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王府的事眼见是沾不得了,苏云吩咐绿柳把衣裙做好先放一放,不着急送过去,至少等那边魇镇之事平息了再送过去,免得又惹祸上身。只是罗妈**长生牌位却是不能再耽搁,她早早吩咐小巧备车,去安国观。
安哥儿自打苏云回来,便一时一刻也不肯离了她,小人儿像是被吓怕了,只怕娘亲又撇下他,眼看着要出门,安哥儿却还是腻在她身上,抓着衣裳不肯放手,苏云自打前次之事后,是怎么也不肯让他跟着出门了,只得哄得他睡了,才交给乳娘:"若是一会子醒了,就哄着他玩一会,我去去便回来。"
乳娘抱着睡着了还抽着鼻子的小家伙,笑着道:"娘子放心,哥儿起得早,怕是要睡上两个时辰呢。"
苏云这才带着小巧出了门,老柯驾着新买的马车在门口等着了,她扶着小巧的手正要上车,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招呼:"云娘。"
回头看时却是邹霖,苏云顿时变了脸色,眉头紧皱,想不到他还敢来,自己先前已经是把话都说绝了,邹霖又是个要脸面自大之人,怎么会还肯来见她。她强压住心头的厌恶和不耐,冷冷开口道:"邹大郎有何事又来寻我。"
邹霖也觉得很是不自在,脸面上挂不住,他是何等自负之人,却是要舔着脸几次三番来见这个被自己赶出门去的女人,若不是没了法子,他也不会这般不顾脸面。他轻轻咳了一声,掩饰着尴尬,开口道:"你这是要出门去么。"
苏云不理会他,径直上了车,隔着帘子道:"我有事要去安国观,邹大郎还是请回吧。"
邹霖好容易才不顾脸面来见她,哪里肯就这么罢休,忙道:"我送你去吧,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门不便。"
苏云挑开帘子,防备且冷漠地看了看他:"不必了,我与大郎并不相熟,你去更是不便。"放了帘子,吩咐老柯启程。
看着苏宅的马车开动了,全然不理会他,邹霖已是压不住怒气,却也没有法子,他如今是没了法子,只有苏云或许能帮他一帮,哪里能这么轻易就罢手。他翻身上马,与跟着他来的高福道:"去安国观。"
高福看了一眼自家郎君,轻轻叹了口气,跟着他向安国观骑去。
马车里的苏云却是不知道邹霖已经追了过来,她只是郁郁地吐出口气,依靠在马车里,邹霖这么时不时过来纠缠总不是办法,若是有一天看到了安哥儿怕要坏了事,他必然不肯让自己的儿子跟着苏云在外,还有隔壁住着的柳玉,虽然现在没什么动静,但总感觉跟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引来一堆麻烦,看来还是要尽快解决,不能叫他们搅和了自己和安儿的生活。
马车在安国观门前停下来,苏云才回过神来,打了帘子下去,发现这个闹市中的道观并不大,矮矮的青瓦灰墙,不起眼的正门上挂着道朱漆牌匾,大门半掩半合,一个灰袍道髻的小女冠吃力地提着一桶水出来,倒在门前的沟渠里,见了苏云带着小巧立在门外张望,倒也不怯生,向她们打个稽首,笑道:"居士可是要上香,请进吧,真人正在做早课,很快便可以为居士讲法。"
苏云见这小女冠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生的五官端正,伶牙俐齿,只是肤色黝黑,眉眼深邃,倒不似大唐人氏,更像是混血儿,想不到会在此做了女冠,见她落落大方,又很是亲切,笑了起来:"多谢小道长了。"
小女冠撅嘴道:"我叫虫娘,不是小道长。"一派天真的模样。
苏云笑着应道:"好,多谢虫娘。"
小女冠这才笑开了,推开门道:"居士请进吧,我这就去与真人说。"
苏云带着小巧正要进门,却听身后有人急切地道:"云娘且等一等,我有事要与你说。"是邹霖,他追到安国观来了。
苏云实在是不愿与他纠缠,背对着他厌烦地道:"邹大郎,你为何还要纠缠,前一回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有何事要寻我说!"说着脚下不停进了安国观的正门,她奉完牌位给了香油钱就要回去,安哥儿醒来若是见不到她,又该哭了。
邹霖紧走两步跟着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云娘,你可是与寿王府有来往?"
