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率水军顺江东下,威逼江南水陆要冲峡口。峡口隶属荆州管辖,镇守荆州刺史陈慧纪自从狼尾滩失守,便不断派轻舟快船送往建康,请求援兵。
陈慧纪的奏报送到中书省,掌管的军机的两位中书舍人一个叫施文庆,另一个叫沈客卿,这两个是陈后主的得力宠臣,却也都是腐败无能之辈。施文庆是个笔墨书生,一看急报,便说道:“你看这陈刺史的急报,除了要钱就是要粮,这些地方官,就知道伸手给朝廷要,朝廷哪里能弄这么多钱粮?”
沈客卿道:“长江乃是天险,自古无人能渡江南下,周瑜曾克敌于赤壁,谢安也克敌于肥水,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唯独这个陈慧纪拿着打仗要挟朝廷,税赋收不上来,还要这要那,不必理他。”沈客卿和施文庆,扣下荆州刺史陈慧纪的八百里急报。
中书省的急报被搁置,但送往兵部的奏报,却在朝中传开,陈朝官员个个焦急万分,等待着陈后主陈叔宝上朝理政。
等了一连数日,陈叔宝才慢慢吞吞到洪恩殿早朝,大将军萧摩诃道:“启奏陛下,臣有一道急奏。十二月初三,隋将杨素水陆分兵,夜袭狼尾滩,守将戚昕兵败,如今有兵临峡口,荆州请求急援。”
陈后主听了奏报,便问沈客卿:“沈客卿,怎么没听你说这事啊?”
沈客卿赶忙言道:“回禀陛下,狼尾滩不过前哨,并非险要,荆州江面有铁索拦江,木栅筑寨,隋军的黄龙战船除非会飞,否则岂能过江。”
大将任忠奏道:“陛下,杨素攻取狼尾滩,逼近峡口,目的要切断长江东西支援,水军若不能东西互援,天险便难以守卫。”
大将樊猛奏道:“前些日子,江面木屑顺水东流,必是隋军又打造战船,势在必夺,陛下不可掉以轻心。”
陈后主没了主意,便问宰相孔范,孔范也是个文人出身,哪里懂得带兵打仗,便奏道:“臣以为陛下可效仿先贤,遣书励兵。”
“何为遣书励兵?”
“陛下可做首诗歌,传送将士,诗词短小精湛,朗朗上口,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岂不胜过十万铁骑?”
萧摩诃一听,便质问宰相孔范:“敢问孔相,前方战事吃紧待援,你送首诗歌算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送首诗歌,这是遣书励兵,此乃典故也。”
萧摩诃不屑于同孔范争论,向陈后主言道:“臣萧摩诃愿率五千舟师,增援荆州,倘若不胜,甘当军法。”
陈后主见二人争执不下,这才开口劝道:“萧将军莫慌,孔爱卿这是妙计,朝中江总的诗词最好,可代朕赋诗,激励三军。”
另一位宰相江总,出列言道:“臣遵旨。”
江总也是个文人出身,带兵出战的本事没有,说起舞文弄墨、夸夸其谈却毫不含糊。
这时,有小太监拿来笔墨,搬来桌案,江总那是南陈绝顶诗人,不加思索,提笔边来,写道:
朗朗乾坤白玉天,万里江防起雄烟。
铁链蔽江如神锁,湍急逆流护山间。
横槊赋诗空怀志,草木皆兵仿先贤。
踏破江浪逞神兵,但教隋主哭魂眠。
陈后主一看,龙颜大悦,夸道:“此诗慷慨激昂,雄魂万里,何愁前方将士不破隋兵。速速派轻舟快船报送荆州,鼓励三军,奋勇杀敌!”
