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岔道口停住,旁边榆树伶俜挺立,繁枝绞缠。
王木南紧靠浩燃道:“看见前面最大的那家有红色闪灯的酒吧没,对,就是那个百金酒吧。一会儿会有一烫卷发的小姐领一个挺有派头的平头矮黑胖儿往那边的咖啡厅去。看见没,就我指的那儿——对,你躲在那黑拐角那儿,等他们一到那你就动手。”
“你要让他认为你是酒后打错人了,记着,要下狠手!”小尘补充。
浩燃依言,执棒埋伏,待那人到时一棒砸得额头破裂,那人欲逃又中一棒,浩燃棒不落空,伴醉骂道:“骆驼,你算栽了,让你再抢,再抢我女朋友。”
骂到此处竟鬼使神差连自己也相信他就是骆驼,蓄满无限痛苦的堤坝只因被蝇虫撞掉一砂砾而瞬间崩塌,倒海倾波、势不可挡地将丛山迭岭、峰峦峭壁冲成泥浆。
浩燃被那人伸腿绊倒,他涕泪交流不顾下巴跌在石砖上的疼痛,疯癫一样抱住那人不管死活地用自己的头颅与他的脸相撞,嘴里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还我兮儿,还我兮儿,啊,兮儿!”那声音里有愤怒,有无助,有绝望,还有哀求。那疯态足使青蛟丧胆,皓虎心惊。
那人内惧,却还抱血淋淋肥头强装厉色叱喝道:“你这个疯子,我不是什么骆驼!”
是时,竟从咖啡厅奔出四个小混混,有道:“大哥被打了,快回去找人去!”一扫吧头飞奔酒吧,剩下的虎狼一般扑向浩燃,上映三英战吕布的一出反戏。
浩燃虽不敢自比温侯,却也算“骁勇善战”,只三拳两脚——就被对方击倒在地,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且说这边,非子坐出租车归校路上犹豫不定一番后再不犹豫,命司机调转车头风驰电掣地回赶到路口见小尘几位正躲车里看浩燃被围攻。
他怒不可遏地揪小尘衣领厉声问:“怎么弄的,都赶快上啊!”
阿骨心急火燎道:“我们也没想到咖啡厅里有他们的人,一会儿他们酒吧的兄弟出来沈浩燃就废了!”
非子捶车顿足道:“那还等什么,快跟我去把他弄出来!”说时拽小尘下车。
小尘掰开非子的粗手指急忙钻进车,“不行,我们一出去就TM露馅了!”
非子一愣,“啪”地一关车门,“你真不是人造儿的!”然后孤自赶去,在路过的一花店门口随手举起一女式单车不要命地向那伙人冲去。
那几人惊悸,迅速闪开。
非子把单车照他们砸过去后拖起疲软无力的浩燃回逃。
此刻百金酒吧蚂蚁出洞似的涌出二三十或大或小、痞劲十足的道上混混。
真是;乌云聚处能翳日,豺狼成群惊断魂。
非子汗水淋漓,脚下生风,且跑且扭颈回顾,生怕群兽会咬到衣后襟,或咬到浩燃,或咬到浩燃的衣后襟;万幸仗其身体强壮未损浩燃手脚,可逃到路口准备上车时竟发现小尘几位早已无影无踪;而想此处打车就好比在考场想抽根烟、饮壶酒一样,甚至比禁止管管相护、禁止贿赂公行还难。
非子扶浩燃顺草木茂盛的人行道北逃,三五个小太保已经拐进来,这时一出租车贴绿化带减速,阿骨开门高声招呼,非子扶浩燃跳上车,透过窗玻璃看到堵在人行道前端的一帮混混正摩拳擦掌地等待着;接着车后传来犬吠狼嚎般的警笛声,霓虹下那群抱头鼠窜的混混渺小不见。
“谁报警了?”非子警觉地坐正身子问副驾驶位子上的阿骨,“咦?小尘他们去哪了?”
阿骨哪敢说是小尘报的警,只遮遮掩掩道:“小尘怕你们有事让我来接你们,他和南哥给沈浩燃去办王阳那事了,房钥匙留在我这,一会让沈浩燃去那儿住。我不知道谁报的警,可能是邻居。”
“这邻居太可恶,还好蹽的快没被条子抓住,否则我甭想毕业了。”非子叼出支烟,将空烟盒团做一团,摇下扯窗用力掷出,不无揶揄道:“我以为他跑回去搬救兵去了,改天真该让沈浩燃摆桌席谢谢他,我也该谢的,难得萧尘八面玲珑,竟然跟抢我女朋友的曾昆也论起了兄弟。该谢该谢!”
阿骨缄口结舌,待浩燃包扎敷药完毕,把非子叫到医院大厅一印花大瓷盆的滴水观音旁说:“小尘和曾昆彼此心知肚明,这么做也都是冲着大一这点羹,手头紧,乱事多,每月还得给南哥掂掇两千八的房租,弄得焦头烂额,其实他也挺难的。”
“我知道他那点儿心眼儿,但说一千道一万你们不该抓沈浩燃替死,”非子瞟一眼公椅上傻子似的浩燃回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挨打那个是谁,还说是个小混混,我觉得你俩干脆TM把浩燃弄死得了!”
阿骨搀扶疲惫憔悴的浩燃踉踉跄跄回家后嘱咐几句便离开了。浩燃遍体鳞伤,一身青肿,疼痛似潜伏在完好皮肤下的执枪士兵,跃跃欲试直觅机会以图之。仰卧在床,稍一疏忽,就压碰出许多痛来,东一块西一点的比市里公厕还难以收拾,最后只好效仿市政府采取放任态度,竟也木乃伊似的沉沉睡了。
将近零时,皮肤上的痛睡熟,胃里的痛又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叛乱,放火烧城。
浩燃感觉胃中火烧火燎地拧劲疼,呷了一口矿泉水后哇哇大吐,哎呦呻吟,却没倾呕出那群反贼,反联合心痛、肤痛一并造反,摧枯拉朽地推翻朝政使浩燃彻底沦陷在痛苦中。
早晨醒来发现竟还活着,江山依旧,只是君臣改,豪不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