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国潢遭申饬 长沙建大团

导读:曾国藩上折言兵事,咸丰做何感想?

湖南团练招募健勇,能否搞出名堂?

左季高快人快语,好友面前无忌讳;曾涤生委婉用机,别人眼里成圣贤。

(正文)曾国藩所乘商船继续前行,眼看省城越来越近。

“唉呀!”船家忽然大叫一声:“大人哪,长毛又来了也!”

曾国藩一听这话,脸色顿变,急忙顺着船家的手指望去,见两只大船,黑乎乎地挡在前头,上面足足站了上百人。

曾国藩再一看旗子,却是绿营旗号,这才放下一颗心来,说道:“这是官船,不用怕。”又对船家道:“只管过去说话。”

商船越行越近,官船上的人已看得比较分明。

官船上队列整齐,旌旗招展,一人坐在当中,用手指着说道:“船上之人,可是大清国在籍侍郎曾大人吗?”

曾国藩听着耳熟,定睛一看,见坐着说话的人正是湖南巡抚张亮基。张亮基右边站着左宗棠、郭嵩焘,左边站着楚勇统帅江忠源、湖南藩司徐有壬。张亮基的后面,则站着三十几位红、蓝顶子的官员。

曾国藩大喜,急忙抱拳施礼,朗声道:“曾国藩拜见中丞大人!”

上得岸来,张亮基同着众官员,抢前一步与曾国藩见礼。

礼毕,张亮基携着曾国藩的手,边谈边往轿旁走。

张亮基道:“涤生,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您老早一天到任——路上也还安静吧?”

国潢正要讲话,曾国藩道:“也还安静。中丞大人,长毛也有水军吗?”

张亮基道:“长毛不仅有水军,而且还很强大!——不是为了接您老,本部院岂敢乘船!”

曾国藩点点头没有言语。

到了轿前,张亮基用手指着一顶绿呢大轿道:“这是本部院特着巡抚衙门,专为团练大臣预备的轿子。请您老上轿,我们回巡抚衙门再详谈。”

曾国藩看了轿子一眼,道:“这等仪仗,涤生是万不敢用的。您老可别忘了,曾涤生还丁着母忧呢。还是换顶蓝呢的吧。”

张亮基道:“您是我大清在籍的礼部侍郎,又是钦命的帮办团练大臣!照理,就该乘绿呢轿子。上轿。”

曾国藩道:“涤生是个丁忧的侍郎,乘蓝呢轿都有些越制——您若真没备蓝轿,我就给您这抚台大人扶一回轿也使得。”

左宗棠这时道:“涤生,张中丞既然请您坐绿轿,您却如何偏要坐蓝呢轿?——这里是湖南,又不是京师!你乘我的轿子吧。”

曾国藩冲左宗棠一笑道:“谢左师爷了!”话毕便向左宗棠的蓝呢轿走去。

张亮基急道:“季高,你把轿子让给涤生,你坐什么?”

左宗棠哈哈大笑道:“中丞大人,季高不是朝廷命官,不受官制限制,就坐一回绿呢大轿吧。错过这次机会,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坐呢!”

左宗棠的几句话,直把个张亮基说的半天哑口无言。

当日,曾国藩、曾国潢等人宿在巡抚衙门。

郭嵩焘因为要为父亲筹办二七,与曾国藩简单客套了几句,又连夜搭乘便舟返回湘阴。

第二天,曾国藩便移住进巡抚衙门右侧的“钦命湖南帮办团练大臣衙门”。

张亮基特意陪着曾国藩一处一处的看视,时不时的便问一句:“可满意?”

曾国藩见张亮基为他准备的这个“团练大臣衙门”和巡抚衙门一般无二,有签押房,议事大厅,师爷办事房,幕僚办事房,而且还多了一个审案大堂和一个能容纳十几人的大牢房。

曾国藩到各屋看视了一遍,心里不由感叹一句:“也真难为了他!”

