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喝的醉醺醺的, 纷纷趴在木桌上埋头大睡,牢里一片寂静,像是一块坟地。
大胡子翻了个身, 实在是睡不着了, 身上长了几个疮, 都流脓了, 又痛又痒。
“他妈的。”他“啐”了一声, 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吓走了草垛里的几只老鼠,对面有个刀疤脸嗤嗤笑了几声:“我早就说了, 你撑不过子时的嘛,别逞强, 认输认输。”
“我呸!”大胡子恶狠狠的说:“老子才没输。”
“愿赌服输, 赖皮就没意思了。”刀疤脸笑嘻嘻的说:“来饭的时候有肉记得分我一份。”
“老子睡不着才不是因为这一身烂疮。”大胡子撇撇嘴, 盘腿说道:“只是今晚上太安静了有点不习惯。”
“哎?”刀疤脸愣了愣,摸着下巴陷入了一片沉思:“说起来的确是, 今儿晚上那小子怎么没吹箫啊。”
“前几天是被他吵的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老子习惯了,他又不吹了,故意的吧!”大胡子说:“现在想想吹得还挺好听的。”
“别装。”刀疤脸一脸的轻蔑:“你这大老粗还能懂音律?你要懂猪都能上树了!”
“去去去。”大胡子翻了个白眼:“那小子是不是在你隔壁,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刀疤脸冷冷一笑:“赵家那条狗来了, 能有什么好事儿,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了, 还用我去看!?”
大胡子沉默了下去, 与此同时, 那一头温弦盘膝坐在草垛上,他略显苍白的下巴上布了些青色的胡茬, 缭绕着一股虚颓郁郁之气。
赵裘坐在他对面,衣冠楚楚,笑的深意。
“牢狱生活想必不痛快,赵某特地带了些好东西来犒劳一下温大人。”赵裘斟了一杯酒,用手指推了推酒杯,让它更靠近温弦了一些,笑盈盈道:“也多谢温大人的缄默,替我们承担了这一切。”
温弦无声了笑了笑,他垂眸看了看那杯酒,没有动作。
“温大人的这番举动更加坚定了我们是盟友这一事实,赵某感到非常的荣幸。”赵裘说:“所以为了报答温大人,此番便来接大人出去。以后大人成为了驸马,和我们赵家更是亲上加亲。”
温弦猛地抬起头,他眼角微弱的抽搐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些什么,赵裘却抢在他前面笑道:“我知道温大人心里有些不情愿,毕竟被人安排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在温大人开口拒绝之前,赵某劝大人先权衡一下利弊,跟某些事情比起来,意愿这种事根本都是浮云嘛。”
温弦怔了怔,目光像是凝固了,一动不动的落在那杯酒上,酒液盈盈,清澈的倒映着模糊的影,像是某个人秀气的轮廓。
——他还是舍不得啊……如果就这么死了,以后都看不到她了……再者,娶一个问筠君主,她也不会在乎吧?
至于赵裘,大不了以后......不同他们来往便是了。
他摁了摁眉心,伸手将那杯酒仰面喝了下去。
赵裘看着这一切,唇角的笑容愈发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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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歌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围了好些人,除却一干丫头小厮,站在最前头的是楚世璃,他一脸的焦急,扶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瞧着她,像块雕塑。
“小九…….”她动了动嘴唇,觉得发音也艰难。
“你醒了!”楚世璃欣喜道,他坐到床边,猛地抓住她的手,紧握:“你吓死我了。”
绿柳和南雨在一旁重重的咳嗽。
楚世璃浑然不觉,他将叶长歌的手放在胸前,勉力笑道:“太医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外头折腾了那么就回来也没好好调理,受了些刺激就……”
绿柳和南雨的嗓子都快咳破了。
叶长歌挪了挪目光,似是有些心虚,她缓缓地把手抽了出来。
楚世璃愣了愣,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身从丫鬟手里端了药碗来,小心翼翼的移到叶长歌的床边,笑了笑说:“我粗手粗脚的,就不喂你药了,让绿柳来吧,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药吃了才好。”
叶长歌点点头,撑着坐了起来,楚世璃将药碗递给绿柳,迅速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轻声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离开你了,那些人也别想再伤害你分毫,他们之前做的一切,都会遭到报应。”他语气铮铮,眼里似是含了钢铁。
“别傻了。”叶长歌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挺好的,和以前一样好。”
“你别骗我了。”楚世璃扁扁嘴,有些别扭的说:“赵家那群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当年害了含玉,现在又来害你,我不会放过他们。”
“你不懂,哪儿就那么容易呢。”叶长歌说,她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胸口似是堵了一块淤泥,很是抑郁。
“但是我想替你分担些什么!”楚世璃咬了咬嘴唇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长歌,我知道你把我当弟弟看,但是我不想一直当你的弟弟,我想!”
