前这个人,他是师兄的朋友,曾经到归闲庄做客,师兄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朋友来庄里找他,所以她并没有特别在意其中哪一位。“更何况,”绣云偏着头打量少蟾收拾好她用过的碗筷,转身端出去的身影,心想:“这么一位衣貌平凡的男子,就算我知道他日后会于我有救命之恩,恐怕也不会对他多加留心。那时候,我的眼里、心里只有子腾。可是现在……”

“李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三月十七,快到夏天了。”

“三月十七……这么说,那个日子,已经过去了……”绣云喃喃的自语。

少蟾当然想到“那个日子”指的是什么,便岔开话去,不让她再胡思乱想:“你身体恢复得很快,从明天起,就可自行运功调养,以助痊愈。不过,贵派的内功路属阳刚,力劲气足,你重伤初愈,恐怕略为不胜。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有几句调络养息的小小口诀可以告诉你。”

“你传授心法给我,我是不是也要向你叩头拜师呢?”

少蟾笑了:“我和玉庭称兄道弟,你要是不怕伤好以后见了他,平白矮上一辈,我倒是不介意收你做弟子呢。”

提起玉庭,绣云的脸色又黯淡下去,似喜似愁。

“我已经捎信给玉庭,告诉他你苏醒的消息。归闲庄每隔三五天就会差人来探信,又把你穿的用的都搬了来。”绣云听了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少蟾并没在意。“玉庭他本来是要亲自住在这里一直看护你的,不过庄里的事情实在难以脱身,所以我答应他会像他一样用心照料你。”

“是啊,师兄他现在已经贵为一庄之主,要费心的事情自然多起来,不知道是否诸事顺利呢?”

“玉庭嘛,我看他才不想做什么庄主呢,他倒想像你大师兄一样做个云游僧才会快活。”

“你和师兄相知很深么?”绣云好奇的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旁人嘴里谈论起师兄的为人。

少蟾刚要答话,外面似乎有人呼唤,他便嘱咐绣云静心休养,不可再劳心。

绣云不愿再一个人躺着自寻烦恼,便起身走动。双脚刚一着地,只觉得膝盖发软,脚底酥麻,急忙扶着床沿,在少蟾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完整的看清楚这间自己躺了一个多月的房间。房间并不大,但是所置不多,所以显得宽敞,一张床,一张不大的圆桌,一张椅子,一个柜子,就是全部的陈设。屋内的用具都已半新不旧,但是简单实用、整洁有致。有两扇相对的大窗,一扇关着,遮挡耀眼的阳光,另一扇虚掩着,清新的空气散进来。

绣云站起身,慢慢舒活双腿,撑着桌沿,一步一步走到虚掩的窗前,一手扶住窗台,一手推开窗,向外看去,她不禁大吃一惊,窗外是一条宽阔的大江,远远的对岸,是绵延的山峦,天高云淡,宛如图画。

少蟾果然将调养经络的心诀耐心的教给绣云,她依法修习,果有所益,身心渐愈,所需的针石药剂也减为每日仅一服煎水。

这一日,少蟾清早来过后就不见人影,绣云觉得烦闷,随手打开柜门,柜内满满当当,灿烂夺目,都是归闲庄送来的衣饰用度,就连自己心爱的宝剑也仔仔细细的裹在绸缎里。

绣云把衣饰一一捡出来,摊在床上,准备它们的人一定很用心——从料峭寒春直到炎炎盛夏,各种质料的衣物应有尽有,连服色式样都是精挑细选搭配好的,一只镜奁内盛满钗钏环佩、膏油脂粉——都是自己平素喜爱常用的。另有一只小巧的锦盒,里面放着她最珍惜的一支美人簪,那是师兄送给她的及笄之礼。

房内原本并无镜鉴,加上伤痛体弱,绣云每日只是简单梳洗,不至潦乱而已。现下,她不由得支起铜镜,细细妆扮起来。

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面容和草草挽就的发髻,她略感惊讶的想到,数日来,自己一直就是这副萎靡的模样出现在少蟾面前,但是心中却从未感到窘迫,当自己浑身无力,只能任他端水喂饭、扶来抱去的时候,一次也未曾感到羞愧。也许是因为他看待自己的目光之中,从未曾流露欣赏或者嫌恶的态度吧。

师兄自然不同,他交游甚广、见闻匪浅,自己小时候,他会四处搜罗一些新奇的玩具,当自己年纪渐长,就改成带回时兴的妆饰,家中来了女眷,两人还时常躲到一起品头论足一番,极尽或刻薄或艳羡之辞。但是绣云知道自己并不会为师兄而梳妆,二人自幼朝夕相伴,彼此之间什么样的狼狈惨状没有见识过,又何须刻意粉饰?

