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大人……”
见江逐流走出县衙,为首几个白发如雪的老者扶着巨伞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他们身后的众百姓都伏地跪拜,痛哭哀声。
“各位父老,你们这是何意?”江逐流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把几个白发如雪的长者搀扶起来,又向周围的百姓不住地打躬作揖道:“诸位乡亲,快快请起,不要折煞江舟了!”
“青天大人,我们几位老朽代表阳数万百姓,恳请青天大人留任阳!”
几个白发长者齐声对江逐流哀求道。
“是啊,青天大人,你不要离开阳!”
“青天大人,你离开阳后,我们这些百姓有个冤屈,去找谁申诉呢?”
“青天大人,你好歹干完一任再走啊,我们阳的蜜枣、樱桃,你还都没吃到呢!”
众百姓跪地不起,七嘴八舌地向江逐流哭求。
更有人高声叫道:“青天大人,你且留下,待我们向皇上上书陈情,让皇上收回圣命。”
“对!青天大人,你别走,就留在阳县吧!”
江逐流长叹一声,抱拳向四周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江舟垂蒙抬爱,不胜感激。”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众百姓都抬起泪眼仰望着江逐流,看着这位可爱可敬的父母官会说出什么话来。
江逐流强压着内心深处的激动,理了理烦乱的心绪,缓缓地开言说道:阳的喜爱丝毫不逊色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众位乡亲。江舟知道,众乡亲不希望江舟离开,可是在江舟内心深处,又何尝想离开阳这片土地?又何尝想离开关爱江舟的众位父老乡亲?”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间或响的抽泣声让人明白,江逐流并不是自说自话,还有无数百姓跪拜在地上聆听他的话语。
“可叹造化弄人,太后懿旨召江舟进京,惊破江舟终老阳之梦,使江舟无法在阳继续垂领众位父老的教诲,这实在是江舟心中一大憾事。然则太后懿旨,江舟安敢不从?身为大宋臣子,江舟非江舟之江舟,亦非阳之江舟,乃为大宋之江舟。”
江逐流声音在冬日之晨清冷的空气中激荡着,说不出是喜是悲。
“既为大宋之江舟,江舟一身也非自身所可左右者,唯有听从朝廷号令,因此,江舟今日不得不告别阳父老,到汴京赴任。”
“众位父老勉留江舟,江舟幸甚!只是太后圣命难违,江舟若强留阳,岂不是陷众位父老于不忠之地?所以,对众位父老殷切之情,江舟只能憾而却之。”
众百姓心中一紧,抽泣声响成一片。
那抽泣声传到江逐流耳中,让他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湿热的液体直在眼眶中打转。江逐流仰头双眼望天,努力不让那湿热的液体溢出眼眶外,可是又如何能控制地住呢?江逐流本来以为他心硬如铁,可是却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热泪四溢。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江逐流才会想起他刚满二十一岁……
一阵凄厉的西北风呼啸而过,江逐流做出一副被风沙迷了眼睛的模样,用手背轻沾眼眶,拭去泪痕。
“众位父老,切莫哭泣!”江逐流走上前去,拉住面前最年长的老者,低声劝慰道:“江舟虽然身离阳,可是心却留于斯地,和阳众父老在一起。阳这片土地承载了江舟太多记忆,江舟永远不会忘记,江舟的第一任官职是阳县丞,江舟的第一起案子是在阳审理……”
“青天大人!”
周围又是一片哀泣之声。
“呵呵,众位父老,你们这是作甚啊!”江逐流见劝慰不管用,只好换一种语气,“江舟此去汴京就任山陵使承事郎,乃是高升,你们应该为江舟感到高兴才是,却为何总是一副凄凄惨惨的哭泣模样?难道你们不希望江舟高升吗?”
几个长者听江舟这么一说,终于破涕为笑,口中连道:“青天大人,是我等糊涂。大人高升一步,我等阳百姓自然要为大人高兴才是!”
他们转过身来,冲身后的众百姓说道:“大家不要哭泣。来跟老朽们一起,恭祝江大人步步高升!”
在几个长者的指挥下,阳众百姓齐齐整整地喊道:“阳百姓恭祝江大人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江逐流强作微笑向百姓们拱手谢道:“江舟感谢众位父老的殷切期望,江舟今后无论高升与否,心中都会装这阳众位父老。也希望阳众位父老以后若到汴京,务必到江舟寒舍一叙
顿了一顿,江逐流又说道:“好了,时光不早了,钦差大人在驿站候着江舟,江舟收拾一下马上出发,诸位父老请回吧!”
