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这边的先锋军虽全是骑兵,却只有一千。
西夏则有两千来骑和三四千步兵,这还不算后方山中追袭过来的人。
但张宪这边骑兵的战马、盔甲、兵器都不是对方能够相比的。
战马颈腹等处裹了硝熟的皮子,军兵衣铠也不是寻常轻骑的样式,而是近乎军使,军使按照宋制是百人首领,步军百人叫都头,骑兵百人叫军使。
最重要的是这些骑兵的身手,这一千人虽然并非第三军的一卫二卫,就是原本龙卫军第玖第拾指挥,但也着实被徐宁杜壆好好训了一阵。
徐宁本身枪道教师,杜壆更是宗师,尤擅马上武艺,所以这些骑兵的马刀和马枪技巧招数,十分刁钻诡巧。
这种武艺上的东西并非经验能够弥补,毕竟马武比步下要更简单粗暴,就算你力量经验不如对方,但往往一个刁诡的招式,就能直接斩其马下。
例如传说中的程咬金三板斧,这位混世魔王以前武艺从无章法,只倚仗力气蛮横,却一梦得本领,统共三招半,别说寻常高手,就是排了位数的好汉也可以斗上一斗。
有些初出山林的小将,甚至人都没杀过,但凭几手阴辣本领,同样把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挑于马前。
教授这些骑兵,徐宁和杜壆不遗余力,实际上却未从基础开始,毕竟不同步下武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马步就要扎个两年。
只要熟马,那就直接传授阴招、毒招、绝户招。
三两下就够,对付武艺高强的大将肯定不行,但对付普通轻骑,差距便立刻显现!
西夏军中肯定也有高手,但不会有哪个把压箱底的本领拿出来传授军兵,真传了那么多人,自家怎么办?别说大头兵了,门下弟子都不会倾囊传授的。
何况西夏军里,就算有宗师,又哪里肯司教头的职务,平日里受人追捧还来不及,怎会自降身价去授业普通军丁。
所以眼前这些西夏骑兵,虽然都有些武艺,但大抵就是军中常见的那种军枪军刀军拳之类,最后比拼下力气和熟练度,不如的便要送命。
可此刻张宪麾下这些轻骑,手上都有绝活,阴狠毒辣,乃金枪手徐宁还有宗师杜壆教的。
单对单,怕是对面一两个回合都未必能够走上,混战冲锋突围,敌多己寡的情况下,会吃些亏,可这个吃亏只不过是数量的差距,真冲起阵来,却立刻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仿佛一杆笔直标枪,直接凿穿了对方的阵形!
对方一千多两千来的骑兵,根本不擅长这种直接硬踫硬狠撞在一起的战斗,武艺阴狠也远远不如。
轻骑不是这么用的,这是重骑的打法!
尚未等后方追兵到来,张宪率着这支队伍,就已经杀穿了对面西夏骑兵的阻挡。
西夏这支骑兵人数占优,而且早有准备,但是根本连一波冲击都没有抗住。
直接场上人躺马倒,鲜血喷溅,嚎叫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西夏军惊呆了,不可能啊,这宋军什么时候战力变得这么强了?
宋军的长处其实是步兵,骑兵一直差些,尤其山地之上,相同人数装备,不是西夏骑兵的对手。
但当下只是短瞬时间,就把数量是他们将近一倍的骑兵给击穿击溃了!
西夏军不相信,但事实就在就在眼前,现在这支看似宋军的先锋队伍,已经杀进步兵之中。
“拦住!拦住!”西夏军中的头领军官大声喊道,他也没料想会出现这种情形,正常来讲,对方哪怕数量翻倍,有两千骑,他们也都可以阻挡无碍,至少拖到山中埋伏的军马出来夹击毫无问题。
可现在却是,明明对方只有一千人,别说阻拦,竟是连拖都拖不住。
就算他喊的声音再大,也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这路宋军仿佛热刀切油一般,从步兵丛里划出一条通道,突围成功……
张宪此刻两眼血红,心情沉重,虽然只用短短的时间就逃离了西夏军队包围,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手下有折损!
