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截击

松赞干布用诈降计,逃出生天之后,也不多做停留,便直扑石堡城而去,石堡城此时的战略意义虽然已经不大,然凭借着石堡城的险峻,防御唐军的进攻,保住性命,却问题不大。

此次出战一败再败,等到暂时脱离了危险之后,松赞干布的一口气没提上来,坐在马上便鲜血狂喷,一条命也只剩下了半条,他的身子原本就垮了,如今再遭逢这样的大败,更是支撑不住了。

纵横天下大半生,松赞干布还从来不曾遭受过这样的惨败,看看身边,四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不到五万残兵败将,松赞干布的心里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赞普!穿过了这条密林之后,再翻过一座山,就是石堡城了!”一个吐蕃将领催马走了过来,看着伏在马鞍上,面色苍白的松赞干布,也不由得一阵担心。

如今吐蕃遭此大败,松赞干布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不然的话,吐蕃的天可就要塌下来了。

松赞干布面无血色的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先进入石堡城暂时休整,在派人给逻些的芒松芒赞世孙送信,让他尽起全国大军前来接应,开春!等到开春,我一定要向唐人讨还这笔血债!”

松赞干布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嘶哑,几乎就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身旁的人见状,都在担心,他们在担心松赞干布身体的同时,也在担心着松赞干布的疯狂会不会将吐蕃拖入灾难,如今吐蕃和大唐两国的仇怨是越积越深,几乎到了无法缓解的境地,他们都很清楚,大唐是绝对不会放过吐蕃的。

“赞普!我这就派人去逻些送信!”

派去逻些的人出发了,松赞干布伏在马鞍上,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向大唐复仇,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大唐岂会放过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四十万大军被剿杀,俘虏,吐蕃元气大伤,趁你病,要你命,这个道理杜睿岂会不懂。

松赞干布却完全没有这个担忧,因为百十年来,中原人就从来没有过攻入高原的先例,在高原,那里是吐蕃人的天下,除了吐蕃人,但凡上去的,能有几个活着下来。

“快!快!快!”

席君买骑在马上,立于道旁,使劲挥着胳膊,大声吼叫:“弟兄们!吐蕃人狼子野心,窥伺我中华久已,如今吐蕃狗的赞普松赞干布就在眼前,追上去,宰了他,我们就是不世之功!弟兄们!加把劲儿!”

席君买大吼着,此处身处高原,环境照比青海湖那边更加恶劣,这些天追击下来,席君买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宿营之时,几次都咳出了血丝,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松赞干布能在宁海小道,逃出升天,都是他的责任,现在杜睿又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立不立功倒是无所谓,他只是想赎了自己的罪责。

放走松赞干布,就是给吐蕃留下了一口元气,一旦华夏有难,这些鼻子像狗一样灵敏的吐蕃人,肯定会立刻扑上来,他不能给吐蕃人这个机会,必须将松赞干布留在这里。

“人家禁卫军,以少胜多,杀了那么多吐蕃狗,现在也该我们戍卫军发发威了,别让同袍小看了我们!快!快!松赞干布就在前面!”

尽管困难重重,不少戍卫军产生了高原反应,咳血,虚脱都是家常便饭了,可是强大的意志力却让他们忍住了所有的不适,一个个仍然士气高昂,人人眼里闪着炽烈的光芒。

席君买很清楚,松赞干布逃走,唯一的去处就是石堡城,在石堡城收拢败军,而后凭借着石堡城的险峻,继续抗拒天兵。

让松赞干布进了石堡城会怎样,席君买很清楚,他在安西多年,大唐和吐蕃围绕着石堡城的争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那座城即便是在他的眼中,都是个天大的难关,因此绝对不能让松赞干布活着回到石堡城。

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越过一道涧,又是一道涧,在高山密林里行军,高山、沟壑、深涧多不胜数。

终于,前面出现一座悬崖,壁立千仞,刀劈斧削似的,乍一望,脖子都会扭疼。席君买打量着前面的悬崖,眉头一挑,眼中精光暴射。

这个地方是席君买早就计算好了的,他在暗地多年,对这里的山川地形再熟悉不过,哪里有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松赞干布要逃去石堡城,他如果只是在后面追击的话,根本就追不上。

