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这边请田、毕、黄三位大人回到大帐篷,然后江逐流冲后面做了个手势,张保这边又指挥衙役用蒙皮把小帐篷搭了起来。众人皆迷惑不解,这兴国寺的案子都审结了,还把小帐篷搭起来作甚?
郭松也看到了手势,悄悄地从点将台侧跳了下去,沿着校场边沿向外走去。在场的阳百姓多数都认得郭松,所以自觉从边沿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到大帐篷内,方魁还没有把家产分好。江逐流也不去着急,让衙役送上来一壶热茶,请田方安、毕常、黄章三位大人喝茶闲聊,等候方魁做出家产分配方案。
田方安、毕常、黄章三个人本来就饥肠辘辘,此事被热茶水一涮肠子,更勾引起腹中饥火。毕常和黄章虽然饥饿,倒也勉强能忍受得住,可怜那转运使田方安,虽然长得肥头大耳,偏就他耐不得饥饿,此时肠子被热茶一冲,顿时就有点头晕眼花了。
“江县丞,你可否上前催促一下方魁,让他快上一点?”田方安抹了一下头上地虚汗。对江逐流道:“分家而已,又不是大姑娘生孩子,有那么难吗?”
江逐流还没有说话,毕常那边却接话道:“田大人,此言差矣!若是方魁不用心琢磨如何把家产分配停当,那方磊占先挑之利,方魁岂不是吃亏?”
黄章见田、毕两人斗了起来,心中窝火之意稍去。他悠闲地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热茶,一双老鼠眼东瞅西瞟,好不惬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二人方才看我的笑话,现在该俺老黄看你们的笑话了。
江逐流在一旁插言道:“田大人、毕大人、黄大人。我看方魁、方磊兄弟这分家之事还需要一点时间,要不由张县尉带领三位大人前去用饭,下官在这里等候方魁、方磊两兄弟的第一步分家结果,然后下官把他们的官司了结后,再去招呼三位大人?”
田方安肚子咕咕直叫,却抢先摇头道:“江县丞,本使暂且不用斋饭,就让张县尉陪毕、黄两位大人去用酒筵吧。”
方磊这官司到了关键时刻,我怎么能离去呢?若是我离去的时候,让方磊吃了亏。岂不是坍了丁相的面子?田方安心中做如是之想。
毕常心中所想和田方安并无什么不同,他心道田方安都抗得住。我毕某人就顶不吗?我和黄章去用酒筵,这方魁的官司该怎么判。江逐流还不是就看你田方安一个人地脸色了吗?
“呵呵,江县丞,还是让黄大人去用酒饭吧。本使就在这里陪田大人,观看江县丞你把方魁、方磊的官司审结好了!”
黄章心中冷笑道,饿一会儿肚子怕什么?在这里观看你们两家狗咬狗的笑话,也权当冲销饥火了。
“既然毕大人、田大人都不去用饭,本使也在这里陪着好了。江县丞不必多礼,你自管审理你的官司!”
毕常和田方安心中恼怒。知道黄章是宁可挨饿也要看他们两家的笑话。这个黄章,真真是个小人!
喝了两壶茶水。那边方魁走了过来,对江逐流拱手道:“县丞大人,方魁已经把家产分成两份,请县丞大人过目。”
然后方魁递给江逐流两份清单,上面分别列着每一份应该得到的财产。
江逐流点了点头,随手翻看了一下清单,然后对跟过来地方磊说道:“方二公子,令兄已经把家产分成两份,你现在看看,究竟选哪一份?”
方磊从江逐流手中接过两份财产清单,心下却做了难。方魁分家产不易,他选家产却更难。方磊心中暗骂,这个方魁,看着五大三粗,猪头猪脑的,分起家产来去如此细致。
这两份家产清单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优点,让方磊很难取舍。他想要这一份,偏又念着另一份的好;若是选另一份,这一份中又有东西让他割舍不下。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呢?
江逐流笑眯眯地,一点也不心急,他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来人,给方二公子上一杯茶。”
有衙役连忙捧上一杯热茶,递到方磊手中。
江逐流对方磊说道:“方二公子,你还是到方才的桌子旁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斟酌究竟应该选哪一份才好。切莫因为心急,选错了呢!”
