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一章 渑池会之四,首日

普天之下,会喊李恪为大兄的止两人。

这其中,李遵自李恪出世就接过了看护家里的责任,不出仕,不妄言,安分守己,行孝在严氏膝下。

他把自己视作李恪的分身,李恪也得以安心在外闯荡,此,皆李遵之故。

另一个则有些蹊跷。

李恪把他当朋友,他把李恪当兄长,且言不听,计不从,为人弟者,不肖至极,这个人就是赵柏。

而在渑池会的公场喊李恪为大兄的,自然只能是他。

李恪唤停军阵,自车中出来。

辕上驾车的旦与沧海先下,扶住李恪,轻巧落地。四周的狴犴即成反应,每车飞身跃下一人,以应矅为首,四百墨剑结成护阵。

蒙冲策马奔上来,在李恪面前滚鞍站定。

“冲君,大军在盟台西十五里扎营,斥侯要撒出百里。不管这场盟会开几日,与王师的连络不能中断,需一日六报,以策万一。”

“嗨!”

“旗帜随我,狴犴留在场外,去吧。”

蒙冲一抱拳,翻声上马连声呼喝,大军缓缓转向远走,烟尘下尽,显出一大丛熟人来。

为首者,赵柏和一个看着仅十五六的华服少年。

少年的样貌中人,气度中人,迎着李恪眼神闪躲,似是性子还有些懦弱。

从后者,赵柏身后是冯劫、张耳、彭越、钟离昧,少年身后则是田荣与田广。

这显然是赵齐两国锦绣天团,如此说来,那与赵柏并肩的少年便是田谵的遗子田巿。

李恪笑着迎上去,田荣领着田巿先赶一步,上前见礼。

“墨家弟子田荣,见过先生。”

李恪扶起他:“经年未见,在齐地安否?”

“学生仿阳周旧事,竭力营齐国之工商,奈何无师兄弟帮衬,诸多事务推行艰涩,临淄虽美,却让人难展笑颜。”

李恪拍拍他的臂膀:“既有所许,就别抱怨。关于齐地发展我倒有个思路,待天下安稳些,你可以选一开阔多矿的县,墨家与你共建一个特坊。但仅止民生诸业,不涉将作,且墨家不会出太多人,约莫百人,紧着些当够一县之用了。”

田荣大喜过望:“有师兄弟帮衬,弟子可在齐国大展,谢过先生!”

李恪摇摇头,看向田巿:“你就是田谵遗子田巿?”

田巿惊战了一下,偏过头,长身下揖:“孤王巿,见过武安君。”

李恪泰然受了这一礼,临了还教训道:“既以孤称,你便不该再把自己当人。世人繁缛都要忘掉,譬如作揖,就与你自认不合。”

田巿臊得无处藏身,跟在后头的田广大怒:“武安君!我王见礼,你未还礼!”

李恪冷笑一声:“朕为秦之领国,悬墨麾,饰鸟翎,与帝同尊!莫说眼前不过是个僭越的逆民,便是有周天子再世,朕这一揖,他受得起么?”

在这场应对上,李恪的拿捏合礼之道。在此之前二三千年华夏史,摄政领国者唯商之伊尹,周之姬旦,他们在领国期间都称为朕。

始皇帝取了朕作皇帝自称,再不许臣民使用,但李恪如今名义上与帝同尊,算不上臣民,循旧称朕也无僭越。

更重要的是,当今世人只熟悉始皇帝定下的朕。

一以此称,李恪整个人仿佛就与人间割裂,成了高高在上的非人,浑身的气势勃然爆发,本就不算太有见识的田广险些当场跪下。

可在这时,一道声音骤起:“大兄,田将军是你大雍所出,劫亦是你大雍所出,焉能厚此薄彼?我不管,我也要一郡特坊,你看巨鹿如何?”

李恪刻意营造的非人气氛被赵柏一下撕得稀碎。

田广发着抖向赵柏一揖,赶紧拉着田巿退后,再不敢多言一声。

李恪似笑非笑看了赵柏一眼:“长大了,更讨人厌了。”

赵柏哈哈大笑,几步上前如当年般凑在李恪身边,旦一时发愣没能拦住,一晃神,赵柏已经拖住了李恪的大氅。

“大兄,且不说我是不是更讨厌了,墨坊之事就此敲定可好?巨鹿近齐,又近于楚,于你而言可是天赋宝地,不可不取啊。”

李恪支起剑鞘抽了他一下:“我当年给过小穗儿的话现在也给你,年轻轻别学那些老奸猜度人心,你猜不透,反容易被引诱。墨坊可以予赵地,但止一县,没有一郡。且你怎么说也自称王了,怎么连孤也不称?”

“我不称孤,你便不好意思称朕,怎么算,我都赚了。”

堂堂赵王装疯卖傻,一众人不管是真情假意,尽皆失笑。李恪指了指前,轻声问赵柏:“那些个豪杰皆在戏台子上吧?”

赵柏笑着点头:“连着几日都在争辩,来的究竟是你还是赵扶苏,为此我还与项籍作搏来着。”

“搏什么?”

“东武,厝县。”

李恪哈哈大笑:“看来我才出场,便为你取了二城,赵王打算如何赏我?”

赵柏眼珠子一转:“大赵领国上将军,如何?”

李恪颇不屑地耸一耸肩:“平白降了一爵,小门小户当真叫人提不起兴致。”

两人对视又笑。

笑完了,李恪引路,赵柏随行,一群人连带护卫,乌涣涣踱往二里外会盟高台。

眼见地方越近,兵甲越齐,但那些兵甲各色皆有,指令呼喝也带着各处的俚语口音,显然非是一国麾下,而且数量也不曾比李恪随身多上太多。

这种会盟,诸王随护在两千以内都是正数,狴犴有专人统计各国军饰,既然没有示警,说明至今也没有超过这一数的势力。

李恪与赵柏悠然自得,谈天说笑。

赵柏说他已经有三子一女,特别是巨鹿才娶的王后戚懿,本是感她护国之坚,谁知养开了,居然是个天生地养的尤物,而且短短几月就怀上了。

若是生个儿子,赵柏就有了嫡子。所以这家伙已经开始纠结,究竟是等儿子一出世就立太子,还是等教养出样子,考虑几个人选再定太子。

李恪劝他早立,而且不是太差就该从一而终,理由也很简单,似他这种不靠谱的都能成为大赵圣王,足可见王做得好不好,和天赋的关系半点不大。

赵柏气得嘴歪眼斜,却二话不说就应下了立太子的事,只要戚懿生出男丁,就操办典礼,举国同庆。

说话间,二人来到盟台,拾阶而上,只见诸王就坐,旌旗挥挥,可是李恪的脸当场就黑了。

诸王旗帜自背而南,以楚打头,二位空置,其下赵、汉、齐、燕、韩。

坐次也很有意思。

项籍一人高居主座,大马金刀,其下右席俱空,左席空首,各三二几,刘季孤零零坐在左次,隔着位,是李恪不认识的韩广和韩信。

各国能臣端坐于诸主位后,项籍见李恪上台,凭着膝坐着大手一挥。

“今日天下尊荣聚会,孤喜甚,请武安君并大雍勇士就席!”

李恪只淡淡笑了一声:“抱歉,朕不乐意,归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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