回到签押房,周升慌忙摆茶上来。

曾国藩对张亮基道:“中丞大人如此心细,真让涤生感动——”

张亮基道:“涤生,您是丁忧期间夺情起复的,是有圣恩的。办事规格和仪仗,只能高于地方,却不能低于地方。颠簸了几日,也真够您受的。如果没什么事,您先歇着。对了,您先着人把关防刻出来。开印办事那一天,我就着人将答应您的十万两银子如数送到。您也知道,藩库里早就无一两银子。现在徐方伯手里的那几十万两银子,都是各省按着圣谕给湖南的济饷。您哪,饷源一有着落,这十万两您还得还给库里。涤生,我不是小气,藩库有藩库的难处啊!”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张中丞啊,涤生为官十几年,藩库有没有难处我还不知道吗?您老但请放心,这笔银子,我肯定要还的。”

张亮基站起身,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涤生啊,我们汉人这官,有时候做得挺窝火呀!”

曾国藩把张亮基送到辕门外,忽然用手指着“钦命湖南帮办团练大臣衙门”的匾额道:“张中丞啊,时人都说长毛的王多、军师多,我看我们哪,王不多,军师也不多,倒是衙门口多起来了!——我看我这里呀,称衙门不妥,改成发审局吧。替地方辑匪辑盗,除贼安民,应该是临时的办事衙门,叫发审局更恰当些。您老以为呢?”

张亮基边上轿边道:“您曾涤生是在籍侍郎,随您怎么办吧。只要您肯出山,无论怎样,我湖南都能多一份力量。衙门也好,发审局也罢,那是您跟皇上之间的事,本部院可管不着。”

送走了张亮基,曾国藩把国潢传进签押房,吩咐国潢带人,将“钦命湖南帮办团练大臣衙门”的匾额摘下来,然后到临街的招牌铺子订刻一块“湖南发审局”的匾额。

国潢一听,登时愣住,说道:“大哥,衙门的匾额可是张抚台挂上的呀,您摘下来不合适啊!何况,在衙门里办差多神气呀。发审局,那不和劝捐局划成一个层次了吗?大哥,您听我一句话。这匾额啊,说什么也不能换。”

曾国藩三角眼一立道:“澄侯,你又在胡说!照常理,帮办团练大臣是不准有衙门的。张中丞设了个衙门,不过是看在大哥做过侍郎的分上。长毛无论怎么闹,国家无论怎么用兵,朝廷的体制都不能乱。澄侯,你还没听懂大哥的话吗?”

国潢很无奈地点了一下头,一脸不高兴地走出去。

试问,“湖南帮办团练大臣衙门”和“湖南发审局”当真有什么区别吗?

不仅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

按大清国定制,衙门都是国家在各省常设的办事机构,准用印,使用朱红印泥;而“局”“办”,则属国家在特定时期临时设立的办事机构,差事办结便撤消,不准用印,只准用关防,使用紫红色水。最初,大清在各省所常设的办事机构,只是布政使司布政使和按察使司按察使两个衙门,而巡抚和总督则是临时派遣官员,所以用的是关防而非印。康熙以后,随着政局的稳定,清廷把巡抚和总督也定为常设,但仍使用紫红色水。

曾国藩从看到“钦命湖南帮办团练大臣衙门”开始,便总觉得有些故意招摇,而“湖南发审局”则就贴切了许多。

国潢走出后,曾国藩马上安排王荆七研墨,他则坐在案边,手抚胡须,一边喝茶水,一边打腹稿。

王荆七把墨研好退出去,曾国藩又思考良久,这才铺开上折用的龙纹纸,挽起袖子,刷刷点点给朝廷上了到省城后的第一篇折子:敬陈团练查匪大概规模折。

折曰:“奏为遵旨帮办团练匪事务,敬陈现办大概规模,仰祈圣鉴事。

本月十三日,准湖南巡抚兹称,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咸丰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奉上谕‘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等因。钦此。又于十五日接巡抚函称:武昌省城被贼攻陷。闻信之下,不胜愤憾。贼势猖獗如此,于大局关系非轻!念我皇上宵旰南顾,不知若何焦灼。臣虽不才,亦宜勉竭愚忠,稍分君父之忧。即于十七日由家起程,二十一日驰抵省城,与抚臣面商一切,相对感欷。

