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中心岛屿,茅屋前荡漾起炊烟阵阵,秦湛陪着李俊正在烤炙鱼肉,秦观则陪着吕璟,已经与曾肇交谈多时。
“曾大人,情况基本就是这样,小子知道的已经都告诉您了。”吕璟拱了拱手说道。
曾肇缓缓点头,手掌捋过颌下白须,目光中不断泛过思索之意。
一旁的周云清眼观鼻鼻观口,只是侍立在一旁,却绝不开口。
“承建,你觉得吕公子所言是否属实?”曾肇忽然开口问道。
本准备扮演木桩子的周云清一愣,又看了吕璟一眼方才说道:“承建不知,吕公子所言与某所知军中常识并不相符,故无法判断。”
“吕公子,本官需要得到更确切的消息,比如苏学士的小儿子如今究竟去向了哪里?金十三口中的银矿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们究竟把赃银藏到了哪里?”曾肇开口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目光直视吕璟,带着股淡淡威严。
身旁的秦观有所察觉,并未开口,只是主动往吕璟身前站了站。
“曾大人,其他的恕小子实在不知晓,无法告知,大人若是想继续查案,自当全力配合,苏兄的事情还要多多依靠大人。”
吕璟对苏过的事情也很焦急,奈何府衙一直未有消息传来,他也无法胡乱摸索。
曾肇没有直接回应,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吕公子,本官此次还奉官家的意思给你带来一封口谕。”
周云清在曾肇的示意下请走了秦观,周围顿时只剩下吕璟和曾肇二人。
“朕对梁师成已有所惩戒,此次多亏你帮忙查明贪腐案事,相应赏赐随后会有赐予,希望你好生读书,中举后为国效力。”
曾肇字正腔圆的念完了这段来自哲宗赵煦的口谕,内容很是简单,也很通俗易懂,完全没有官家高高在上的感觉,更像是一位邻家亲朋,在和吕璟唠着家常。
“官家崇尚仁宗之风,不喜华丽辞藻,也是对你的喜爱,赏赐会安排人送到你府上。”曾肇恢复了原先姿态,临走的时候轻拍了一下吕璟肩膀,他对这个后生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送走曾肇一行人,吕璟等人也开始收拾行李,既然提点刑狱使已经驾到郴州,心忧苏过和城中情况的吕璟自然无法再安心呆在东江湖读书练字。
对此秦观也表示了理解,众人畅快的将肥美鲜嫩的东江鱼吃完,就踏上了回城的道路。
山路婉转,回到城中的时候已经傍晚,万家灯火燃起,映衬在水光树影间颇为美丽。
吕璟一行人刚刚回到自己的宅子,就看见雷正满脸焦急的迎了上来,神色间很是迫切。
“少爷!出事了!吕方少爷他被官府带走了!刘少爷说让您回来后就赶去大牢!”
几乎在雷正说完的一刹那,吕璟起身就要向府衙奔去,却被秦观阻拦下来。
“大郎,不要急躁,我们先进去,听听具体情况。”
犹豫了一下,吕璟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先向宅中走去。
“少爷,小的去问过了,衙役们说吕方少爷当街杀人,已经被关进大牢了,说要由新来的刑狱使大人亲自审理呢......”
在吕璟的询问下,雷正开始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明。
“吕方虽然武艺不凡,但以老夫所见,应当不会轻易害人性命。”秦观沉声说道。
雷正犹豫起来,经吕璟再三催促方才开口说道:“衙役们还说吕方少爷是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跟人当街打起来才下了杀手,小的担心败坏少爷名声,所以就没说......”
吕璟不禁沉默起来,这段时日吕方一直负责岭南食府的事宜,并未跟在自己身边,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情。
“大郎,当务之急是要先确保吕方在牢中的情况,老夫这里也会去信给曾肇大人,希望他多多照料。”秦观开口指点。
“师兄说的是,我这就先去大牢一趟。”吕璟招呼了李俊一声,两人便上了车架直奔府衙方向而去。
夜色深重,车轮的滚动将原本街道的静谧打破,在李俊的全力驱使下,依旧花了一刻多钟方才见到府衙散发出的光亮。
而负责监押罪犯的郴州大牢,就位于府衙的右后方,吊着两盏泛着死气的灯笼,狱卒们有气无力的站立在两旁。
吕璟二人的到来惊动了狱卒,伴随着两声长枪抖擞声,狱卒开口喝道:“何方人士胆敢擅自靠近郴州大牢,速速退去!”
