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儿, 你去杀了他。”
他呆呆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男孩,下不去手。
“父亲,为什么要杀他?他是我的朋友。”
“你不需要朋友, 去, 杀了他。”
父亲冷漠的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剑, 催促道:“快去。”
他趔趄的走了几步, 看着前面和自己一起玩耍的男孩容色惊恐:“薛笠, 不要杀我,薛笠,不要……”
闷哼一声, 男孩睁大了双眼,倒在了地上, 他脸色发白, 剑尖一滴滴往下淌着鲜血, 他回头看自己的父亲,父亲颌首。
“笠儿, 做的好。你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相信任何一个人。”
“包…包括父亲吗?”
“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薛笠从噩梦中惊醒,四周寂静,天色尚暗。他微微喘气,重新躺了下去, 却再无睡意。他从东吴来到西蜀, 为的是寻找女娲石, 听探子来报, 南楚也派了人过来陵洲夺取女娲石, 而那个人跟传说中的姜族后人姜婠颇有渊源。他皱眉,南楚渊明太子派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能做什么?
想了想终是想不通透, 耳旁鸡鸣声渐起,第一束曙光已经洒来。
“公子,探子来报,说佟大人带着姜婠等人前往庙会。”
“嗯,我们也去看看。”
吩咐了人继续探听消息,薛笠带人准备过去。
“公子,佟大人去庙会了,姜婠和南楚派来的人去了寺庙。”
得到最新消息,薛笠皱眉:“快去寺庙!”
难道南楚派来的人就准备下手了?
匆匆赶到寺庙,只见二人只虔诚的拜佛,毫无动静,薛笠于暗处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忽看姜婠和那女子低低说话,那女子满面通红也不知是怎么了。
“姐姐,我去去就来!”
那南楚派来的女子辞别姜婠,就匆匆离开,薛笠怕生变故,让手下的人继续瞧着姜婠便快步跟随女子而去。
那女子左右瞧了瞧,竟钻进了一处禅房内。
薛笠捅破窗户纸往里面瞧了一眼,顿时移开眼,耳朵根微微泛上红晕。心中暗道:女子真是麻烦,拜个佛还要换衣裳。
那雪白的肌肤在眼前萦绕不去,薛笠懊恼,暗想自己是不是该去找个姑娘泄火。
那衣料摩挲声不绝,薛笠心跳加快,忍不住想再去看一眼,刚有这么个念头,又忙是止住,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哪怕她是南楚派来的人也不能如此冒犯。
不过那姑娘相貌真堪称倾国倾城呀……
心里浮想联翩,薛笠只觉得自己更热了一点。
正摆手在扇风,忽听一声动静,竟是那姑娘要开门了,他慌忙躲到暗处。
只见那姑娘红晕满脸,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红线,低低瞧着,不时抿嘴笑,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她瞧得极为专心,眼见着要撞上了柱子也浑然不知,薛笠还来不及想什么,已是闪身而出,拦在她和柱子面前。
“姑娘小心。”
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自己的手。
薛笠慌忙放开她的手:“情急之下,请姑娘见谅!”
她想必以为自己很孟浪吧?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她是这样认定自己,薛笠忽有几分失落。
不过,他确实没有很好的理由解释为什么要抓姑娘的手让她远离柱子的举动。
姑娘可真好看,红通通的一张小脸,好像一个大苹果,想要人啃上一口。
姑娘道:“没事,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不知为什么,姑娘偷偷瞧了他一眼,有些羞怯的垂头:“我叫妧妧,你叫什么?”
“我叫薛笠。”
话一出口,薛笠又有些后悔,补充道:“免贵姓薛,笠翁对韵的笠。”
文绉绉的,说的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酸。
岂料妧妧姑娘眼睛一亮,嫣然笑道:“公子名字真好听。”
倏然间,薛笠对自己的名字忽觉得无比骄傲,她是第一个夸他名字好听的姑娘,也是第一个和他说了这么多话的姑娘。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妧妧姑娘歪头,一脸不解:“薛公子很可爱呀。”
可爱?