伏惟圣谕团练乡民一节,诚为此时急务。然团练之难,不难于操习武艺,而难于捐集费赀。小民倚财为命,即苦口劝谕,犹迟疑而不应,若经理非人,更哗然而滋扰。非比嘉庆川楚之役,官给练费,不尽取之民也。臣此次拟访求各州县公正绅耆,以书信劝谕,使之董理其事,俾百姓知自卫之乐,而不复以捐赀为苦。庶几有团练之实效,而无扰累之流弊。

至圣谕搜查土匪一节,前月抚臣张亮基曾有一札,严饬各州、县,查拿土匪、痞棍。令州县力能捕者,自捕之;力不能者,专丁送信至抚臣署内,设法剿办。现在各州县遵札办理,屡破巨案,业有成效。臣又以信谕绅耆,令其留心查察本团之匪徒,断不能掩本团绅耆之耳目。绅耆密告州县,州县密告抚臣,即日派人剿捕,可期无案不破。

抑臣又有请者,逆匪既破武昌,凶焰益炽,如湖南、安徽、江西毗连之省,皆为其所窥伺。长沙重地,不可不严为防守。臣现来省察看,省城兵力单薄。询悉湖南各标兵丁,多半调赴大营。本省行武空虚,势难再调。附近各省又无可抽调之处,不足以资守御。因于省城立一大团,认真操练,就各县曾经训练之乡民,择其壮健而朴实者,招募来省。练一人收一人之益,练一月,有一月之效。自军兴以来,二年有余,时日不为不久,麋饷不为不多,调集大兵不为不众,而往往见贼逃溃,未闻有与之鏖战一场者。往往从后尾追,未闻有与之拦头一战者。其所用兵器,皆以大炮、鸟枪,远远轰击,未闻有短兵相接,以枪靶与之交锋者。其故何哉?皆由所用之兵,未经练习,无胆无艺,故所向退怯也。今欲改弦更张,总宜以练兵为要务。臣拟现在训练章程,宜参仿前明祁继光、近人传鼐成法,但求其精,不求其多;但求有济,不求速效。诚能实力操练,于土匪足资剿捕,即于省城防守亦不无裨益。臣与抚臣熟商,意见相同。谨将现办情形,敬陈大概。伏祈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折子写完。曾国藩想了想,又含毫命简,给朝廷上了一个“附陈办团稍有头绪即乞守制片”。

片曰:“再,臣在京师十有四年,往年进京供职之时,臣之祖父母及父母皆在堂。今岁归来,祖父、祖母之墓已有宿草,臣母亦没。其时长沙尚未解围,风鹤警报,昼夜惊惶。即将母棺仓促权厝,尚思另寻葬地,稍展孝思。臣父已老,久别乍归,亦思稍尽定省之仪。今回籍未满四月,遽弃庭闱,出面莅事,不特臣心万分不忍,即臣父亦慈爱难离。而以武昌警急,宵旰忧劳之时,又不敢不出而分任其责。再四思维,以墨绖而保护桑梓则可,若遂因此而夺情出仕,或因此而仰邀恩叙,则万不可。区区愚衷,不得不预陈于圣上之前,一俟贼氛稍息,团防之事办有头绪,即当专折陈情,回籍守制。乌鸟之私,伏乞圣上衿全。所有微臣下情,谨附片奏闻。”

