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 赵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满额的冷汗,低声道:“你可以出来了。”
那男人恭顺的走了出来, 走近了赵嫣身畔, 徐徐的抬起手, 用手指拭去了她鬓角的冷汗。
动作轻柔而温和, 手指带着冷玉一样的质感, 赵嫣浑身一僵,她转过脸来,抬头望着男人的脸, 有些痴了。
“就叫子辰吧。”她喃喃的说:“留在我身边,让我快乐。”
“好。”男人微微一笑, 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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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吗?”太后握着茶盏, 幽幽的问道。
“是的, 皇上已经对贵妃娘娘产生了嫌隙。”内侍道:“奴才亲耳听见皇上从贵妃宫里出来说到的。”
“真是极好的。”太后道:“墨心,初夏那丫头带来了吗?”
“回娘娘, 带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道:“带进来。”
初夏战战兢兢的被带了进来,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敢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看见卫清染和太后站在一起, 不由得微微一凛。
“听说你是赵嫣身边最忠心的丫头。”太后抿了一口茶水, 面无表情道。
“太, 太后娘娘谬赞了……”
“可是自古忠孝难两全, 不知这忠和孝之间,你选哪一个呢?”太后道。
“奴婢……奴婢不明白……还请娘娘明示……”初夏听出了太后话里有话, 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
“帮哀家办件事。”太后双目微睐道:“墨心。”
墨心点点头,将一个小纸包呈给了初夏。
“这是……”初夏瞪大了眼,不解其意。
“你到时候只管将这个下到皇帝的茶水里,但是别让皇帝喝了。”太后道。
初夏惊慌的看着墨心手里的物事,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脸色惨白,嘴唇战栗不已。
卫清染在一旁皱紧了眉头,她低声道:“太后娘娘,这恐怕不妥,万一有个好歹,伤着皇上可怎么办?”
“万一?”太后冷冷道:“初夏哀家问你,这万一会不会发生呢?”
“不,不会……”初夏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就对了,你若失败了,哀家可不敢保证你双亲的安全。”太后放下茶盏道:“明白了吗?”
“明白……”初夏颤抖着回答,她小心翼翼的睨了一眼站在太后身畔的卫清染,听太后道:“明妃啊,哀家吩咐你做的事可明白了?”
“臣妾都记得。”卫清染低声恭顺道。
“初夏,你若是跟明妃好好配合,等事情办成了,哀家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的。”太后意味深长的笑了。
一连几日,楚毓都烦躁不安,郑初在伺候他的时候也时常挨骂,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惶恐度日。
午膳时楚毓又因为菜色不合胃口砸了碗筷,郑初惶惶然退了出来,看见卫清染带了食盒立在门外。
“明妃娘娘你可算来了!”郑初哭丧着脸:“快进去劝劝皇上吧!”
卫清染微微一笑,悄然跨进了门,正见楚毓在里面来回踱步,脸色糟糕。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一言不发,楚毓转身看见了她,神色缓和了些,哑声道:“你怎么来了?郑初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郑初跟皇上这么久了,也挺不容易,便别为难他了。”卫清染笑了笑道:“听说皇上午膳没用好,臣妾炖了些清汤来。”
“放在那儿吧,朕没胃口。”楚毓紧锁眉头,挥了挥手。
卫清染缓缓低下头,尴尬的拧着裙带,楚毓抬眸望着她的面孔愣了愣,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的重了。
“清染,朕……”他张了张口,语塞:“朕最近心烦的厉害。”
“臣妾明白。”卫清染勉强一笑道:“只要皇上高兴,臣妾受些委屈无妨。”
楚毓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握了握她的手。
灼热的温度从手心传递至心里,卫清染有片刻的慌神,只想一辈子都不要松开,她从心底嫉妒赵嫣,又憎恨赵嫣,那种自己视如珍宝的东西却被别人弃如粪土,如何能忍?!
“皇上!”郑初进门来通报道:“贵妃娘娘请您去一趟。”
楚毓猛地松开了卫清染的手,迫不及待道:“当真?!”
“奴才哪儿敢传假。”郑初眉飞色舞道:“皇上您是现在就去…….”
“皇上不可!”卫清染猛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她语气生硬果敢,与平时温婉大相径庭,让楚毓为之一振,诧然看着她。
“皇上!您万万不可去贵妃那里!”卫清染转过身急切道:“贵妃娘娘她!”
楚毓看了一眼郑初,见他也是一脸的迷茫,口气不由得生硬:“明妃你有话可直说,不必与朕卖关子。”
“皇上!臣妾只是关心您的安危!”卫清染心底一片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寒渊,她声泪俱下道:“臣妾听闻贵妃娘娘为了私情想要毒——”
“够了!”楚毓眸色一冷,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明妃!朕一直以为你和其他的嫔妃不同!想不到你也不过是听信谗言,以讹传讹的愚蠢之人!朕看错你了!”
“若是皇上能平安!臣妾不怕被冠上如此骂名!”卫清染说着,眼泪簌簌而下,她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痛楚,连话都要难以说全:“皇上!”