“在下吕璟,刘知州应该有过安排。”吕璟说话间向前走进了些,好让狱卒看清自己的面庞。
狱卒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闷哼了一声,示意同伴打开牢门,引着吕璟主仆二人进去其中。
进入大牢的甬道稍显幽长,周围人影憧憧,还未进入牢内就有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让人直欲作呕。
“最近犯事的人有点多,你们要看的人在最里面,丙字房三号。”狱卒点燃了牢内的烛火,一片喊叫声顿时传来。
“鬼嚎什么!再废话本大爷让你们明天一滴汤水都没得喝!”
狱卒大吼了一声,取出腰间鞭子随手狠狠抽了几个叫喊声最大的,这才看向吕璟说道:“快点!别浪费时间!”
李俊有些气不过,却被吕璟伸手阻止,两人快速向牢房内奔去。
越是向里,周围的空气就越是浑浊,各种味道汇聚,隐隐还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响。
“丙字......三号房!在这里少爷!”李俊率先找到了地方,拿起烛火向牢笼一凑,突然闪现的死鱼脸吓得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正则你在么?正则?”吕璟瞟了眼那死鱼脸的老者,接连呼唤了两声。
角落里隐隐传来一声回应,随后便是衣服与地面摩擦的簌簌声,吕方憔悴的面庞出现在火光中。
“吕方大哥?你怎么......”李俊一脸的难以置信,见惯了吕方威风八面,如今这副样子实在落魄。
一身惨白色号衣,两腿间隐隐有鲜血渗出,染红了大部分衣衫,蓬头垢面,神色也是少有的萎靡。
“正则,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吕璟话音里已经有怒气,他不信刘奉世没有叮嘱过这些狱卒们,到底是谁在暗中做鬼?
吕方摇了摇头,只是叹气,却迟迟不肯说话。
“你跟老夫一直言语着你家少爷会来救你,怎么人家来了,倒成了个哑巴了?没出息!”原本神情恹恹靠在牢边的死鱼眼老者忽然开口,随后不屑的扭身向阴暗处走去。
“正则,你我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吕璟开口低喝的同时,又示意李俊道:
“阿俊,去给你吕方大哥拿身新衣衫,吃食用药都不能少了,谁敢多言,不用客气!”
李俊应了一声,起身便往牢外奔去,神情严肃。
“少爷......你何必......哎,都是我一时糊涂。”吕方深深叹息了声,这才慢慢将事情说明。
“少爷你可还记得当日里我们去郴州酒税陈衍陈大人府上,见到的那群戏水女子?”
吕璟点了点头,当日里他一心想着说服陈衍,对于那些女子确实没有过多关注。
“当时我走在最后,有一个女子走之前递给我一截破碎的衣角......”吕方说着说着,面子竟有些微红起来。
“雷叔说你当街杀人怎么回事?”吕璟开口的岔开了话题,后面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郎有情妾有意,自然天雷地火走到一起了,怪不得最近自己见吕方的次数少了,合着光顾着妹子了。
“想容那日说想要去游览莽山,我就随他一起去,谁知出发没多久就在南门前的街上遇到了一群混混,他们垂涎想容美貌,言语间就对她多有调戏,我一时气不过......”
吕方话音里充满对那个名叫想容的女子的热爱,甚至在念她名字时,都要格外温柔一些。
“正则你一向是识得轻重之人,教训他们一番就是了,何必要杀人?”吕方询问道。
“少爷......我没有杀人,那人是自己持刀撞到我身上来的。”
吕方开口的瞬间又摇了摇头,显然自己也难以相信自己的说法,还有人自己持刀撞死自己?
“正则你把那日的情况再详细和我说一遍。”吕璟开口说道。
随后吕方又从他和那个名叫花想容的女子相约出行开始,一直到事发为止,完整的讲述了一遍。
“少爷,都是我的错,只求你帮我多照料想容一番,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吕方声音愈发沉重。
吕璟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沉,按照吕方的描述,他刚刚杀完人没过一刻钟,衙役们就及时赶到封闭了现场将他和那女子带走。
这可不是有出勤时间要求的后世,更不要说徒步和警车之间的速度差异。
以吕方当时所在的位置和府衙间的距离,衙役们即使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迅速赶赴过去,至少也需要小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一刻钟就赶到!
“正则,此事有些蹊跷,你和那姑娘相约出行,还有其他人知晓么?”吕璟开口问道。
摇了摇头,吕方显然对其中内情一无所知。
此事恰好李俊带了衣物和药材过来,身后还跟着个面目青紫的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