萧摩诃、任忠等将一看这般计策,唉声叹气,怒视江总,却不敢顶撞。
陈国遣书励兵,朝堂之上的大臣私议纷纷,唯有直阁将军裴蕴心怀异样,裴蕴虽是陈国的将军,但是裴蕴的父亲却投奔了大隋,所以不交战的时候父子二人便是各自使者,两国开战,裴蕴就做了隋国的内应。
如今裴蕴一看陈后主昏庸无能,暗想终究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便按事先谋划,写了告密信件,派亲信张伍送往扬州,向隋军告密。
张伍是裴家当差多年的家丁,趁着夜色昏暗,独驾一叶轻舟,拨开水花,借着一抹月光,驶离南岸,直奔江北。
张伍泛舟来到北岸,见四下寂静,悄无声息,便悄悄登岸。刚刚趟着水走上岸边,只见草莽之中,猛然跃出几个黑影,数把明晃晃的刀背,划破黑暗。
“大胆细作!”一个兵士喊道。
张伍定睛一看,竟是几个埋伏的隋兵,立刻赶忙摆手:“误会,误会,在下江南密室,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见参事裴忌。”
一个隋兵提刀走到近前,搜了搜张伍身上,并无兵刃,便相信了张伍所言,押着张伍去见隋军参事裴忌。
隋军参事臣裴忌,此时正在扬州大营,原本已经宽衣睡下,听说南岸有密使要见。心中一抖,暗想南岸来信,必是自己的儿子裴蕴要事奏报。
“速传南岸密使来见!”
两个兵丁押解着张伍来到帐中,裴忌一看张伍正是自己的老家臣,装作神情镇定,只是挥挥手让左右旁人退下。
等帐内无人,裴忌才起身走到张伍面前:“张伍快快坐下说话。”
张伍坐到一旁,问道:“老爷在北国可好?”
“好,好。”裴忌问道:“公子在南朝怎样,可有要事相告?”
“今有公子密信。”张伍把密信交予裴忌,又低声说道:“听说隋军狼尾滩大捷,陈主听信谗言,不发救兵,已失人心。”
密信之中也写的十分清楚,裴忌喜笑颜开:“老夫速命备些酒饭,你且在此住一夜。明日我就禀报晋王,还滴劳烦你回去报信。”
“老爷放心!”
安排好了张伍,参事裴忌便等次日一早,到晋王行营报信。
等到次日天明,张衡匆匆来到杨广房中,“启禀殿下,裴忌大人求见有建康传来的密报。”
“哦?”杨广一想,正好宫使王文同在行营住着,不如让他看看本王获取的谍报。“让裴忌到中军堂等候,本王稍后便去”
“遵命。”
杨广出了书房,直奔王文同房中,“王公公,建康来了十万火急的密报,一起去中军堂商议吧。”
“殿下是主帅,自去裁决便可,老奴帮不上忙。”
杨广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挽住王文同:“公公是监军,岂能不督察军情。”一番恭维让王文同觉自己也煞有介事,迈着方步去了中军堂。
杨广与王文同走进大堂,裴忌躬身作揖:“下官裴忌参见元帅、监军。”
“裴大人,建康有何消息?”
“我儿裴蕴已送来密报,陈国荆州刺史陈慧纪在峡口已经吃紧,请求救援,陈后主按兵不动,只是赋诗鼓励。”
杨广一捶桌案,“好!”在一旁的王文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杨广乘兴说道:“速将此密报,告知清河公杨素,火速攻打峡口。”
“遵命。”
裴忌转身离开,王文同还没琢磨过来,“殿下,这峡口……”
“公公不必多虑,只等捷报便可。”
王文同见杨广调兵发令干净利落,精神矍铄,心中也是暗暗赞叹,这元帅哪像个饮酒伤身的人,到是十分精明能干。
清河公杨素、荆州总管刘仁恩合兵东进,僵持在峡口,交战一触即发。陈国荆州刺史陈慧纪整日难眠,千等万等,盼来了建康的轻舟快船。
陈慧纪一看建康的使者匆匆忙忙,急着跑来,赶忙迎到屋门口,“使者辛苦,朝廷筹集了多少兵马粮草。”
使者掏了掏袖兜,拿出一封书信:“陛下的增援书信已到。”
陈慧纪心中一片疑惑,既然是来援,为何只是书信一封,莫非是锦囊妙计,陈慧纪打开书信一看,正是江总的写的那首励兵诗歌。
“为何只是诗歌一首?”