绣云虽然喜爱华服美饰,但她并不热衷浓妆重裹,只有为了子腾,她才会仔细的打理好每一个细节,尽力只把自己最美的形象展现在他眼前,初时是因为他是新来的陌生人,而后是为了吸引他注意,最终是为了不让他失望。子腾当然是谦谨守礼的,他赞赏端庄而精致的女子。

绣云努力的回想少蟾出现在归闲庄时的情景,他是师兄的知交,庄里待他自然比对其他贵客熟络许多,自己是不是也像随常在家一样,简妆便服就在他面前跑来跑去呢?

绣云认真的涂饰脂粉、编挽秀发,精心的挑选发簪、手镯,反复比较裙裳的花纹、色泽,脸庞渐渐浮现出期许的微笑,仿佛当自己手提“晓露清风”,推门而出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等在外面:“云妹,我们练剑去。”

门外果真有响动,绣云马上放下铜镜,跑出门去——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迈出房门,耀眼的阳光将她从幻梦中惊醒,一阵倦痛袭来,她不由得一手支住门框,一手捧住心口,转瞬间却仿佛落入另一个异境,一个陌生男人跪在不远处,菩萨佛陀不住的念,又反复的说:“……娘娘保佑我一家老小顿顿有饭吃,年年无疾患,保佑李先生好人有好报……”绣云略微清醒,立刻闪回屋内掩上门,不知所措。又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向外看去,已是空无一人。

绣云慢慢迈步,再次来到门外,只见一个不大的院落围着整齐的竹篱,和房内一样,显得简洁宽敞。院子一侧摆放了几件叫不出名的器具,又码着一垛柴,另有一捆却胡乱扔在旁边,院子另一侧开出一块地,种了各种花草。院中央有一口井,井沿系着一只木桶。太阳地下铺着偌大一块白布,上面晒着许多草茎树叶。

绣云好奇的摸摸那些工具,碰碰那些干叶,看看那些花草,又走到井边向里探望。她偶尔听到院外有声音,回头看去,门口又并无变化。

不一会她觉得累了,就回到房内,将四处摊放的衣物收回柜内,又倚在床头歇了一会儿。

听到院内再次传来响动,绣云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外看了看,见是主人回来,才放心的敞开房门。

少蟾见到绣云站在门口,先是愣了一下,神情十分特别,很快,就像往常一样含笑走进房内。他放下随身提着的木箱,为绣云探过脉,对她的恢复非常满意,然后取过水来大口喝着。绣云第一次发现他很有兴趣的打量自己,目光十分坦荡,却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对了,李大哥,刚才发生了一件怪事。”绣云便一一讲来。

少蟾听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你妆扮成这样,难怪他们会那么说。”

“我?我的穿戴有什么不对?有谁说什么?”绣云慌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装,又急急跑回屋里找出镜子,“李大哥,我哪里穿错了?”

少蟾忍住笑容,温和的说:“别担心,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真的吗?”绣云并不以姿容为长,但也不乏被人称赞貌美,然而这却是她第一次为别人夸自己好看而感到如此舒心。

少蟾认真的点点头,又笑着说:“不过,这里是穷乡僻壤,人们勤苦劳作,起居都很简朴,突然有人看到你周身金银锦缎,而且又……”他想了想,“……又少经风吹日晒,在他们眼里,你就好像神女下凡一样。”

“啊?那个人口中所说的娘娘……”绣云不禁满脸羞红。

“现在村里大概已经传遍了,有人说是水神娘娘,有人说是百草仙子,都说因为我治好过很多人,所以感动得上天派了仙女来,听得我都快要相信了,所以赶紧赶回来,看看有没有仙子帮我挑水扫地缝衣做饭呢?”少蟾笑盈盈的看着她。

绣云脸红得抬不起头:“李大哥,你在笑话我。”说罢,一咬嘴唇,仿佛要掉眼泪。

少蟾连忙认真的说:“林姑娘,我并没有笑话你。我看到你的伤势好转得这么快,心里非常高兴。你看你的气色,比前些天好了很多。”

绣云仔细看看他真诚坦然的眼神,也渐渐露出微笑。

“那么刚才那个人是来请你去看病人的?我把他吓跑了,岂不是误了要紧事?”