方磊果然听话,端着茶杯,眼睛盯着财产清单,愁眉苦脸地到帐篷后的桌子旁斟酌去了。
江逐流又让衙役给方魁端上一杯热茶,让方魁在一旁歇息,等方磊挑选家产。
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
田方安连喝了几壶热茶,到帐篷后面更衣数次,方磊却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有几次田方安明明都看到方磊拿着财产清单站起来了,可是方磊只走出一两步,又返回桌子旁坐了下来,显然这两份家产分配地十分刁钻,即使精明如方磊,也不好挑选。
毕常心中对方魁却是非常满意。这方魁别人都说他粗鄙无礼,有勇无谋,可是俺毕某人看他这次分配家产就分得不错嘛。看来这方魁也是粗中有细之人,也不枉俺毕某人起个大早从京畿道赶过来他一回!
黄章等着看好戏,可是好戏偏偏就不上演。他方才在心里咒骂方魁是个猪头三,现在又开始咒骂方磊猪头四。这方家两位公子简直是一对猪兄猪弟,也不知道帝党和丁党如何看中这两个宝贝来着。
可是随着时间再往后推移,田、毕、黄三人都有点顶不住了。他们身为京畿道大员,何曾挨过这样的饥饿啊。
黄章心中摇头道,这笑话不看也罢。俺老黄先去吃饭,回头听别人讲来也同样是笑话。
想到这里,黄章站起身来对毕常和田方安拱手道:“毕大人、田大人,你们二位在这里等候吧,小弟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实在是顶受不住。请恕
能陪你们了,先去用斋饭是了。”
说着,也不待田方安、毕常两人回礼,黄章揉着肚子匆匆而去,口中还自语道:“醉仙楼的全羊宴味道鲜美,上次黄某来的匆忙,这一次俺定要大快朵颐!”
田方安和毕常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黄章这句自语给勾引出来了!两人心中俱道,黄章这直娘贼,兀实可恶!去醉仙楼吃全羊宴吃就吃呗,还要念念有词,不是成心给我等过不去嘛?
田方安和毕常两人对望一眼,俱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出饿火。两个人欲想跟随黄章一同前去,偏这方家两公子的官司已经审理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这一去岂不半途而废?可是若要不去,这腹内的饥火能把五脏六腑都烧化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田方安端起茶杯又咽了口茶水。这茶水一进肚子田方安就后悔,这哪里是什么茶水啊?这简直是沸油啊。腹内的饥火被这茶水一浇,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差点没把田方安烧昏过去。
“江,县丞大人,”田方安吞了一口唾沫,招手叫道:“本使和你打个商量,你看看方磊这官司能否押后一些,待本使前去用过斋饭之后再审不迟。”
毕常连忙接口道:“是啊,县丞大人,本使看就把方魁的官司押后便是。”
江逐流却抱拳道:“毕大人、田大人。下官对不起两位大人了。你看外面校场上数万百姓还在等候这场官司地结果呢。下官此时宣布押后再审,如何面对阳这数万父老?不如毕大人、田大人你们二人先去用饭。下官审理完此案,再去陪两位大人。”
田方安看看毕常,毕常看看田方安,两个人心中俱想,为了方家两兄弟分家产这如此小事,其他人都躲在后面看笑话,却让他们二人饿得死去活来的在这里陪审。值得吗?
就在此时,那方磊终于选定了一份家产,向帐篷前面走了过来。
江逐流看见,又悄悄地做了个手势。
守候在帐篷外的张保又向旁边一个衙役竖起了拇指。那个衙役立刻举着一把红旗,在空中摇动起来。
帐篷内,方磊走到江逐流的面前。拱手说道:“县丞大人,方磊已经挑选好家产。”
方磊把一份家产清单交回到江逐流手中,道:“方磊选另一份家产,这份家产请县丞大人处置。”
江逐流接过家产清单,招手把方魁叫过来:“方魁,令弟选了一份家产,这一份就留给你了。你可有什么意见?”
方魁拿着家产清单,口中说道:“县丞大人,你不是说,这平分家产只是我们兄弟官司的第一步吗?那第二步呢?”
江逐流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方磊也欲开口发问。正在此时,忽然间听到校场之外锣鼓喧天。江逐流连忙道:“且不忙,待本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场下的百姓也等得百无聊赖。虽然说天方才断兴国寺的官司断得漂亮。让方魁、方磊两兄弟平分家产的法子也着实巧妙,可是这毕竟不是方家兄弟官司地最后结果啊。众人都等的人困马乏,也有路远的百姓开始退场离去。可就在此时,校场外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又把众百姓的兴趣提了上来。
江逐流来到点将台前,毕常和田方安也跟了出来,这一刻,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饥饿感。
从点将台望下去,只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进了校场。有近千人之多。队伍前面一百多人在敲锣打鼓,在这些锣鼓手后面。队伍又分成左右两列,每一列前头都举着一个巨大的横幅。
毕常和田方安看着那巨大横幅上面地字,不由得微微一惊,咦,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如此感谢方家兄弟?