如果不是她这么形容,薛笠一定会黑脸,觉得别人在说他娘,可她声音轻轻柔柔,好听的让他的心似乎跳的都有些快。
“咳。”
薛笠轻咳一声,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妧妧姑娘也很美。”
不对,他们才刚刚认识,就夸她容貌,会不会不太好?会不会以为他是个只看外表的登徒子?
薛笠神色懊恼:“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啊?”
见妧妧姑娘一脸疑惑,薛笠才惊觉自己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他道:“没、没什么。”
“薛公子真有趣。”
妧妧姑娘笑意盈盈,似乎真把他当成了很有趣的人,薛笠的心刚刚放下,又听她道:“薛公子是陵洲人吗,我和薛公子颇有投趣,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她故作一叹。
薛笠忙道:“我会去找你的!”
见她戏谑的笑,薛笠道:“我,我的意思是说我也在陵洲,有机会的。”
“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相信。”
妧妧姑娘忽想到什么,懊恼的叫了声:“糟了糟了,姐姐还在等我呢,薛公子,下次再见呀!”
她慌忙提起裙摆朝一处跑了去,薛笠瞧着她,唇角的笑意慢慢浮上。
“公子!”
侍从的出现,把薛笠吓了一跳。
他轻咳一声,恢复以往的冷面:“什么事?”
“您真是好计策,不过一场偶遇就让南楚派来的人对您动心了呢!”
侍从拍马屁,却没瞧见薛笠的脸色有些黑。他继续道:“公子,南楚那姑娘称呼姜婠为姐姐,和姜婠关系匪浅,您在和那姑娘多接触几回,让那姑娘离不开您,这女娲石就手到擒来来拉!”
女子可真是好骗,那姜婠不就是被西蜀三皇子抛弃了,为了让三皇子过来找她,才故意放出风声说有女娲石的吗?哈哈,想不到自家黑面公子也有这种艳遇!
薛笠声音微冷:“如果我真的动心了呢?”
啥?
还没等侍从反应过来,却见自家公子已经快步走在前头。
妧妧再次见到她命中注定的那个男子时是在姜婠假死之后。
她为了能让渊明太子相信自己还是做了事的,故意让姜婠假死,然后借故支开佟行之等人,站在墓碑前垂泪,等佟行之等人的身影看不到了,她眼睛骨碌碌一转,开始抄起工具挖坟。不知挖了多久,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手上的铲子就被一人顺手拿过。
“我来吧,你休息会。”
看清来人,妧妧眼中差点又冒出了桃心。
“薛公子,你怎么在这?”
挖坟的手一顿,薛笠道:“我一直跟着你们。”
“跟着我们?”
妧妧心头一跳,眉头下意识一皱:“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是东吴人,跟你一样的目的。”
啊?
妧妧一怔,他也是为女娲石而来?而且还知道自己的目的?这人也太老实了吧,傻乎乎的。
她忍俊不禁:“我们都是为女娲石而来,你告诉我你的身份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问我,我就说了。”
薛笠很无辜。
妧妧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懂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对有些人可以这样,对妧妧姑娘不能。”
“为什么?”
妧妧心头突突直跳,却看薛笠有些变扭的轻咳一声,只加快手上铲土的动作。
将姜婠从棺材里抱出来,薛笠道:“你要带她去哪?”
“落叶归根,我和她情同姐妹自然要把她带回去拉!”
“带回姜族?”
“不是。”妧妧否认:“让姐姐的尸首顺流之下,能不能回到姜族看命。”
薛笠颌首:“我跟你一块去。”
妧妧看看他,咽咽口水:“姐姐身上没有女娲石,她故意散播消息出去只是想让心上人来找她。”
她和他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一回事,现在两人毕竟是敌对关系,她才不会将自己知道的都坦白呢。
薛笠顿了顿,犹豫了下。
妧妧见他这模样更是确定他只是为了女娲石,瞪他一眼,要从他手上抢过姜婠来,只是她力气本来也不大,这么一折腾,反而抢的自己没力气不小心往地上摔去,薛笠放开姜婠顺手抱住她的腰:“没事吧?”