“别担心,不会误事的。陈老伯是个樵夫,砍柴卖钱为生。我给村里人看病,偶尔会有人没有现钱付药费,他们就把自家产的柴米蔬果顺便送来一些给我,其实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理应好好谢谢他们。”

绣云心里暗暗想:“说得倒客气,只怕这里从来没有人付给你过一个铜板吧。”又责怪师兄,师兄原本家趁人值,产业不薄,师父的万贯家财更是早就宣布要留给得意门生,师兄向来仗义疏财,出手阔绰,可是为什么要任凭自己最好的朋友过着这样困顿的生活呢?以李大哥妙手回春的医术,随便在哪个繁华市镇开馆行医,还怕不门庭若市,美名远扬,日进斗金?我就把这身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统统卖掉,赠给李大哥谢他救命之恩,教他另辟生意……

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荒唐,绣云不禁又害羞起来,忽然发觉少蟾正深感有趣的望着她,好像始终看得透她的全部心思。

从那一日起,绣云果真只挑些素雅的衣饰,发髻也梳理得整齐利落。当她觉得稍有精力的时候,就想要帮主人做一些事,可是屋里屋外都看遍了,也没有找到可以出力之处。

这座居所只有两间,右边一间便是绣云一直睡的卧房,左边一间看上去是书房,大小与卧房相仿,临江的窗前有一张宽大的书桌,设着文房四宝,四壁的架子上堆满了书卷纸簿,房内一角,临时支起一张狭窄的矮榻,以供主人安歇。两房之间隔着宽大的厅堂,设有桌椅橱柜,诊视登门求医的病患并存放医具药材即是在此。厅后是一间狭长的厨房,从小门出去,即可直达江畔。

整套房屋院落之内,处处一尘不染,样样物件摆置整齐,厨房内的水缸、柴堆总是满的,砚池内的墨汁总是新的,若到了用饭之时主人还未归家,灶台上必然早已留好饭菜。就连偷偷翻看主人的衣物,也会发现它们都已清洗干净、补缀完好、叠放整齐。绣云如是查看了几次,不禁心生怀疑,莫非真的有一位看不见的仙人在暗中帮助主人料理起居家务?

绣云闲来无事,每日除了打坐运功,调养内息,渐渐的也在院中舞一趟剑。起先,练不满一套便已喘息连连,力不足支,只好坐下来歇息。忽然她想到,自己已经对屋中的每一个角落了若指掌,但是有一件物事却是她从未曾看到过的——这里没有兵刃。李大哥是师兄的朋友,绣云自然以为他也是江湖中人,他能解百难掌之伤,又能依序指点自己运习内功,只怕武功造诣匪浅。可是细细回想,似乎又不曾见过他与师兄研讨武功,较量过招。师兄最好论武,哪一位来过庄里的朋友不与师兄拆上三五十招,争个面红耳赤,便休想出门,绣云也跟着见识了各宗各派诸多奇人异术。李大哥又身出何门,师从何人呢?也许他练的是拳脚,并无兵刃,所以对内功见识颇多。绣云胡乱想着,主人归来的脚步反而惊得她脸上一红。

少蟾照旧看过绣云,见她持剑在手,满面绯红,以为是劳累所致,又再三叮嘱她不可蹴就,先应恢复内力为主。说罢,取过当日所采草药,在厅堂内摘拣处置。

他见绣云眼巴巴的站在一旁,便笑着说:“林姑娘,可否烦请你将这些理好的药草拿到院中,摊在日下曝晒。”

绣云立刻点点头,兴冲冲的捧着药草跑出去,仔仔细细的铺在院当中的白布上,摆好之后,立起身,得意的侧头自赏。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嫩声嫩气的童音:“你就是婶娘说的那个从天宫里来的仙子吗?”

