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虔通担心旧事重提,为躲避萧珺,自己主动请旨调任地方官,不知其中原委的李世民把他派往辰州(湖南省沅陵县)担任刺史。
到了辰州原本刚刚落脚,原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能避开陈年旧事。万没想到这个刺史当了不到五日,朝中派来使官,裴虔通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得换了官袍,匆匆到门前来迎。
朝中的使官正是大将军皇甫无逸,裴虔通与皇甫无逸原本在大隋就是同僚,归顺大唐又是老友,再熟悉不过。不等皇甫无逸下马,裴虔通赶忙笑脸相迎,躬身作揖,本以为两人是老交情好说话,怎知皇甫无逸翻身下马,也不还礼,到是把脸一沉,举起圣旨,:“裴虔通听旨。”
裴虔通一看皇甫无逸脸色不对,不敢多问,撩袍跪倒:“微臣听旨”。
皇甫无逸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臣父子,国之大礼。前朝皇后萧氏归国,列举裴虔通参与江都宫变,谋逆弑君,罪大恶极。着令追查江都宫变,缉拿裴虔通回京问罪。钦此。”
裴虔通一听大惊失色,吓得长跪不起,皇甫无逸把圣旨卷起,扔给裴虔通,对麾下官兵一挥手,左右兵士捆绑裴虔通,立刻查抄刺史府,押送钦犯回京。
瑟瑟的秋风卷着黄叶,扫荡着荒凉的路面,囚车的两个木轮晃晃悠悠的滚动着,两侧都是朝中的禁军兵士,银甲映光,令人心寒。被扒掉官府,摘取乌纱,手戴枷锁的裴虔通绝望茫然的坐在囚车之中,举目四夷,兴盛的大唐只给他带来了一丝忧愁。
囚车一侧传来了零碎地马蹄声,马上坐的正是皇甫无逸,裴虔通苍白无力的问道:“皇甫将军,此去京城恐永不能再见了。”
“唉……”皇甫无逸虽然冷峻,但此时荒凉的路上,也对裴虔通怀有一丝怜悯和惋惜,无逸说道:“命当如此,兄长好自为之吧。”
“看在往日情份上,皇甫将军可否借我笔墨一用?”
“兄长用笔墨何用?”
“我与将军皆是是降唐之人,但将军是中正君子,我确是弑君小人,相比而言谈,我罪恶难容,想写篇悔过书,以警示后辈的臣子。”
“兄台能有此心,难能可贵。”皇甫无逸立刻命人准备了简单的纸笔,裴虔通带着枷锁便在囚车之中,追忆往事,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悔过书。这才是:
一语难言忠与奸,弑君大罪如欺天。
古来君王多忌讳,难容佞臣在身边。
长话短说,没过多日,裴虔通被押回长安,皇甫无逸也回到朝中,面见唐太宗复命。来到御书房,正巧李世民与大臣魏征正在闲聊。皇甫无逸拜见了皇上,手拿一卷,躬身奏道:“启奏陛下,臣已奉命押回裴虔通。裴虔通一路之上,自知罪恶,写悔过书,呈奏陛下。”
李世民接过这卷悔过书,对魏征说道:“朕还没审,裴虔通到是自己认罪了,陪朕瞧瞧这悔过书。”
展开纸卷,细细读来,正是当年骁果叛军谋划政变的来龙去脉,李世民看了江都旧事,大为感慨:“隋炀帝无道暴君,不仅百姓造反,没想到护卫亲兵也是众叛亲离呀。”
“敢问陛下,那裴虔通该如何论罪?”皇甫无逸问。
“身逢暴君,确是无奈。但不尽臣节,实为可耻,历朝历代,恶名难清。”李世民将手一挥:“无君无父之辈,虽有悔过,死罪可免,重罪难逃,流放岭南,永不复用。”
“遵旨。”皇甫无逸领命告退。
李世民看着悔过书上斑斑字迹,对魏征说道:“以古鉴今,可以知兴替,朕记得武德四年,曾经编修《隋书》,但是四方战乱未平,难以考证,历经数年,也未变成。”
“皇上的意思是重修《隋书》?”
“爱卿为人刚正不阿,朕命你秉笔直书,重修《隋书》,以通古今,明鉴后人。”
魏征作揖答道:“皇上圣明,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今九州收复,四海平定,若能将大隋兴亡教训,铭记于史,定能教化后人。”
“嗯。”李世民道:“甚合朕意,朕就命爱卿主持编修,再派李延寿、颜师古、孔颖达为属官,一同撰写。”
“臣魏征领旨谢恩。”这才是:
前朝旧事后人填,著史修书多明贤。
修成明镜照后人,一气呵成又历年。
萧珺住在长安,深居简出,整日在院中水池便喂鱼赋闲,只见孙儿杨政道大呼小叫跑回家中,来到祖母面前,气喘吁吁说:“禀告祖母,天大的好事。”
萧珺随往池子丢着鱼食随问道:“什么事儿呀,能让你这么高兴?”