既然如此,就只能兵行险招,席君买知道,只要翻过这道悬崖,就能绕近道,拦截吐蕃的败军,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将军!你是想我们该不会要从这里爬上去吧?”一个校尉装扮的人走了过来,仰头打量着悬崖,有些疑惑。

“没错!我们就是要从这里爬上去!”席君买重重的点了点头,冲属下大声道,“这里是我们赶到前面去的捷径!若是不从这里爬上去,我们就要绕行五七天的路程。五七天以后,我们再也追不上松赞干布,要想拦下松赞干布,只有这一条捷径,没得选择,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大唐危险的敌人逃出生天,弟兄们,你们来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

“不愿意!”戍卫军的吼声震天响。

可是斗志,士气是一回事,真的要做起来,确实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人能胜天,人能胜天,这句话喊了多年,可真要是遇到了无法征服的情况,单单凭借人力,凭借勇气,真的就能战胜老天吗?

“咕咕!”校尉吞了口口水,为难的看着悬崖峭壁,犹犹豫豫的道,“将军,不是我们胆小,可是,这地方,我们能爬上去吗?”

这问题正是戍卫军将士们的心中所想,无不是目光炯炯,打量着席君买,等待他的回答。

“能!”席君买大声回答,接着目光坚定的打量着属下,接着道,“我们必须能,否则让松赞干布逃了,我们就是大唐的罪人!因此我们必须能!不能也要能!”

“可是”

校尉面色发苦,虽然他们不怕死,可是他们毕竟只是人,不是长有翅膀的鸟,这能直接飞上这悬崖峭壁去,看着这陡峭险峻的悬崖,恐怕就是飞鸟,想要上去的话,中间都要休息一下,否则的话只怕都要力尽而亡。

席君买也知道将士们很为难,没有再说话,而是下了马,把身上的盔甲脱下,扔到了一边,身上只着薄甲,快步来到悬崖前,手脚并用,就要爬上去,他要给将士们壮胆,给将士们做一个榜样。

“将军不可!”一个校尉跑了过来,将席君买拦住,咬了咬牙,道:“将军,还是让我来吧!我从小就长在山里,爬高摸低的习惯了,还是末将先去探探路!末将要是上去了,将军再上也不迟!”

“不!我第一个上!”席君买断然拒绝,“翻过这座悬崖是我提出来的,我必须第一个上!”

“将军,让我们试试吧!”

席君买一席话,顿时让戍卫军将士的心里都暖暖的,不少兵士上前,争着要先上去,就好像上面堆着金银财宝一样,争先恐后的说道,不熟悉情况的人,谁能想到,上去的话,生机不大,死倒是很有可能!

“我得第一个上,因为我是你们的主将!”席君买大声打断了将士们的话,他非常清楚,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任何的言词都有是多余的,唯有行动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将是兵的胆,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退缩,他必须给将士们做出个样子来,他是主帅,他第一个上的话,对将士们的军心士气有着莫大的鼓励作用。

席君买未再多说,而是直接采取了行动,手脚并用,抓着突出的岩石,就爬了上去,他的身手非常好,这一爬起来,只一会儿功夫,就离地十余丈了。

戍卫军的将士站在下面,看着席君买攀爬悬崖峭壁,个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差点儿就要蹦出来了。

他们虽然愿意代替席君买第一个行险,可是要说他们的心里有把握征服这道悬崖的话,那绝对是骗人的,单单看着都要脖子疼,这等悬崖如何能爬得上去。

可是席君买愣是二话没有,直接就爬,仿佛好像是平日里的游戏一样。

扭过头来,冲属下的兵丁挥挥手,大声道:“是男爷们儿的,就给老子上,别让老子瞧不起你们!老子就在上面等你们!上!”

席君买也是出身大户人家,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自称过老子,没想到今天却破戒了,他的话说得粗俗,但是将士们的士气,却被他这几句粗话,一下子就激发了出来。

活着干,死了算!

人家大将军都不在乎一条性命,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个死,反正死了,牌位也能进忠烈祠,受万代供奉,他们都是些平民百姓,为了生计才从军的,一条烂命,值得什么。

上!