叶长歌瞪大了眼,怔怔的看着他,他却没有下文了,楚世璃的眼里划过一丝失落,他慢慢的缩回身体:“你好好休息吧。”
“世璃!”在他转身即将离去的一瞬间,叶长歌出言叫住了他,楚世璃闻言浑身颤了颤——这是第一次她喊他的名字。
“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定会跟你说,不会隐瞒。”叶长歌说:“于我而言,你是不一样的,真的。”
楚世璃低下头,他咬了咬嘴唇,不由自主的笑了。
他出门的时候玉璇玑和他擦肩而过,玉璇玑匆匆走进门来,叶长歌正在喝药,抬眸间看见了他,不禁有些欣喜。
“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她笑了笑说。
玉璇玑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僵硬:“你还没死。”
“哪儿就那么容易死。”叶长歌挑了挑眉:“壮志未酬。”
玉璇玑似是松了一口气,但仍是很别扭:“没死就好,我也算没白跑一趟。”
叶长歌会意,屏退了周遭的婢女,玉璇玑几步上前,在叶长歌耳畔低语了一阵,叶长歌倏地变了脸色。
“赵裘去探监了?!”
“是啊,还带了酒……”玉璇玑凝眉说。
“那现在呢!”
“好像没出什么事,狱卒都说温大人被平安接出来了。”玉璇玑说。
“不可能。”叶长歌深吸了一口气,愤然道:“温弦知道那么多的事,赵裘不可能放过他。”
“那怎么办?”
“你再去天牢里打探打探。”叶长歌说:“我记得,天牢里应该还关押了一些人。”
“好,你等着。”玉璇玑点点头,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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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弦被贬了官,出狱后就径直被安排去了一座颇为恬静偏僻的宫殿居住,楚问筠也住在那里。
楚问筠看见他分外兴奋,拉着他问长问短,温弦总还有些心不在焉,他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这座宫殿,觉得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自己困住了。
“温弦哥,以后我们就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楚问筠扯了扯温弦的袖子,羞红了脸。
“啊。”温弦怔了怔,垂眸看她。
“你有没有听人家说话。”楚问筠撅嘴,有些着恼。
“有,有的。”温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蹙了蹙眉宇随即轻声说道:“郡主,温弦很感谢你能在如此时候施以援手,也感谢郡主的厚爱,但是……温弦一直把郡主的那个妹妹看待。”
“所以你是不喜欢我咯?”楚问筠慢慢瞪大了眼。
“不,郡主活泼可爱,又善解人意,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那不就好了!”楚问筠愤愤然。
“但是此喜欢并非男女之情。”温弦叹了口气,仰起头:“若要成亲,还要相互倾慕才是。”
“有区别么?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啊!”楚问筠不解。
“当然有。”温弦说:“你会想嫁给皇上或者嫁给九王爷么?”
“我……”楚问筠语塞,她低下头去,费劲的搓了搓裙角,耳根子也红了。
“郡主且自己想想吧。”温弦微微笑了笑说:“我还有些事未曾处理,先行告退了。”
“等等!”他走了几步,被楚问筠喝住,温弦的脊背一僵,皱眉。
“你出不去的。”楚问筠咬了咬嘴唇说:“宫殿被人把守住了,成亲之前你是出不去的。”
“什么?”温弦脸色一变,惊道。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命令,反正这就是结果。”楚问筠转过身来,盯着他说:“所以这段时间不光我要想,你也要想想,想想清楚以后要怎么做。”
温弦退了一步,缓缓地蜷起了五指,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