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迷,雾霭朦胧,残月如弓,碧水一泓。繁星业已疲惫,些微浮云飞旋,广袤漆黑尽头,都市灯火阑珊。那残若碎光,凌空悬挂,宛若黑夜中戳出的细孔,浩燃留恋欲抓,却倏闪即逝。
密闷车厢内空气凝滞,浸泡其中是种对睡眠的诱惑。
丹妮伏在浩燃怀里沉酣,像只安宓可爱的小猫。
艾蒙拉开一罐雪碧,喝一大口提提神,“我看出你那朋友喜欢丹妮了,但我不准许任何人追她。说实话我想跟老头他们一起回卧铺睡觉,卧铺票还是托人才买到的,可她就任性。怎么说也不听,真气人,就要和你睡一块儿,你说哪有这样赖搭的?”
他揉揉太阳穴,转身从背包扯出一件仿金绵衣服为丹妮披上,继续道:“其实她挺孤独的,在市里除了我和姥爷再没别的亲人了。我们平时不让她自己出门,可她总是偷偷溜出去。她母亲让她学习与人交往,怎样和同龄人一样地生活。这根本就天方夜谭。”
“她母亲不在市里吗?”浩燃摸摸鼻子,“她不是咱们学校学生吧!”
“不在,她母亲在国外,有时飞回来看她。她最初是在画室学画画,可那的女生都欺负她,装生病或什么的来骗她的钱花,她谁的话都相信,还替那装病的女生担心。她们也不教她好,拉她去网吧包夜,又领她去喝酒。后来就不让她学了!”
“说实话,有时她的神态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和她说话很惬意!”
“你要看到她闹人的时候,就不惬意了。说不吃饭就不吃饭,说不睡觉,谁哄也不睡!我们都努力帮她改掉坏习惯,所以她妈妈不让他交男朋友,怕再学坏了,也怕她受伤害!你朋友问我一下午也没说这些,其实她挺可怜的!”艾蒙倦极,长长地打个哈欠。
丹妮蜷缩着枕在浩燃腿上,呵气若兰。
浩燃低头,嗅到淡淡香水味,瞧她几缕头发撩人似的遮住脸颊,不知不觉,心旌摇曳。
他趴在玻璃上:外面皎月染云,影影绰绰。
行驶的轨道附近,是排低矮民房,鳞瓦泛青光。
随后偏僻空旷的郊区,跟着是静谧的田野,雾气袅袅升腾,似凌空舞动的薄纱,尔后沵迤平原,连绵山包,黢黑松林,树冠如云。
艾蒙微鼾,浩燃的睡眠收缩成团在脑海摇荡不能平稳,他约束妄念松弛神经,睡眠渐渐浸透海水,舒展成片,缓缓下沉,抚慰似的为游动的意识盖上毛毯。——不知何时,一声轻微响声惊散了睡眠,浩燃揉揉惺忪睡眼,凝视淡淡灯光下的丹妮,心头一蹙,兮儿的轻颦浅笑又浮现在眼眸中,心底淤积的孤独懊悔苦涩蒸腾而上,弥久不散。此刻玻璃外是荒凉凋敝的土地,广袤无垠,漆黑如墨。
拂晓,素云蔽晨曦。
浩燃恍惚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微睁睡眼,丹妮正从地上爬起,掸掸灰尘,咬下唇咧嘴傻笑着又腻了上来。
艾蒙手埋头,鼻息如雷。车厢内乘客,或展肢仰卧,或伏案酣眠,呼噜声像潮水此起彼伏。
中午,到站下车,艳阳高照,与丹妮艾蒙辞别。
丹妮恋恋不舍有心留下,又怕表哥训斥,只好怏怏而去。
老头兀自絮絮叨叨重复昨天的话,浩燃要到警局请警察帮忙,一位君子模样的司机诱劝三人上车,说去警局还要很远,结果只拐个弯就到了警局门口,路程不过几十米,被司机勒索三十元钱,想为何中国自古以来的君子总是由骗子强盗来扮演。
警局里女警员正专心与电话,男警员窜来窜去忙着办私事也无暇顾及他们。呆视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苦等近一个半钟头,男警员吃完午餐后才抽着烟一面与女警员逗笑一面做笔录,并记下浩燃的姓名与学校。
女警员不耐烦地盘问着老头的家人姓名和联系方式,老头只管胡说八道,最终竟又跪坐浩燃面前请求带他离开,说有彪形大汉看中这白领子要抓他去做奴隶,不让他自由。
回校路上王翔疲惫不堪却不忘揶揄,“你贪黑起早赶的那些稿子一定能赚不少稿酬吧?”
“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就是脑子写坏了,一个疯老头,你帮他干什么!”
“他是一个下跪求我的老人,并让我看清了国人的大多数,所以我应该帮他们!”他仰望天际,白云缱绻稀薄。他不会知道下一段日子会像毛里塔尼亚巫术中最厉毒的项链——一串摧魂夺魄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