席君买看着将士们蜂拥着朝悬崖扑了过来,手脚并用,朝悬崖上爬去。席君买微微一笑,回过身,凝神静气,再次攀爬起来。

这一次,席君买一直爬到一多半的位置上,回过头来,朝下一望,这一瞧不打紧,心中一颤,手脚有些发软,差点儿摔下去。

攀爬最怕的就是回头朝下看,这一看犯了大忌,好在他的胆量不错,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继续朝着上面爬了上去。

戍卫军原本就在安西多年,虽然不如吐蕃人那么能穿山越岭,但是一个个也练就了一手出众的攀爬功夫,特别是在席君买这个主将的激励下,人人焕发出高昂的斗志,热血沸腾,悬崖虽然陡峭险峻,却是难不住他们。

不得不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席君买做众人的榜样,戍卫军将士们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似的,一点一点的朝上移动,还算顺利。

然而,这种顺利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出现了意外。一个戍卫军兵士一个失手,抓住的一处凸起松动,这个戍卫军兵士心下一慌,便惨叫着从悬崖上摔了下去,砸在悬崖底上,瞬间成了一摊肉泥,血红一片。

“啊!”

这意外一出现,立时引发连锁反应,有几个戍卫军兵士眼见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同袍转眼间就命丧黄泉,也是心惊胆跳,手脚发软,接二连三从高处跌落,被摔成肉泥,血水混着肉泥让崖底一片耀眼的红色。

这还不算,有不少戍卫军只觉手脚发软,虽然没有摔下去,却是再也不敢动弹,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敢乱动,看他们的样子,真恨不得长在悬崖上,一个个脸色苍白,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席君买朝下一瞧,只见万丈悬崖,很是骇人,尽管他胆量大,也是一阵阵心惊肉跳。可是,处此之情他不仅不能表现出丝毫惧怕,还要为戍卫军鼓劲儿,大声吼起来:“都不要向下看,稳住心神,往上!往上!翻过这道悬崖,松赞干布就在前面!杀了松赞干布,你们就是大唐的英雄,要是让他走了,我们全都是大唐的罪人!别往下看,别害怕,都是男爷们儿,千军万马都闯过来了,死算个球!”

席君买的一番话,就好像巨锤狠狠的敲在了戍卫军的心上,也幸好这些戍卫军久在安西,心理素质磨砺的相当不错,控制能力很强,竭力控制之下,混乱并没有再扩大,虽然还是不时的又意外发生,但是将士们都没有惊慌失措,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咬紧了牙关,继续朝着上面攀爬着,席君买见状也是长吁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若是再出现混乱,一定会引发更大的连锁反应,会有更多的人摔下去,那对戍卫军的军心士气打击很大,未必能爬上去。

席君买爬到一块突出的石头后面,终于可以歇会了,喘着粗气,大声鼓励戍卫军:“弟兄们,吐蕃狗就在前面!松赞干布就在前面!我们爬上去,就能活捉松赞干布!”

活捉松赞干布,那可是不世功勋,踏上了军人这条路,谁不盼着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巨大的诱惑就在前面,心里的畏惧也被他们扔到了脑后。

席君买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手脚并用,加快速度,继续向上攀爬,一口气就上到了山顶,趴在地上直喘粗气。人就是这样,一旦憋足了的一口气泄了,整个人就会软下来,跟面团似的,唯有趴在地上喘气的份。

“将军上去了!将军上去了!快啊!爬上去,活捉松赞干布!”

席君买还没有爬起来,身后的戍卫军就爆发出惊天的吼声,个个眼睛血红,原本有些乏力,眼下突然之间就是生龙活虎,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似的,手脚并用,就好像是在飞一般,飞快的朝山巅爬去。

席君买上到山巅,无异于一剂猛药,戍卫军仿佛打了大胜仗似的,只一口气功夫,就离山巅不远了。

戍卫军接二连三的上到山巅,个个趴在地上直喘粗气,仿佛这是他们这辈子最疲累时的刻,事实上也是如此。

真的爬上来了?!