她吓了一跳,回头循声望去,只见院外,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扒着门向里探头。

绣云甜甜一笑:“是啊,我带你到天宫去做我的仙童好不好?”

小男孩大胆的走进来,很不屑的说:“我才不去,我要跟着师父学武功!”

绣云把脸一沉,冷冷的笑着:“其实,我并非天宫仙子,我乃地府来的鬼怪,专门抓小孩子剥了皮吃。”说罢,作势轻飘飘的走上前。

小男孩呆了一呆,把嘴一张,不知是要叫还是要哭。正在此时,少蟾从屋内走出,笑着说:“不要玩笑,他都会相信。要是回家去照样一说,再有什么传言,我可真的担待不起了。”

小男孩见来了靠山,扑过去躲在少蟾身后,紧紧抓住他的手:“师父,她是妖怪,快点拿住她。”绣云见了此情此景,心下一动,若有所忆,却又抓不住思绪。

少蟾把小男孩拉出来,拍拍他的头说:“小芠,这位是林姑娘,她是我朋友的师妹,现在住在我这里养伤。回去告诉婶娘,没有仙子下凡。”

“哦。”小芠听了好像有点失望,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你的朋友是不是那个有三辆马车的公子呢?”

“你真是机灵鬼,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少蟾摇摇头,好像有点担忧。

“那个公子带着剑呢。”小芠狡黠的说,又跑过来拉着绣云的手,“林姐姐,你知道不知道我师父的武功很棒,他好厉害。不过他老是不肯教给我。”说着,沮丧的低下头,噘起嘴,很快又抬起头,满脸希望的说:“你叫他教我好不好,师父他听不听你的话?”

绣云装作为难的说:“我还要请李大哥救我性命,求他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向他提要求呢?”

少蟾走过来笑着说:“小芠,你听到林姑娘叫我李大哥了,你要想认我做师父,怎么能叫她姐姐呢,还不快喊姑姑。”

绣云急得一手捂住小芠的嘴:“叫姐姐就很好听,我又不是老太婆,哪里做你姑姑。”

小芠灵机一动,乖巧的说:“林姐姐,那你教我武功吧,我给你磕头行礼,叫你师父。”不等绣云推辞,他又连忙说:“你是那位公子的师妹,你肯定也有一把宝剑,你一定是一个武功了不起的女侠。”

绣云疼爱的笑了笑:“小芠,你年纪尚小,要学武功做什么?跟人家打架吗?”

小芠摇摇头:“我从来不打架,我师父说过,真正的大侠从来都不仗着有武功就欺负弱小。”又挺起小胸膛,稚嫩的声音学着大人那般严肃的说:“我学武功是为了保护姐姐。要是我成了大侠,就没有人再欺负姐姐了。”

绣云愣住了,她瞥见少蟾慈爱的看着小芠,在那双总是洋溢着笑意的双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忧伤。绣云忍不住怯怯的问:“有人要欺负你姐姐吗?”

小芠的豪情壮志似乎转瞬间就无影无踪,垂头丧气的说:“其实,最欺负姐姐的,就是爹爹和大哥。昨天,爹爹又打她了,还骂她不肯嫁到镇上去,她不躲,我也不躲,我要陪姐姐一起挨打。”说罢又挺直了腰板。

少蟾蹲下来,扶着小芠的肩头:“小芠,其实光靠武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现在应该好好读书,长大以后成就一番事业,那时候,自然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家人。”小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绣云默默的望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身后忽然传来袅袅的话语声:“小芠,你又来给李先生惹麻烦了,快点回家吃饭,婶娘在到处找你。”

绣云回过头,见门外走来一个婷婷少女,荆钗布裙,神情忧倦,但是仍然显得清秀可人。

小芠立刻跑过去拉着少女的手,指着绣云说:“姐姐你看,她不是仙女,也不是妖怪。不过,她是一个女侠。她说……”想了想又说:“她没说不肯教我武功。”似乎这样留给自己的希望多一些。