江逐流拱了拱手,就欲返回县衙。那几个长者却张口叫道:“青天大人,且慢!”
“几位老人家,还有何事?”
几个长者颤巍巍地举着那把巨伞,来到江逐流身前。
“江大人,你在阳虽然只有两个月,但是做下的事情却是别的官员十年也做不到的。阳百姓对江大人的恩德无以为报,只有制作了这把万民伞,希望江大人收下。这把伞虽无大用,却雨天可为大人挡雨,晴日可为大人遮阳。无论是晴天雨天,大人只要看见这把伞,就会想起阳的数万百姓,就会想起黄河南岸的阳,有数万百姓日日夜夜在为大人祈福!”
江逐流鼻子又是一酸。他有何德何能,能当得起阳百姓如此爱戴?
正犹豫间,身后的张保走上来,替江逐流把万民伞收了下来,口中说道:“众位乡亲,江大人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时候不早,你们请回,勿要误了江大人的行程。”
众百姓站了起来,却依旧不肯离去,把县衙外包围的水泄不通。江逐流看一时也不能劝退他们,只好深深地躬身说道:“江舟再次谢过阳众位父老深情厚谊。”然后快步退回了县衙。
江母、冬儿和崔筝早已经收拾停当,在侯着江逐流,见他两眼红红的进来,连忙问什么事情。江逐流摇头强笑道,风大,吹红了眼睛。
不能再在县衙内等候钦差大人了。江逐流交代张保,让他即刻赶往驿站,让钦差大人在驿站等候,一会儿江逐流率一家人从县衙后门绕出,到驿站拜会钦差,和钦差一同前往汴京。
张保领命从县衙门正门出去,向驿站快步而去。
这边江逐流又让郭松从县衙后门出去,探明外面没有百姓围堵之后,就连忙领着江母、冬儿和崔筝三人从后面悄悄地出来,抄小路向驿站走去。那些收拾好的行李行包,只有等他们走后,郭松再安排人送往汴京了。
一行人轻车简从,匆匆赶到驿站。
传旨的黄门官正板着脸在等候江逐流。他见江逐流进来,冷笑着说道:“江大人民望很高嘛,竟然让阳数万百姓候在县衙门口恭送,实在是让本钦差大开眼界啊。”
原来黄门官早上也起得很早,他本来打算率领护卫赶到阳县衙门,可是走到中途,就看到无数百姓围堵在路上。黄门官遣随从悄悄上前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阳百姓听说县丞江舟要调任京城,纷纷赶过来送行。黄门官很是惊奇江逐流在阳百姓中的民望,加之随从又禀告说听到一些百姓激愤的言语,黄门官见群情汹汹,生怕强行过去请江逐流上路会激起民变,就又返回了驿站。
回到驿站中,黄门官左想右想绝对有点不对。这个江舟,不过到阳担任县丞不过两月有余,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民望?会不会是江舟故意煽动百姓来和他这个钦差大臣为难呢?
黄门官愈想愈觉得有这种可能,于是又派随从换上便装到阳县衙门口前去打探。随从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把百姓哭求江逐流不要离开阳、向江逐流赠送万民伞的情形向黄门官叙说了一遍。黄门官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两个月就送万民伞?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白痴也知道这是在演戏嘛!
等到张保过来求见黄门官,说江逐流恳请钦差大人在驿站等候,他从县衙后门抄小路过来时,黄门官冷笑着点头也不言语。身为钦差大人,黄门官自然犯不着和一个从九品的小吏计较。
又等了一刻多钟,江逐流领着家人匆匆来到驿站,黄门官这才把憋在心中的怨气向江逐流发泄出来。
“钦差大人,”江逐流虽然感觉黄门官语气有点古怪,又哪里想得清楚其中的缘故,他抱拳道:“阳百姓只是苦于长时间没有主持县政的父母官,见下官到任,自然是多了几分欣喜。可是两个月后,下官又再行离任,他们心中难免有些彷徨,于是就聚集在县衙门为下官送行。此事其实是阳百姓心中的一种焦虑,与下官的民望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