“裴虔通革职查办,流放千里。”杨政道说。
“天底下真是冤冤相报,谁人逃不过这世道轮回呀。”
杨政道说:“孙儿还听说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珺道:“你说来听听。”
“孙儿听有些大臣,对此事颇有非议,甚至觉得裴虔通当年恶行有情可原。”
听到这里,萧珺看杨政道嘴上似说非说的样子,从容说道:“你说,你说。”依旧喂着池中的鱼儿。
杨政道吭了吭嗓子,说道:“有些人说隋炀帝是暴君,裴虔通是替天行道,为民除…..”杨政道眼睛瞅着萧珺脸色,不敢说出口来。
萧珺将鱼食一把全洒进鱼池,拍了拍手,拄着手杖,随走随说:“你不说,老身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帝穷兵黩武,激起民怨,犯的那些过错,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
杨政道惊疑问道:“先帝之过,触怒人神,孙儿也有耳闻。但当今皇上却隶数裴虔通罪过,用意何在?”
“其实皇上就没想给咱杨家报仇,做君主的做忌讳的就是臣子的忠心,治罪裴虔通不过是拿裴虔通杀鸡儆猴、杀一儆百。”萧珺道。
“祖母说的极是,孙儿又长见识了。”
萧珺道:“你现在做了散骑常侍,整日陪王伴驾,应该知道皇上有句口头禅,叫做‘疾风知劲草’。君王最在乎臣子的忠心,哪怕昏庸的时候,臣子也是忠心。”
杨政道听了萧珺这番教诲,如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又问道:“好歹裴虔通也不得好报,也算报了祖母的亡国之恨。”
萧珺摇了摇头,拄着手杖,进了屋子,轻轻摇头说道:“无恨了,再也无恨了。斩首也罢,流放也罢,淡看恩怨吧。”
过了一段时间,萧珺一人独坐前堂,正在翻阅老黄历,萧嗣业带着捷报来到杨府,一见侄孙到府上来,是许久未见,倍感亲切,杨政道也来到前堂陪着说话。
萧嗣业满面喜悦,躬身施礼:“侄孙儿拜见太夫人。”
“免了,免了。”萧琤喜道:“嗣业今日怎么有兴致,到府上来看老身啊?”
“天大的喜事,年前唐兵大败突厥,苏尼失部倒戈归顺,俘获了颉利可汗,如今得胜回京。”萧嗣业道。
“大汗也回京师了?”
“是啊,只不过义成公主,拒不归降,死于漠北。”
“唉……”萧琤长叹一声:“当年承蒙义成公主收留,咱祖孙才流亡漠北,她有恩于老身,老身却不能再见公主一面。”
萧珺哀叹内疚,心里酸楚,萧嗣业安慰道:“陈年往事,太夫人莫要太过伤感。今日我带来不少珍馐美味,欲陪太夫人和政道一起,同桌共饮。”
杨政道说:“兄长这个提议好,想当年我祖孙三人一起流亡,许久不曾团聚,不如今日陪老祖母多喝几杯,叙叙旧情。”
萧珺一看孙儿和侄孙儿都陪在身边,难得团聚,自然高兴,便命杨政道下去准备酒菜。萧珺又问萧嗣业:“嗣业今日如此有兴,莫不是为了庆贺大败突厥吧?”
“太夫人有所不知,颉利可汗兵败被俘,塞北草原群龙无首,皇上命我为使,出使草原,臣服漠北各部盟。”萧嗣业道。
“哦……”萧琤乐道:“能得皇上重用这可是好事。”
“是啊。”萧嗣业又道:“只不过草原大漠,长途跋涉,此行少说也有三年五载,不能时常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无妨,无妨。”萧珺道:“侄孙儿也是英雄华年,与其留在京中养尊处优,不如建功塞外,励志四方,定有作为。”
萧嗣业踌躇满志,欣喜不已,言谈之间,杨政道已备好酒菜,祖孙三人一同入座,喜得举宴,不做细表。这才是:
大唐望族出萧门,满朝朱紫沐洪恩。
两朝君王称梁帝,八位宰相列唐臣。
江南方寸曾铭记,塞北万里亦留痕。
隋唐兴亡三百载,贵胄世出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