想要一千人从近两千骑兵,三四千步兵之中逃脱,不死人是绝无可能的。
他心中粗略估计,至少有几十骑刚才葬身战场,每一个骑兵都是宝贵的财富,何况这些骑兵与对方那种并不相同,几十人足可顶对方一二百。
赵柽手中的兵马不多,哪怕战力高,可兵少也是软肋,每一个都得加倍珍惜,如今刚到敷川,寸功未立,就被对方偷袭伤损,张宪觉得自家犯了大过。
就在他带着人马顺着渡兰湖向前飞跑之时,忽然看见远远的似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急忙抓起望远镜观瞧。
当看到镜中出现的旗子上隐隐约约写着杨字,顿觉松了口气,是杨志带人到了。
张宪回头望一眼,后面的西夏军并未追来,毕竟刚才的一战震慑住了对方,而且对方的步兵占多半数,无法跟随一起追击。
两支队伍片刻就遇到一起,对面杨志已经看出不妥,大声道:“张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宪自觉没脸,却又不好不答,道:“遇见西夏埋伏,拼命杀出重围……”
杨志顿时大惊,忙道:“西夏兵在何处?王爷担心,这才派我过来接应,没想竟真的遇见了。”
张宪摇头道:“就在后方,倒并未追赶,如今不是继续潜伏山林,就是绕路回敷川去了!”
杨志道:“既然如此快快与我去迎王爷队伍,顺便禀报军情。”
半个时辰之后,距离敷川城十五里的临时大帐内,赵柽面无表情地听着张宪汇报。
张宪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遭遇说了一遍,然后低头道:“属下冒失,乃至军兵折损,还请王爷降罪罚过。”赵柽面无表情瞅他,淡淡地道:“罚自是要罚的,但你须知错在何处,否则罚了又有何用?说不好下次还犯!”
张宪道:“属下聆听王爷教诲。”
赵柽道:“我信上与你说零波山内有西夏军事,让你小心探查,是也不是?”
张宪道:“王爷信上确实如此说的,属下……”
“然后你就按照信上说的去做了?”
“是,属下没去敷川近前,便先往零波山内查探是否藏有埋伏……”
赵柽冷哼了一声:“查探就查探,可你将人全部带入山中做甚?外面居然没留一个盯着敷川四处动静,那渡兰湖周边平坦,视野极好,但有风吹草动,立刻便能看到,可你全带进山内,不中埋伏才怪!”
“是,王爷教训得是!”张宪讷讷答道,他在回来路上也想过这个缘由,却是当时建功心切,也没思虑西夏会用计谋,总是自从兵发秦王川后,一切太顺利了,心内麻痹大意。
赵柽看了看他,缓缓又道:“就算是强盗小偷,去做事情之前,也知道留下几个人望风把眼,一看情势不好,立刻往去报信,然后一起风紧扯呼,你这行军打仗,抢夺城池,不比盗贼之事重大百倍?却全无盗贼的半点细腻心思,还不如那些绿林了。”
“属下,属下……”张宪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实在是没有脸皮面对王爷,这些道理他都懂,平素也够冷静,此番实在是心太急了。
赵柽摇了摇头:“读过那么多兵书,不但要记在心中,更要学会使用,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对方,今番事小,还能逃跑回来,若是下回遇到的埋伏有一万人,三万人,你还怎么跑?怕会马革裹尸而还了!”
“属下懂了,属下知罪,还请王爷降下责罚。”张宪嗫嚅道。
“责罚自然是要降的,刚才我问过杨志,你带走一千人,回来九百四十六,共损失五十四骑,伤一百八十七……”赵柽沉吟道:“对方大概有多少损耗?”