原来左边的横幅上面写着:黄河灾民感谢方磊公子施粥之恩;右边的横幅上写着:黄河灾民不忘方魁公子送饭之德。
在两个巨大的横幅后面,还有无数小横幅,上面写着什么再世菩萨、救难罗汉之类的话语。
方魁和方磊两人也跟了出来,俱都看到眼前这奇异的场景,一时间两人都呆在当场。他们兄弟二人在阳县一贯是横着走路之辈,惧怕他们的百姓多了去了,但是感谢他们的百姓从来没有。虽然这次为黄河灾民施舍粥饭也不是他们兄弟的本意,但是最后出现这样的场面却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始料未及。两兄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退了两步,拱手向方魁、方磊二人说道:“恭喜二位公子啊!能在阳百姓中有如此口碑,非但是你方家地荣耀,也是我们阳全县上下的荣耀。本县要让你们兄弟二人地善举上达天听。明日本县就写奏本上奏朝廷,请皇上下旨表彰你们两兄弟。”
方魁、方磊两人面色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田方安和毕常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们在京畿道为官十多年,也没有见一个百姓送过什么万民伞,这方家两个二世祖只是施舍了几日粥饭,就赢得了数千百姓如此赞誉。
心中虽然如此做想,田方安和毕常还是走过来夸赞方魁、方磊两兄弟年少有为,善者仁心。
田方安、毕常两人是方磊方魁两兄弟靠山,他们私下里也拜见过两位大人,每次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何曾这样被当面夸赞过啊。一时间两人心中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脚已经挨不着地面了。
校场内地众百姓不由自主地为黄河灾民让出一条道路,这近千黄河灾民且歌且舞地来到点将台前,然后横向分成左右排了开来。
锣鼓声忽然间停歇下来,一时间只有大小横幅在北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众人都纳闷,不知道这黄河灾民要做什么。
却见两个白发长者双手捧着一条红色的绸缎从灾民后面走出,来到最前排。
“请问方魁公子、方磊公子可在此地?”
两位白发长者躬身问道。
方魁和方磊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白发长者要做什么。他们两人偷眼望着田方安和毕常,在点将台上,毕、田二人官职最大,又是他们各自的后台,方
公子自然不好擅自行动。
江逐流笑着跨前一步说道:“两位老人家,方魁、方磊两位公子俱在此地,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找他们有什么事情?”
两位白发长者齐声回答:“我们乃黄河灾民,为感谢方魁、方磊两位公子救我灾民万余名性命的大恩大德,特来向两位方公子道谢。”
江逐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老人家请上台来。”
江逐流一挥手,立刻有两名衙役跑下点将台,把两位白发长者搀扶上台。
江逐流对方魁、方磊两人道:“两位老人家找你们兄弟,你们还不上前答话?”
方魁、方磊踌躇了一下,这才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说道:“两位老人家,我等兄弟便是方魁、方磊!”
两位白发老人忽然拜倒在地,高声喊道:“感谢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台下近千名黄河灾民齐刷刷地拜倒在地,跟着两位老人齐声喝道:“黄河灾民感谢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江逐流和田方安、毕常等人闪到一旁。灾民们是对方家公子施礼,他们自然不能受。
方魁、方磊再是猪头,此时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连忙上前搀扶起两位长者,口中叫道:“两位老人家,你们诺大年龄,如此这般不是折煞我兄弟?”
然后又对台下灾民说道:“尔等快快请起。勿要如此!我兄弟不过是绵尽薄力,如何当得你等如此大礼?”
台下近千灾民又齐声说道:“方魁、方磊两位公子地活命大恩黄河灾民永世不忘!”
这才起身。
两位白发长者捧着手中的红色绸带对方魁方磊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这乃是我等黄河灾民的一点心意,请两位方公子佩上。”
说着便把手中的红色绸带斜斜地披挂在方魁、方磊身上,方魁、方磊低头望去,只见方魁的红色绸带上写着“救苦菩萨”,方磊的绸带上写着“济世罗汉”。
一阵微风吹来。方魁、方磊两人身上绸带飘飘,“救苦、济世”之字若隐若现,再看着点将台上大小横幅,两兄弟的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忽然间两位白发老者放声大哭起来,方魁和方磊顿时慌了手脚,各自上前扶着一位长者问道:“老人家。何故哭泣啊?”