曾国藩将折片交由湖南巡抚衙门拜发的同时,又给湖南巡抚衙门和京师军机处分别上了“请刻湖南发审局”和“请赐训钦命湖南帮办团练大臣曾”两枚关防呈文。

“请刻湖南发审局”的呈文当天就批转回来,上面多了“核准照刻”四字和巡抚衙门的紫花大印;“请赐训钦命湖南帮办团练大臣曾”的呈文则连同折片由巡抚衙门一同代发。

曾国藩收到巡抚衙门批文的当日,便让国潢连夜请人镌刻“湖南发审局”木制关防一枚。

曾国潢心里虽老大的不愿意,但也不敢违命。

第二天一早,“湖南发审局”关防送到签押房。

曾国藩拿起关防与自己画的图形对了对,当即启用。

打发走送关防的人,曾国藩连发两封公函:一函发往湘乡,以事繁需人为由,兹调湘乡团练副总罗泽南、刘蓉二人,自行选任营官,由营官募挑健勇三营,每营五百人,合共千五之数,到长沙发审局统一操练;一函发往湘阴,由湘阳县转达丁忧翰林院庶吉士郭嵩焘,速来省城发审局协办练团。

这时,巡抚衙门又着人来请曾国藩去巡抚衙门商议办团的事。

曾国藩先安排曾国潢着人,去街上置办办差所需的物品,这才一边看街景,一边步行至巡抚衙门。

一进巡抚衙门签押房,曾国藩见张亮基与左宗棠正坐在炕上吸纸烟,弄得满屋子烟气。

曾国藩一迈进屋门,左宗棠眼尖,急忙先跳下炕,匆忙见了个礼,就要出门;张亮基则起身与曾国藩见礼,然后更衣,请曾国藩升炕。

有戈什哈摆上茶来,给曾国藩、张亮基、左宗棠三人各施礼后退出。

曾国藩道:“季高、你也坐下。你如何一见了我就走?不会是火燎了屁股吧?”

张亮基打趣道:“涤生,您先坐下,我正有件事要和您商量。您现在是团练大臣,总穿常服不太合适。您明日就换官服吧——季高,你以为如何?”

左宗棠道:“您们两个,一个是现任的巡抚大人,一个是归籍丁忧的礼部侍郎。你们商量事情,偏拉我这个平民百姓干什么?”

曾国藩坐下道:“季高,你现在是巡抚衙门的师爷,怎么能说是平民?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乘的蓝呢轿啊!”

左宗棠坐下道:“皇上又不给俺品级,只能乘个蓝呢轿将就吧。举人坐蓝呢轿,说起来也不算违制。哈哈!”

一句话没有说完,张亮基和曾国藩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戈什哈这时又由门外捧进一壶新沏的茶来。

张亮基敛起笑容,道:“涤生,我刚才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您不同于季高,您是团练大臣哪!总穿常服怎么行?”

曾国藩随口问一句:“我的中丞大人那,您倒是会说话。我且来问您,您让涤生着几品官服啊?丁忧侍郎着二品?和你张中丞一样,也弄个红顶子?——您不要忘了,我是受命帮办团练,是帮着您张中丞清匪的。我是墨绖从戎,身上可还穿着重孝哪!您以后啊,就别再开这种玩笑了。长沙安定的那一天,就是曾涤生重新结庐守孝的日子。我着常服多好啊,既不用考虑官场的礼制,又能随随便便地出入各衙门。就是想省亲,也不用给皇上上折子啊!”

左宗棠愤愤地说道:“这大清也不知怎么了,有人想弄个顶子戴戴,偏偏弄不着;有人呢,硬往他手里塞顶子,他偏偏又做七做八不肯要!”

张亮基笑道:“这就是曾左曾左,为什么曾总在前,左总是在后的缘故了!”

曾国藩这时道:“好了,我们说正事吧。等罗山、孟容几个一到,湖南发审局就得挂匾办事了。张中丞啊,您得把章程跟我说一说呀。有道是,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啊!”