“这个……”张宪思索道:“对方骑兵伤总有四五百的样子,至于死多少不好计算,步兵也怕有这个数目,只多不少。”
赵柽想了想:“出去自领三鞭子,回营思过。”
张宪应了一声,出门叫来亲卫,取过马鞭去场中脱除铠甲站下,然后叫亲卫用力狠打。
马鞭这东西可都是筋鬃制成,韧中有硬,三鞭下去,立刻有血痕从衣上隐隐透出,随后亲兵赶紧上前扶住,架着他去了帐篷。
赵柽坐在椅上听外面没了动静,便唤来杜壆,道:“敷川境况与之前预想不同,居然有大兵守护,想来是西寿保泰军司的主帅为防备我军东进,将原本会州、应理等地的驻军全都调了过来,只为防住柔狼山这一线,如今更是在零波山内布下了埋伏,你可有策破之?”
杜壆想了想:“王爷,这般看来,想要破敷川,必须得先荡涤零波山,不然咱们这边攻城,那边山上就来偷袭,可就不好了。”
赵柽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可外界的地图虽有,山中哪来?对方熟悉山内地形,咱们这边却是两眼一抹黑,强行进山必中埋伏,到时就算涤清,恐怕损失也无法承受。”
杜壆微微思索道:“想要荡平山内,必须得有细致的情报,属下愿意带几人进山探查一番,在那等地方就算被发现,依着山林,对方也奈不得我何。”
赵柽道:“你乃宗师我自然放心,只要不是平原狭室被困,怎么都有机会逃走,山林之中更加自由,只是探查这事非一人可以完成,你打算带着谁去?”
杜壆想了想:“属下带时迁、卢大、韩二足矣。”
赵柽点头道:“这三人武艺虽然都不高,不过脚步身法倒是快上一些。”
杜壆道:“时迁能够飞檐走壁,卢大擅长爬杆攀树,韩二则会搬石穿土,有他们三人在,事情必成。”
赵柽道:“那你就去找他们三个拿出章程,愈快愈好,毕竟此刻已经兵临敷川,拖延下去,于我方不利。”
杜壆站起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商量得当后再来报给王爷知道。”
看着杜壆出门离去,赵柽摸着下巴心中思考,既然西寿保泰军司将人马都调来这边防御,那一但下了敷川,会州等处肯定空虚,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直杀过去?
转眼到了第二天早晨,吃过饭后,赵柽正坐在大帐内观看斥候送来的军报,杜壆带着时迁、卢大、韩二过来请命往零波山去。
赵柽当即同意,杜壆也不多言,四人不穿盔甲,轻衣骑马,片刻就离开了营盘。
此刻这扎营之地距离敷川十五里,距离零波山也差不多,但四人不好从渡兰湖那边上山,唯恐遇见西夏埋伏,便绕了绕,走得远些往了西北方向,却是多行出二三里路。
待还没有到达山下之时,四人便舍了马匹,然后步行来至山脚。
这一侧却是不比渡兰湖那边,并没有路径,不过这却难不倒他们,杜壆道:“无路更好,不易被发觉,咱们也不用开辟山径,只凭借武艺上山便是。”
三人点头,也不觉得如何困难,毕竟这零波山并非那种树林浓密之处,需要披荆斩棘,只是有些地方乱石陡峭,难以缘爬,但以他们的轻功,完全可以过去。
就这样四个没用多久就进入山内,这时举目四望,零波山不似那些其它大山苍凉雄阔,反而颇有些小家子气息,这也是此山内丘峰较多,但又不高大的缘故。
杜壆辨别了一下方向,自是要往之前张宪遇见埋伏的地方走,他瞅着三人道:“就此分开,并头前进,绝不能冒失,一但被对方发现就立刻放响箭报信,全部撤退离山,万万不要拖沓!”
三人点头,分开行事,且说时迁心中欢喜,他自从投了赵柽麾下,并未立过什么大功,之前征方腊虽然随军,但只有冒充明教徒哄骗方七佛一事,没有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这次来至陇右,却觉得自家运气要到,说不得建功立业就在此番。
他看杜壆等人没了踪影,自家也施展起百鬼夜行的本领,在林间石隙穿插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动静,不由急忙藏身一株大树之后,侧耳仔细倾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