使者道:“陛下要‘遣书励兵’,陛下还嘱咐下官,‘遣书励兵’乃是兵家典故,请大人务必深刻领悟,让前敌将士互相传唱诗歌,莫辜负陛下一番苦心。”
陈慧纪怒从心头起,“啪!”狠狠拍了桌子,揪住使者问道:“这是何人给陛下出的主意?两军交战,血肉横飞,拿首破诗愚弄三军,究竟何人献策?”
别人不敢如此发怒,但陈慧纪是陈后主的族叔,手握重兵,屯守荆州,身份非同一般臣子。使者吓得魂不附体,赶忙答道:“将军息怒,这是宰相孔范献策,尚书江总作诗。”
“呸!”陈慧纪一把推开使者,怒骂道:“我陈国江山早晚葬送这些穷酸书生手中!”
这时,副将顾觉来报:“启禀将军,隋军猛攻峡口,峡口水寨告急。”
“传我将令,命将士死守,凡杀死隋兵者,割下鼻子,重重有赏。”
“遵命”。顾觉领命退下。
陈慧纪满面焦虑,又对使者言道:“我虽说重赏,但钱粮急缺,你速回建康告知陛下,若再不援济钱粮,长江必为隋军截断。”真可谓:
赋诗一首高歌昂,错把战场当书房。
文人兵法实可悲,愚把江山送国殇。
杨素、刘仁恩率兵猛攻陈军水栅营垒,陈将吕忠肃率军据西陵峡口抵抗,峡口乃是险要,隋陈两军激战四十余次,隋军战死五千余人,峡口仍在陈军手中。
隋军副将李圆通收到晋王杨广催战的信函,急匆匆去见杨素。此时,清河公杨素正一个人披着衣裳,独坐中军帐外。
李圆通道:“禀告总管,晋王急件。”
“殿下怎么说?”
“请总管尽快开展,攻克峡口。”
杨素面无表情,只是拽了拽衣裳,战局僵持,迟迟打不开局面,令杨素垂头沮丧,沉吟不语。副将李圆通一看杨素作难,便劝慰道:“总管注意身体,天气越来越冷,小心风寒。”
“唉……”杨素站在中军帐外,只是长吁短叹,无计可施,无奈之余,仰望苍穹。忽然一点凉意落到杨素眉间,杨素不禁打了个哆嗦,猛地抓住对李圆通手腕,说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
“啊?是何良机。”
“你看天。”李圆通也仰天望去,也觉有凉意附脸,言道:“莫非是要下雪。”
杨素道:“古人说西陵有千秋之雪,西陵正属此地,如果江面结冻,何愁铁链木栅阻挡,我关内骑兵,岂不是一马平川?”
李圆通这才明白过来,也是兴奋不已,杨素即刻传令三军,整装待发,等到江面结冻之时,踏过江面,夺取峡口。
果然峡口千年一遇的雪,整整下了一天,到了次日凌晨,果然峡口江面已经冰冻,隋军大喜。杨素号令三军,舍弃战船,打响好炮。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铁骑过江,冲向陈兵水寨。陈兵也从未见过西陵的千年降雪,哪里料到峡口江面上冻,所以这日天也亮的晚了不少,可是忽然听到一阵还杀,竟见隋军,铁骑过江,直到峡口南岸。
隋军踏过冰河,直到峡口南岸,这晚正是戚昕当值,哪里想到千载难逢的降雪,造成江面冰冻,戚昕刚刚上马还未看清怎么回事,便被李圆通一刀砍掉人头,毙命水寨。
主将战死,其他陈国兵士早已吓得魂飞胆丧,纷纷跪地求饶。李圆通喊道:“隋主有诏,归顺者一概优待。”想跑的陈军将士,也懒得逃走,纷纷跪降。真算得:
浩浩江面起尘埃,骁骑飞奔一路白。
踏过铁链似草芥,推倒木栅成平台。
成败由天不由人,中华统一也应该。
天堑自古谁人越,铁马冰河卷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