少蟾过来介绍两位姑娘彼此见礼。田小英低低的说:“李先生,小芠总是来打扰你,还妨碍了你的贵客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少蟾笑了笑:“没关系,小芠很懂事,不会打扰我。林姑娘一个人难免孤闷,有人来陪她也很好啊。”

绣云也真心的说:“田姑娘,你弟弟很乖,我很喜欢他。”

小英向两人道了谢,便领着小芠走了。

绣云呆呆的望着姐弟俩离去的门口,思绪飘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觉少蟾一直站在身边,关切地望着她:“林姑娘,外面很晒,我们进屋去吧。”

少蟾回到厅堂继续处理草药,绣云黯然坐在一旁,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李大哥,那位田姑娘,她的家人对她不好么?”

少蟾抬头看看绣云,微微一笑:“提起田姑娘,也是因为她爹,我才会住在在这里的。

“田大伯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有胆有识,在方圆左右的百姓中,也能一呼众拥。不幸有一次上山砍柴时不小心跌断了双腿,从此只能卧在床上,倚靠妻儿支撑家业。田姑娘的大哥没了约束,渐渐变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昔日的少许家底不久就败光了。田姑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做针线养家糊口。后来,田大娘生小芠的时候难产去世,从此全靠田姑娘一个人照顾父亲,拉扯弟弟,还要供着不成人的大哥喝酒赌钱,日子实在很艰难。多亏还有一个寡婶有时能多少帮她一些。

“田大伯其实很了解女儿的苦心,只是当初他双腿的伤势处理不当,多年来反复发作,疼痛难忍,家里又没有钱再请人医治,每次发病时只好拿儿女出气,长子很少在家,只有田姑娘和小芠受苦了。那年我路经此地,察看了田老伯的伤口,虽然不能让他恢复行走,但替他减轻了许多病痛,也可让田姑娘姐弟少挨些折磨。”说到此处,淡淡一笑。

“田大伯很感激我,逢人便夸我医术如何,我想主要还是因为诊费微薄吧。”少蟾自嘲道,“村里便有不少人请我去看病,邻近的几个村子也有人来请。后来,我见此处山高水阔,气象宜人,又发现山上盛产药材,更有数种难得一见的草药。索性盖了房屋,安然居住下来,也有四五年了。”

绣云第一次听少蟾讲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听得入了迷。原来李大哥并非本地生人,不知他来此之前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呢?想到田姑娘年少秀美,却遭此境遇,心下十分同情。又联想到自己,情绪更加低落。

少蟾察觉到绣云脸上的沉郁之色,反而宽慰她:“你也不要为田姑娘过于忧心,她勤朴能干,性情坚毅,也决不会自伤自怨。况且小芠乖巧懂事,日渐长成,他日必能为田姑娘分担重任。”

绣云闷闷的说:“李大哥,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看见少蟾询问的神情,她咬咬嘴唇,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知好歹?虽然我没了爹娘,但是师父待我比亲爹娘还要好,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又有很多人关心我,我从没吃过一天苦,比起田姑娘来,不知有多幸运。可我还是不知满足,不懂感激……”

少蟾毫不迟疑的截断她的话:“林姑娘,我从来不曾这么看你,你自己也不要思虑过多。人各随天命,上天待众生平等却不是要众生雷同。只要爱惜自己,能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绣云看着少蟾坚定的神情,许久,终于点点头,转而说道:“你收了小芠做徒弟?”

少蟾笑着摇摇头:“是他自己偏要那么叫的。他家中艰难,读不起塾馆,我不过是有时间便教他略略读书认字而已。”

“既然他那么喜欢武功,难得又是为了对姐姐的一片真心,你就传他几招也好。”

只见少蟾脸色微微一暗,似乎早已料到绣云终究会有此一问,又实在难以作答,犹豫了一下,才淡淡笑着说:“我对武功,只不过听说过一些皮毛枝节,哪有资格授徒,反而会误了他。”又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你将他收为弟子,将尊师的武学发扬光大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绣云咬牙发誓道:“等我哪一天亲手打败何百难这个老贼之后,必定昭告天下,广招弟子徒孙。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小芠也已经是垂垂老矣……”又无奈的撇撇嘴。

少蟾很宽慰的笑了,他明白绣云故意如此说笑来补过方才的不当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