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走后, 屋内的三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与其说三个人,不如说只有叶长歌和温弦两个人脸色不好,秦洛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欣赏一台大戏。
“谢谢你替我们解围。”温弦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似是在压抑心头的怒火。
“我不需要你的谢谢。”秦洛抚摸着手指上的扳指, 怡然道:“我很高兴, 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你不是开玩笑?!”
“你看我的样子是开玩笑么?”秦洛轻笑一声说:“我秦三爷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更不是慈善家。”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叶长歌:“曲儿她知道的。”
温弦的目光颤了颤落在叶长歌身上,叶长歌点点头, 分外平静。
“所以,你是同意了……?”温弦不可思议的问, 他看了看叶长歌又看了看秦洛, 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复杂的味道:“所以到头来只有我是戏言?”
秦洛微笑着颔首, 并不说话,像是看戏看到了自己满意的结局, 在回味余韵。叶长歌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温弦觉得腿一软,退了一步扶住了桌案,太阳穴“突突突”跳动起来,胀痛难当。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 不, 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我想知道你的理由…..”他使劲晃了晃脑袋, 走到叶长歌面前, 握住了她的手。
“你想知道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些。”叶长歌抽出自己的手, 叹了口气,似是悲悯:“别忘了自己的诺言, 说好死心的。”
口气像是在恳求,又像是安慰,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如同刀子一样捅进了温弦的心窝。
“好。”他笑了几声,抖落一身的阴郁,仿佛又恢复了曾经玩世不恭的模样,叶长歌凝眸看着他,眸子深处隐隐有些担忧。
“还给我。”温弦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心静静的摊在她面前。
“什么?”
“我的箫。”
叶长歌皱了皱眉,将那支箫轻轻的放在他手心,她摩挲了那支箫很久很久,表面仿佛要跟自己的血肉长在了一起,此时要松手,却是各种各样的舍不得。
温弦蓦地收紧了五指,他转身,大力将那支箫扔出了窗,叶长歌的脸色一变,她惶然看着温弦,但温弦没有给她太多踌躇的机会,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他并没有甩门而去,从头到尾走的都很静谧。门半掩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幸灾乐祸的推了一把门面,将门重重的甩上了,发出空旷的声响,像是在控诉某种不公。
叶长歌微微一怔,颓然坐在桌边。
秦洛看着她的侧脸很久,慢声笑道:“撑不住了可以告诉我。”
“很有意思么?”叶长歌合上眼,疲惫的说,秦洛愣了愣,轻轻笑道:“其实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方才你只要说一句‘不是’,我保证不会勉强你。”
叶长歌冷冷笑了一声,并不理会其中嘲讽:“我当然知道,你秦三爷是什么样的人,会摆不平几个小官?”
“那你为何……”秦洛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反问。
“我只是......”叶长歌漠然叹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纠葛。”
“纠葛。”秦洛重复着这两个字,细细斟酌的模样:“两情相悦,纠葛也该是一种享受。”
“两情相悦?你在跟我说笑么。”叶长歌嗤笑一声:“先不说我并不了解他的底细,再者!”她吸了一口气咬的嘴唇发白,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即便是真的两情相悦,也不会有结果……帝都皇城里必须留一个人,也只能留一个人。”
“我明白了。”秦洛若有所思。
“所以你现在还打算收了我么?”叶长歌展颜一笑,反问:“事先声明,我无意跟你做真夫妻。”
“那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秦洛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意在家里放一只花瓶。”
*****
邺城的天难得露出了一抹暖色,似是给了秦三爷几分薄面,这一天,邺城上下都知道向来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富甲秦三爷要娶亲了,娶的还是翠云阁的头牌姑娘。
秦洛花了大价钱给叶长歌赎身,秦芳虽然有些不忿但也拗不过他,她复杂的看了秦洛很久才说:“我觉得这是你一辈子做过的最不明智的决定。”
秦洛怡然一笑,颇为无谓:“芳姑,当初你一时愤慨,执意要开这翠云阁,我做哥哥的可从来没打算拦着你,所以现在你也别来管我。”
“我们一样么?”秦芳皱眉:“我当时是被那混蛋给气的,你呢?”
“自然是一样的。”秦洛说:“人这一辈子总要随性的疯个一两次。”
人总是以为自己把能断的东西都断了,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但当温弦出现在那场盛大的婚礼上的时候,叶长歌就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都太过单纯,有些牵绊是一辈子都挣不脱的。
温弦当着秦洛的面将她扯到一边,在她耳畔耳语道:“我去向皇上说明,一切都是我的错责,我把丞相的位置还给你,只要你……别嫁给他。”
“你疯了么!这是欺君之罪!你会被诛九族的……”叶长歌愕然,她诧然看着温弦的眼,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却是无果,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轻皱,像是放弃了最后的尊严。
“我没疯,我想的很清楚。”温弦急促的喘息了几声说:“我想要知道的,你都告诉我了,我也该履行我的诺言,我死心。”
“这就是你的死心!?”
“没错。”温弦垂下眼帘,眼睑下一片脆弱的阴影:“本来就都不是我的,到头来终究也都是过眼云烟。”他扯了扯嘴角:“包括你。”
叶长歌浑身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向秦洛,秦洛的脸色分外平静,在所有的宾客面前,他表现的颇为坦然,倒是宾客们惧于他的势力,都不敢窃窃私语,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两个。
“答应我,好不好......”温弦伸出手,扯了扯叶长歌的衣角,他一直没有抬头正视她,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企求最后的原谅。
叶长歌心底一阵抽痛,她觉得温弦像是一道涓涓不绝的流水,一点一点的磨损着她坚固的防墙。
“我不能……”
“那要怎样你才肯答应?”
叶长歌深深地看他一眼,蓦地拂落了他的手指,转身走到秦洛身畔,低下了头。
金玉珠帘遮住了她的容颜,温弦遥遥的凝望着她,觉得看不太清晰,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他听到秦洛恩威并施的解释着方才的那一切。
他痛苦的拧了拧眉宇,走出了张灯结彩的殿堂。
自己大概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了,被发现了行踪还是尽早回长安的好,他用手捶了捶额角——还有一个拖油瓶没有处理。
他匆匆走到客栈,店小二却扑了上来拽住他的衣角惊叫:“这位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你带来的那位姑娘!她她他!”
“她怎么了!”
“她要跳河!”
温弦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他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把抓过小二,咬牙道:“你去找秦三爷的夫人,把这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秦三爷的夫人……?”小二哆嗦了一下,有些犹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恐怕……不太好吧。”
“让你去你就去啊!”温弦气结,他也不知道自己怀了一份什么样的心情,心里的小恶魔似是觉醒了,他觉得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