两位白发长者抽泣着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两兄弟俱是我们黄河灾民的活命恩人。我们方才过来感谢两位公子时,却听人说你们两兄弟为了家产在这里打官司。听道这个消息,我们黄河灾民心中难受啊。你们两公子为了我们黄河灾民都能施舍家产,为何两兄弟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呢?你们两人俱都是我们黄河灾民地恩人,可是你们这官司纷争起来,让我们万余名黄河灾民该哪个呢?一想到两位恩公对我们有再生之恩却在这里因为家产纷争,我们黄河灾民心中就难过啊!”
“更有那些卑鄙小人趁机造谣生事,说两位公子施舍我们黄河灾民粥饭乃是沽名钓誉。说你们两位公子连亲兄弟都不能相容,又如何会真心救济我们黄河灾民。每当听到这话。听到我们的大恩人被人污蔑,我们黄河灾民心中就如撕裂了一般。我们恨不能去找人拼命。为两位公子洗刷耻辱啊!”
“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兄弟阖墙。却会让那些小人得利!我们两人今日就代表万余名黄河灾民向两位公子求个情,请两位公子的官司不要再打下去
方魁和方磊听到这里,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兄弟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道行善的乐趣。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敬确实比被人怕感觉要好上百倍,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两个也能被人称作再世罗汉、再世菩萨而不是恶大虫、五通神。可是这种感觉还没有维持多久,便又知道了因为自己两兄弟的官司被人看成沽名钓誉之辈。这种感觉真是让他们沮丧万分。
“两位老人家,你们莫要哭泣!”
心中虽然不是滋味。方魁和方磊还要劝慰两位老者,不能让他们在自己两兄弟面前放声大哭吧?
两位白发老者哭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我们黄河灾民实在不忍心看两位公子的善举被人污蔑。所以今日我等黄河灾民在这里恳请两位公子,不要再为家产打什么官司了。你们是亲兄弟,什么不好说?相互商量一下,谁多谁少你们两兄弟之间谦让一下就好了,就如同你们对我们黄河灾民一样。我们黄河灾民本来已经商量好了,为方大公子你建一座长生祠,为方二公子立一座功德碑。可是你们如此相争,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点将台下近千黄河灾民又拜倒在地,齐声哀声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能救苦救难,难道就救不了自己兄弟吗?”
方魁和方磊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见此情形就走上前来,对两位白发长者说道:“两位老人家,且莫哭泣。你们现在这里等候一下,待本官把你们地意思和方家两位公子商量一下。”
两位白发老者这才收住了哭声。
江逐流低声对方魁和方磊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借一步说话。”
方磊和方魁往帐篷那边望去,此时天色昏暗,已经看不清楚田方安和毕常什么表情。
江逐流把方魁和方磊请到小帐篷内,让张保在外面守候。
江逐流开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方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做如何感想?”
方魁和方磊默然。过了一会儿,方磊首先说道:“县丞大人,官司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两兄弟还有退路吗?”
方魁也道:“不管那些灾民怎么说,总之俺是兄长,一定要胜过方磊!”
方磊立刻反唇相讥道:“我是嫡出,要胜过你!”
江逐流脸上伸手阻拦道:“两位公子,先莫争执!”
他望着两人说道:“你们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胜负的含义吗?你们两兄弟争家产争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胜过对方么?可是怎
能胜过对方呢?是你们两兄弟觉得自己胜了,还是让胜了呢?”
“本县觉得,真正的胜负不是在于你们自己,而是在于民心。只有老百姓认为你们胜了,那么你们才是真的胜了。否则,即使你们认为自己是大胜、狂胜,老百姓却在嘲笑于你,那么这么这样的胜利还有意吗?”
方魁和方磊沉思不语。
江逐流继续道:“既然胜负在民心,那么你们两兄弟真正的胜负就不在于谁分的家产的多少,而在于你们各自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口碑。”
“本县认为,你们的官司打到现在就可以做一个了断了。首先你们实际获得的家产应该是非常公平,没有谁多谁少之说。这一点你们应该不会否认吧?”