戍卫军的将士们喘息一阵,回头打量着方才几乎要了他们姓名的悬崖峭壁,兀自有些难以相信,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处悬崖居然当真被征服了?

即便是在后世,要是不借助登山工具的话,要爬上这处悬崖,也一样是个奇迹,可是如今这些唐军居然真的成功了。

此时就连完成了这一壮举的戍卫军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个抱在一起,大声痛哭了起来。

“我们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席君买并没有制止将士们的庆祝,只是在一旁看着,将几个校尉叫了过来,让他们统计人数,虽然是成功了,但是他们同样也付出了代价。

两万戍卫军摔死了近千人,这已经是不小的损失了,好在其余的全都爬了上来,如此损失,还能承受。

“弟兄们,那些弟兄不会白死的,我们去活捉松赞干布,只要抓住了松赞干布,功劳也有他们的一份!”

席君买逼着戍卫军的将士爬上了这等人力几乎不可能征服的悬崖,即便是在后世,人们借助先进的登山工具,想要爬上这么一座悬崖,也不是见容易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徒手就完成了,要是杜睿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不已。

杜睿行军作战,一向不喜欢弄险,他更喜欢的是,谋划好一切,让敌人自己往他设置好的陷阱里面跳,用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而且像席君买这等疯狂的举动,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这一千多人在杜睿的眼中,完全是可以避免的牺牲。

可席君买行军却偏偏喜欢剑走偏锋,如果是杜睿率军追击的话,就不会走这么一条险路,可席君买就偏偏走了,而且他还成功了。

可是一想到居然有上千老弟兄丧身在了这个地方,席君买的心里也不禁一阵难受,都是跟着他多年的老兄弟了。

席君买在安西效力多年,再加上他本身就爱兵如子,属下的将士,几乎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方才差点的时候,他也看了,冯中没了,大个子没了,毛蛋没了,锁柱也没了,这些都是好兵,一个个在战场上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兵,可是如今全都没了。

不过为了能活捉松赞干布,为了能彻底解决大唐西陲的边患,他别无选择,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以一场胜利,来告慰那些英灵了。

席君买想着,突然站起身来,大声下令:“活捉松赞干布!”

在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戍卫军个个龙精虎猛,闻令全都跳将起来,眼里射出炽烈的光芒,恨不得立时冲到吐蕃军中大杀一通。

“活捉松赞干布!活捉松赞干布!”

戍卫军的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齐声呐喊着,声动九霄,直达天际,连悬崖这样的险地他们都征服了,还有什么能难住他们的呢?更别说,从悬崖出发,就能截住吐蕃败军,这将是一个大胜之仗,巨大的功勋就在眼前,一分力气也要当十分使用。

席君买选定的拦截地点相当的险要,戍卫军只要赶到那里,就能把吐蕃军队拦住。

然而,战事的进展出乎席君买的意料,松赞干布的逃跑速度很快,他们还没有到达那处险要之地,就遇到吐蕃败军了。

吐蕃败军有五万多人,全是吐蕃的精锐,遭遇之地又是一片开阔地,吐蕃败军虽然狼狈,却是骑兵,戍卫军的士气虽然高涨,然却舍弃了战马,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有利于吐蕃,而不利于戍卫军。

“弟兄们,松赞干布就在前面!杀!”席君买很清楚胜败就在此一举了,没有丝毫犹豫,挥着战刀,率先就冲了上去。

“杀!”

主将都冲上去了,戍卫军也是士气倍增,人数少又怎样,那些禁卫军能以少胜多,他们为什么就不能,骑兵又怎么样,当年大唐和突厥开战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情况,一样用步卒战胜了突厥铁骑,一时间,戍卫军爆发出惊天的吼声,好象下山猛虎般,对着吐蕃败军就冲了过去。

“杀啊!”

“杀光这些吐蕃狗!”

“宰了他们!”

戍卫军呐喊着,就好像发了疯一样的朝着吐蕃败军就冲了上去,没有丝毫的畏惧,没有丝毫的胆怯,有的只是狂热的杀气,滔天的战意。

那些吐蕃败军突然撞上了这么一群疯子,一时间也纷纷楞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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