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书院大考,尽管平淡无奇,但还是在长安城掀起了一丝涟漪。无他,读圣贤书,向来是门阀权贵的特权,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泥腿子了!于是乎,一场阴谋逐渐形成,整个朝堂一片寂静,暴风雨前的宁静。
今夜皇家赐宴,朝堂上凡是叫的上号的都来了,武将居左,文臣居右,李小白不文不武,傻傻的站在中央,不知所措。幸好碰到了程咬金,在他的指点之下,排在武将之列。
“三原县子,你凑到武将堆里作甚,还不过来?”
闻声见人,原来是房玄龄,刚要迈步过去,被程咬金拉住:
“原来是房相,贤侄无官在身,又无功名,不久前入俺右武卫军中任职,当然应该站在这一边!”
“不知任何职?”
一般来说,文臣武将交锋,不会穷追不舍,但此时此刻程咬金明显感觉到,房玄龄是有意跟他过不去,刻意将李小白推向武将一边,心中不禁警觉起来,这倒是何意?
“军中医曹!”
程咬金这点机变还是有的,信口拈来,李小白明明无军籍,房玄龄却充耳不闻,不再追问,闭目养神,程咬金来不及思考,便走向不远处的兵部尚书杜如晦:
“科举选才,风声鹤唳!”
房谋杜断的名声果然不是吹嘘的,不久前李二求贤若渴,恢复科举制度,任命了大量的微末贤达,一时间士人欢呼雀跃,我辈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殊不知,李二此举触动了门阀世家的利益,是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接受的。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他们都占据了大部分职位,甚至能够修改部分政令。他们不敢明着对付李二,也不敢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恰巧李小白的书院冒出来了,这就成了他们打击的目标。
“多谢!”此时杜如晦坐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自然要为武将考虑,故有一答,程咬金拱手相谢。
程咬金回到位置上,李小白还一头雾水呢,赶紧问道:
“程伯伯,有结果吗?”
“就你小子鬼精,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杜伯伯说:科举选才,风声鹤唳!”
科举选才跟我有毛关系,都是李二的主意,倒是“风声鹤唳”,有点意思。
“程伯伯可知道风声鹤唳的典故?”
程咬金哪里知晓,风声鹤唳讲述的是秦军奔逃的路上,远处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高度紧张的前秦士兵以为那是晋军的追兵,越发拼命逃窜。杜如晦此刻是什么用意?李二赐宴,哪来的兵事?
众人入席落座,李二姗姗来迟,招呼大家饮盛!夜宴嘛,都有头菜,这不来了。醋芹菜刚刚上桌,魏征见了,食指大动,饭还没吃完,装菜的餐具就见底了。李二笑着说:“魏卿,你说自己没什么爱好,朕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小气鬼李二,保准是又受了魏征的谏言,气着了,这才出言讥讽,不料魏征不以为意,正色道:
“陛下无为而治故没有特别的喜好,臣的职责是为皇上、为天下百姓做事,谏议朝政,难免有张狂冒犯之嫌。醋芹是收敛之物,多吃有助于臣的言行举止,所以臣特别爱吃醋芹,理在于此。”
李二见并没有打击到魏征,反而被其说教了一番,感触颇深,沉默良久。
“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
“忠臣、良臣有什么不同吗?”李二见魏征又发表自己的高论,直言面君,既是惊喜,又是害怕,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你,切莫误了朕的大事。
“古有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逄、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
李二听候哈哈大笑,好你个魏征,平日里敢言触龙鳞的你哪里去了,竟然自比比干!有趣,有趣,是在有趣!
程咬金不知道其中的典故,便求问李小白,李小白便将其中的道理一一讲明:
“比干因谏而死,为国守忠,其气节为周人敬佩,故周朝就大力的宣扬比干为国之精神!此刻魏征有贬低自己之意,故圣上喜不自胜。”
“原来魏征也这般风趣!”
李二笑罢,满饮爵中长安醉,大挥衣袖,朝殿下诸臣望去,大声道:
“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何在?”
“臣在。”李孝常宗室大臣,隋朝大将李圆通儿子,唐高祖李渊族弟,起身应答,并无异常。
“右武卫将军刘德裕,何在?”
“臣在。”刘德裕出列。
“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何在?”
“臣在。”
“朕待你三人如何?”
“君恩深似海,臣等感激涕零!”
“是啊,还记得当年孝常献出永丰仓军粮,率众归降,是何等的大义凛然,至今朕仍感动不已,后授尔光禄大夫。”李二说完,走到李孝常对面,亲自给倒上酒,君臣饮盛,有来到刘德裕面前:
“刘德裕,自入唐以来,一直跟在朕的身边,官拜右武卫将军!”
“长孙安业,观音婢的异母兄,朕为秦王时,你便是护卫左右,及朕上位,又将宫殿门禁的守卫之责交付与你,不可谓不重!”
李二与三人一一对饮,回望旧事,历历在目,一件件一桩桩,令群臣侧目,都不晓得圣上是何意,只有几个朝堂老狐狸,稳坐钓鱼台。李二每每说到三人护主奔赴险地之时,都逐个碰杯,感谢当年丰功伟绩。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往事也回味了,李二走上高台,大声喝道:
“尔等三人可知罪!!!”
三人面色煞白,跪拜不敢言,此刻李小白对李二龙威感触极深,似乎在他面前,自己犹如一叶扁舟,时时刻刻忍受着风吹雨打,不知来自何处,又不知何时结束。李二越是不言,朝臣越是心惊。
“既然你们不说,朕替你们说!朕待尔等如心腹,如手足,高官厚禄,高爵显位!!可你们呢,竟然密谋造反,是何居心?”
李二也许是心累了,挥挥手,让侍者说明详情:
“昨夜,李孝常之子说:我父好酒豁达,有汉高之风,手握禁兵,而左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右骑卫大将军长孙顺德、郎将元律、城门郎韦元整等深亲善,今起大事,啸命必成,不宜屈於人下。”
侍者点名的几人皆怒目而视李孝常,好你个莽夫,找死也别拉上我啊,交友不慎呐!
“刘德裕又说道:我出生当日天有异象,当汝请。又逢大业初年童谣:‘白杨树下一池水,决之则是刘,不决则为李。’但李在未决之前,刘居已决之后,明知李氏以后天下当归我家,当为决之,顺天之命耳。”
“德裕乃与孝常之甥统军元弘善及监门将军长孙业谋以入直之夜,勒兵以起大事,尊李孝常为帝。”
李二越听越气,直哆嗦,时不时的喘粗气,都是朕太心慈手软,念天下初定,人心不稳,授尔等高官厚禄,尔却心怀虎狼之心,其心可诛。
就算李小白此时再愚昧,也明白了“风声鹤唳”所指,原来李氏有人心怀不轨,联络了外戚,再加上看大门的,想造反啊!我滴个乖乖,原以为皇家夜宴本是欣赏下歌舞,听几首曲子的事,没想到有人要造反啊!这下我看谁敢拿我书院说事,再触怒了龙颜,满门抄斩!
众人散去,长孙皇后自知有愧,跪于帝前,哭泣道:
“安业罪死无赦。然向遇妾不以慈,户知之;今论如法,人必谓妾释憾於兄,无乃为帝累乎!”
李二不知如何安慰观音婢,独坐台阶,望向星空。
回程的路上,李小白觉得不太安全,执意要坐程咬金的车驾,就夜宿程家庄了,等明日天亮再说。
这一夜有无数人彻夜难眠,浮在明面上的是这三家,谁晓得幕后主谋又是谁?恐怕只有李二有所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