楚毓摔门而去,郑初随行在后,卫清染瘫倒在地,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强烈的悲哀涌上心头,排山倒海淹没了她,她大声的哭泣。
赵嫣正听着箫曲,欣赏着男人的容貌,换了一身华服,这个男人的身形和样貌是与项梓宸有七八分像了,吹箫的时候简直是神似,“拥有”的感觉弥补了人生的一大缺憾,让她无比的满足。
“项梓宸,你若早先就同我在一起,又何苦受那么多罪。”她望着男人的脸庞,略有失神的“啧啧”喟叹。
正怡然自乐,初夏慌慌忙忙的赶来,猛地跪倒在赵嫣面前。
“什么事慌张成这样!毛毛躁躁的。”动静将赵嫣惊醒,她嫌弃的看了一眼初夏道:“你怎么抖成这样。”
“皇,皇上来了!”初夏定了定心神颤声道。
赵嫣瞬间吓去了半条魂,忙赶走了乐师,气恼道:“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
初夏嗫嚅道:“娘娘,奴婢觉得上一次皇上便起了疑,今天才会突然造访,娘娘您应该对皇上热情一些,才能让皇上安心啊!”
“你说得对。”赵嫣思索着,忙吩咐道:“快去备茶!”
不消一会儿,楚毓便到了,他兴冲冲的走进门,看见赵嫣巧笑嫣然的迎了上来,不由的有些措手不及。
“皇上您终于来了!”赵嫣上前来挽住了楚毓的胳膊热情道:“臣妾等的好苦!”
“朕也一直念着你。”楚毓搂住她的腰柔声道:“每一次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朕患得患失。”
初夏在一旁端上了茶水,赵嫣接过茶盏递给楚毓道:“皇上先用盏茶。”
“朕不渴,嫣儿你可知道朕有多么深爱着你。”楚毓推开了茶盏,搂住了赵嫣的脖颈,细细的亲吻,似有积蓄良久的激情无法宣泄,他含糊的叫着“嫣儿”,让赵嫣有些尴尬,她忽的想起了那个藏在一旁的乐师,想起了那张脸,觉得一阵腻腻的感觉涌了上来,无比的羞耻。
“皇上!”她倏地推开了楚毓,接过一旁的茶盏挡在身前强笑道:“皇上还是先喝盏茶缓缓吧。”
楚毓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茶盏上,有些犹疑,耳畔,卫清染的叫喊声如炸雷般响起,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旋着,挥之不去。
“皇上,喝茶……”赵嫣见楚毓久久不接茶盏,不禁有些焦急。
楚毓望了望茶杯,又望了望赵嫣的面孔,眸色迅速变幻着,他缓缓接过了茶盏,慢慢的逼近自己的嘴唇。
“皇上不要!”
就在他即将喝下茶水的一瞬间,初夏尖叫着扑了上来,猛地夺过了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初夏你在干什么!”赵嫣吓的惊叫,却见一汪诡异的黑色迅速蔓延上了初夏的脸颊,紫色的血从她的口鼻里涌了出来,她猛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渐渐地不动了。四周的宫女尖叫着跑开,楚毓猛地站了起来,瞠目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面孔极尽扭曲,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赵嫣的脸,目光夹杂着愤怒和伤痛。
“皇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嫣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用绢子掩住自己的嘴,不停的摇头。
“嫣儿,朕现在还能信你吗!”楚毓嘶哑着嗓子,一句一句的,像是要将胸腔里的淤血吐出来:“你为了一个卑微的男人,竟然要毒害朕!朕坐拥江山!朕对你专情至此!难道就是比不过他吗!”
“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项梓宸!”赵嫣胡乱大喊,她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惶恐的摇头。
“项梓宸…….”楚毓怒极反笑,他退了一步,呵呵大笑了起来,眼泪几乎从眼角溢了出来:“又是项梓宸,果然是项梓宸!”
“阿毓!你要相信我!”赵嫣扑上去,抓住楚毓的手,强作镇静:“阿毓你要相信我,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与我无关!”
“初夏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吗?不是最忠心的吗!怎么?你难道想说是她自作主张?”楚毓冷笑道。
“我也不知道初夏为什么!”
“嫣儿,朕上一次来已经看见那个男人了!朕给了你一次机会!可是你瞒着朕!甚至还!”楚毓痛心疾首:“嫣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猛地将赵嫣推倒在地,退了两步,转身。
“楚毓!”赵嫣失神的望着初夏的尸体,忽的瞪大了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声嘶力竭的大喊:“我知道了!我被陷害了!我被太后陷害了!”
“你是想说,母后会毒害朕?”楚毓冷笑了起来:“朕最后悔便是没有听从母后的话,一味的相信你,爱护你,到头来伤了自己。”
他疾步走出大殿,留下赵嫣一遍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殿外,日光刺眼,让他头晕目眩,他走了几步,身形晃动,猛地扶住了树干,低下头去剧烈的喘息,他扯动胸口的衣服,觉得痛楚不堪。
“明妃,朕终于明白你的感受了啊。”他嘿嘿的笑了起来,仰面倒下。
郑初扶着楚毓回到了御书房,卫清染仍然在那儿候着,面色淡漠,似是已经料到了一切。
“皇上!”她作势上去扶了一把楚毓,听郑初道:“明妃娘娘您真是太巧了,每一次皇上需要您的时候都在。”
卫清染笑而不言,只是扶着楚毓躺在榻上。楚毓倏地拉住了她的手,紧握着,他一只手横放在额上,遮住眼,哑声道:“清染,朕后悔没有听你的话,清染,朕好累,好累,不要走。”
“臣妾不走。”卫清染坐在榻边,轻轻的安抚着他。
郑初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皇上,这……贵妃娘娘。”郑初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您决定怎么处置……”
楚毓猛地捏紧了卫清染的手,卫清染被捏的发痛,她强忍住了,低低道:“贵妃娘娘这次的确是有些过了。”
“先禁足三日。”楚毓含糊道:“容朕再想想,再想想……”
卫清染皱了皱眉,张了张口想在说些什么,又听楚毓道:“明日将丞相宣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