方魁和方磊俱都点头。
江逐流继续说道:“你们的官司前后打了六年,就是别人不累你们两兄弟也累了吧?这六年时间内你们两兄弟能用来做多少事情?能获得多少欢乐?可是你们两兄弟却用来互相算计,互相计较家产的多少。你们算过没有,你们的人生有多少个六年?以你们两兄弟的才干,不去科考场获取功名,却在这里整日算计着和自己兄弟之间的争斗,很有趣吗?即使你们两兄弟无心功名,那么也可以邀请三五位知己饮酒赋诗、踏雪寻梅,甚至出入烟花柳巷。”
方魁接口道:“县丞大人。那烟花柳巷方魁经常出没……”
江逐流苦笑道:“即使你经常出没烟花柳巷之中,你真正快乐过吗?你正抱着歌姬地蛮腰之时,忽然间想起,马上就要和方磊打官司了,我一定要想好怎么样托人,万勿让方磊赢我,想到这里,你还会真正快乐吗?”
方魁摇头。
江逐流语重心长道:“现在多好。你们两兄弟都是赢家,没有输家。这次黄河灾民大张旗鼓地过来给你们绸带、送匾额,还要为你们兄弟二人建功德碑、长生祠,你们掐着指头算算,在阳县,古往今来享受过如此荣誉的有几人?你们兄弟现在有了这些还不知足。难得还要纷争下去,把这难得的光宗耀祖的荣誉给弄得一文不值,最终称为一个让阳县所有百姓嘲笑的笑话吗?你们就不怕阳百姓以后一提起你们方家,就说你们方家出了两个沽名钓誉之徒,假装行善积德,却连为了一点点家产,和亲兄弟翻脸吗?你们这样让人戳着脊梁骨,以后还怎么进入方家的祖坟,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方家列祖列宗?”
江逐流这话说得非常重,方磊、方魁即使再不在乎。也不能不在乎方家的声誉。两人都沉思起来,对江逐流地话有所意动。但是却苦于没有台阶。
过了片刻,还是方魁先说话。
“县丞大人。你不是答应过一定会让我比方磊多一些东西吗?”
“什么?”方磊也有点着急了,“县丞大人,你如此答应过方魁?你当初也是如此答应我的,说让我一定比方魁分多一些物品啊!”
“呵呵,”江逐流微笑起来,“是啊,本县是答应过你们两兄弟,让你们比对方都多一些东西。”
“现在。方魁大公子比方磊二公子多了一座长生祠,方磊二公子比方魁大公子多了一座功德碑。你们还不是皆大欢喜?”
“你!”
方魁和方磊没有想到江逐流竟然会如此答复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吧?把他们象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又是施粥,又是送饭,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县丞大人!方磊不服你的判决,方磊不愿意就此罢休!”
方磊涨红了脸说道。
“对,我方魁也不愿意就此罢休!”
两兄弟倒不是一定要再争夺家产,只是他们觉得县丞江逐流太可恶了,竟然想用这样的判决就把他们打发走。
“呵呵,你们真的不服?”江逐流笑眯眯地说道:“别忘记了,你们在我这里立有字据地。”
江逐流从怀里掏出字据,在方魁和方磊两人面前晃了晃,“这字据上怎么写,你们不会忘记吧?”
方魁和方磊死死地盯着江逐流。
江逐流道:“功德碑和长生祠,多好的东西,你们两兄弟真不想要?”
方魁和方磊两兄弟都没有说话。
“那好吧!”江逐流走了两步,从小帐篷后面拿起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两样东西,却原来是一只茶杯和一根筷子。
“方磊,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你比令兄多一只茶杯,你就心满意足,那么,现在本县就送你一只茶杯,让你比令兄多一只茶杯。”
“方魁,你当初又怎么说的?你说,只要你比令弟多一根筷子,你就心服口服,那么,现在本县就送你一根筷子,让你比令弟多一根筷子!”
“县丞大人,你、你、你……”
方魁和方磊俱都哭笑不得,他们当初不过就是打个比方,谁能想到江逐流真的为他们准备了一根筷子和一只茶杯呢?
“我怎么样?”江逐流绷着脸说道:“你们二人的字据都在本县这里,本县也不怕你们翻悔抵赖!”
随即,江逐流语气一缓笑道:“好了,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本县知道你们的心意。还是到外面领黄河灾民送给你们的长生祠和功德碑吧。过了今日,本县一定在醉仙楼摆酒,向你们两兄弟赔罪。”
方魁和方磊对望一眼,两兄弟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兄弟感谢县丞大人的点化。这家产官司就到此为止,我两兄弟心服口服。”
江逐流点头大笑道:“如此甚好!希望你们两兄弟能放下心结,把这失去了六年时间补回来,你们若是还要争个胜负,考场之上、民心之间,都是你们的战场!”
说罢,江逐流一左一右拉着方家两兄弟地手,迈出了狭小逼仄的帐篷。
帐篷外,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