“没、没事。”
妧妧脸色一红,慌忙站好,见姜婠被他丢在地上,惊呼一声忙去查看姜婠的情况。
薛笠道:“女娲石出事的消息本就是真真假假,没有也没什么,只是……”他掩饰的移开眼:“妧妧姑娘没有得到女娲石,南楚那边可会怪罪姑娘?”
妧妧心下乐开花,面上故作无表情道:“怪罪又怎么样,不怪罪又怎么样?”
薛笠担心的上前一步:“不怪罪自然好,若是怪罪的话…妧妧姑娘不如随我去东吴?”
妧妧转了转眼珠:“如果渊明太子问你要人呢?”
“妧妧姑娘是我的贵客,只要妧妧姑娘不同意,岂是谁想要就能带走的?”
他身上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妧妧瞧着倒不似作伪,心中暗喜,嘴上却不依不饶:“可你也没得到女娲石,你回去东吴人不会怪你么?”
“怪我便怪我罢。大不了……”薛笠认真的看向妧妧:“我就带着妧妧姑娘一起走,不回东吴了。”
反正东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对比眼前这个女子,他更想留住她。
妧妧面露喜色,想了想又道:“薛公子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我可不想到时候跟薛公子去了东吴,还讨一帮子女人的嫌弃。”
她这话已是松了口,薛笠忙道:“我还未婚配,妾室姑娘也没有。”
虽不知是真是假,现在听来倒是动听,比起在南楚还要小心翼翼的做人,不如先跟薛笠去趟东吴也好,如果薛笠敢骗她,她在设法逃走就是。
妧妧心中小算盘打的啪啪响,露出一口白牙:“好!”
至于姜婠么,她就把她放在溪流行顺水而下好啦,待她醒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横竖她也瞧明白了,姜婠一心喜欢着那个男人,不可能在带着她回姜族去,如果在东吴不顺,大不了在回来找姜婠,到时候姜婠没准死了对那男人的心,两姐妹相依为命也是好的。
远在南楚的渊明太子得到消息,自己的六妹妹跟东吴的薛笠跑了……
几年后。
妧妧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叹气:“孩子呀,你父亲一点也不疼你,你乖乖的,母亲带你寻个好去处。”
她拉了拉手上的包袱,瞪道:“放手!”
“妧妧,你还怀着身孕呢,别闹了。”
薛笠有些无奈。
自他们成亲后,妧妧因为姑姑老塞人进来的事已经不知闹离家出走了多少回,他不是都没碰过她们就完璧归赵了吗,还不知道发了多少次誓保证自己只爱她一人,这个姑娘,真被他宠坏了。
妧妧瞪眼睛:“是我闹吗?是我闹吗?”
“不是不是,都是我的错!”
孕妇最大,薛笠好说歹说,妧妧冷哼:“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要这东吴的皇位,还是要我和孩子呢?”
“当然是要你啊!”
“那你现在就跟你姑姑去说!”
腹部忽然一阵疼痛,妧妧咬牙,这死孩子,什么时候不出来偏这个时候出来!
薛笠也发现了妧妧的不对,忙搀扶她:“妧妧,是不是要生了?”
“你不跟你姑姑说清楚,我就不生了!”妧妧很生气:“孩子要是出来,我就把他塞回去!”
“别闹了,等你生完孩子,我就去跟姑姑说!”
薛笠一把将妧妧抱住,匆匆往房里走。
远在南楚的渊明太子看了看探子来报,抚额已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薛笠竟然放弃了皇位,带着妧妧母女四处云游……
他这个妹妹,幸好嫁出去!要不然还不知会祸害哪个有位青年?
此时西湖泛舟,妧妧靠在薛笠怀里捧着女儿问他:“薛笠,你后悔吗?”
“有你,有孩子,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妧妧唇角含了甜甜的笑,下一秒。
“孩子他爸,孩子尿了!”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妧妧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跟薛笠来到东吴,或者不是薛笠碰上了她手上的红线,她这一辈子又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