苏云脚下步子缓了缓,头也不回地向观中香堂走去:"与你何干?"
邹霖嗫嚅着,好半天才道:"你可否替我向寿王殿下求一封荐书?"
苏云莫名奇妙地停下步子,回头望着他:"什么荐书?我不过是个替人做衣裙的裁衣娘子,哪来那么大脸面去见寿王,还求什么荐书?邹大郎你怕是打错主意了吧。"
邹霖顾不得了,一把扯住苏云的衣袖,一脸无奈地道:"云娘,我也是没了法子。你不知道,与我同期赴考的不少都已经拜了李相和吴中丞为座师,得了他们举荐,我却是没有荐书,曹博士是太学学官不能与荐书,如此一来,只怕明年只有落榜了,你知道我这些年苦读诗书,就是为了能够高中,若是中了举我必然风风光光接你回去,就是曹氏也不敢说半句话。如今只有你与寿王府相熟,你千万要帮我一帮。"他早就盘算好了,虽说如今李林甫当朝,但若能得一封亲王的举荐书,那只怕魁首非自己莫属了。
苏云想不到他说出这些话来,更是对他看轻了几分,原以为他是个读书人,又中了乡贡,想来会有几分傲骨和自持,没想到他不顾脸面上门纠缠却是因为想利用自己得到寿王的举荐,真是厚颜无耻!她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不过是个替人做衣服的,哪里能有那等面子,请得动寿王殿下与你写荐书。"
"不会的,你不是与寿王府来往密切么,就是前次圣人千秋宫宴还请了你去,想必是对你十分看重了,你一定有法子的。"邹霖连声道,"若是寿王不行,那就是隶王殿下的举荐也可以,或者建宁王的,你一定能弄到。"他不肯罢休,认定了苏云能够帮他。
苏云厌倦透顶,只觉得此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无耻,不愿理会他,举步欲走,却被邹霖一把拽住:"苏云娘,你难道要坐视不理?难道你以为你与那些个王府有了往来,就可以一步登天看不起我邹家了?难怪我几次三番要接你回去,你都不肯,原来是有了别的心思,想要攀高枝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狠狠瞪着苏云。
苏云终于忍无可忍,再度甩开他的手,强忍着吐他一脸口水的冲动,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邹大郎,不要以为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为了得到名利地位不择手段,连利用被你赶出门的弃妇都做得出来。我的确与几家王府有些来往,但也不过是替王府里的女眷做衣裙,没有什么攀附的心思,并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攀附的,我现在凭自己的手艺赚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为什么要去攀附别人!你还是请回吧,不要再来骚扰我!"
邹霖恼羞成怒,攥紧了拳头狠狠道:"说得倒是好听,休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建宁王分明不清不楚,他已经几次到你宅子里,还骑着马送了你回来,你敢说你不是打着攀上高枝的心思?只是你别得意地太早,建宁王是什么身份,可能真的娶你吗?你一个没人要的弃妇,他只是一时新鲜,不过是玩玩你罢了,最终你也只是被我邹霖所弃的弃妇!"他说着却是拽着苏云的衣摆,牙根咬得格格响,甚是吓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
苏云恨得不能狠狠骂他一顿,只是看他有些失控的模样,不敢再惹他,只是恨声道:"你放手,快放手!"邹霖却是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只是目露凶光瞪着她。
"两位居士,"香堂的门打开来,走出来一位青灰道袍,束着整齐道髻的年长道姑,向争执不休的二人打了个稽首道:"此乃道观清修之地,还请居士自重。"虽然没有指明,平静的目光却是望向邹霖拽住苏云的手。
邹霖不料竟然有外人在,不由地生出几分悻悻,松开苏云的裙摆,却是阴森地看了她一眼,口中道:"云娘,一日夫妻百日恩,莫要以为你能得了高枝就忘了身份,过几日我再去与你好好叙叙旧!"说着一甩衣袖走了。
苏云看着他走远,这才木木地拍了拍被他弄皱了的衣袍,向出言喝止的道姑拜下:"多谢真人。"却在抬头时看得愣住了,这位道姑不就是千秋宫宴上的玉真长公主?她就是安国观的住持真人?
玉真长公主似乎看出她的惊讶,微微一笑道:"苏娘子可是要上香,随我进香堂吧。"笑容亲切随和,看来早已认出苏云来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