张亮基一惊,道:“涤生,您敢则是打趣我吧?您来向我讨章程?我哪有什么章程啊!我要有章程,又何至于恳求皇上御准您老出山啊!”

左宗棠道:“怎么样大人,季高没料错吧?——我早就说过,涤生是个玩笔的人,弄弄八股制艺可以,写几篇时文也可以。这办团练勇,是玩刀玩枪的生意,不是他的长项啊!他连马都不会骑,如何练得勇啊?涤生,我实话实说,您不生气吧?”

曾国藩一笑道:“季高,天下只有你能对我说句实话。我感激尚且不及,如何要生气啊!——张中丞啊,季高说的对呀,这办团练勇,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要动刀动枪的!您可不能一推六二五。”

张亮基急忙道:“涤生,时间不等人。武昌的长毛越屯越多,长沙的危险是一天大似一天哪!您快把您的想法托出来吧。季高正好也在,大家一齐商量商量。等长毛大队扑犯过来,想坐下来商量都不成了!——对吧季高?”

曾国藩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从接到谕旨,涤生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涤生思谋着,皇上这次让涤生到长沙帮办团练,一则是惧于长毛在咫尺,一则是因为国家兵力不足。涤生想先在长沙办一大团,暂定三个营,一千五百人。日夜操练,也按绿营一样发饷吃粮,枪、炮也先从绿营抽取一些,团练再自己购置一些。不知是否可使得?这个想法,我昨儿在上给朝廷的折子中提了提。能否御准不可知。”

左宗棠一听这话当先说道:“这可是老大一笔支出。饷银从哪里出?绿营和旗营都欠饷啊!靠从各县抽取团练费?只能济得一时,岂能长久?涤生啊,季高不是给您泼冷水。您这想法,好是好,可是行不通啊!”

曾国藩道:“涤生反复思虑,不如此办法,团练实难起到保境安民的作用。张中丞,我想听听您的想法。您以为如何?”

张亮基一脸苦笑道:“涤生啊,您的这个办法呀,倒是出我意料。我原设想啊,湖南的团练,仍在各府、州、县,按老路子操办。一旦各地有警,再统一由发审局调拨、使用。这样既能解燃眉,又能省开支。可您现在——”

曾国藩笑道:“涤生看过罗山的团练,号旗升起两个时辰,勇丁尚未到齐,又无武器,拿着些锄地务农的家伙。这样的团练,不练也罢。对敌剿匪定然不成,添乱倒是有余!练他做甚?”

张亮基沉默了一下,问:“涤生,照您这个办法,饷银和这一千五百人的日常用度怎么办?国家可没这笔银子啊,各县肯出吗?”

曾国藩道:“涤生估算过,一千五百人按人头二两发饷,每月则用银三千两;日常用度,一千五百人每月用不上一千两。这样算下来,有五千两足可开销。我个人的想法,大部分银子还按老办法,由各县摊丁筹措,不足部分,巡抚衙门有余银就补充一些,没有余银,就另行派员筹募。您们认为怎么样呢?”

张亮基道:“涤生,你实话实说,你想让巡抚衙门出多少?”

曾国藩道:“除了饷粮,枪、炮、勇服都要购置,这笔费用可不小啊!”

张亮基想了想道:“好,本部院就答应于您。先借给您十万两,购置勇服枪炮等项,不足部分您自己筹措。这笔银子,发审局挂匾就支给您。季高,你做个证人。”

曾国藩摆摆手道:“张中丞,您别跟涤生打马虎眼。您说的这十万两,昨儿您可就答应了。这笔银子只能先购买少许枪炮,勇服都难保配齐。以后怎么办?能够筹募来银子自当别论,银子不凑手怎么办?把团营解散?要办,就不能只顾眼前,要有长远打算。长毛一天不剿灭,这团营就不能随便解散。您借这十万两银子,有饷粮便没有器械,买了枪炮又没了饷粮。您说怎么办吧?”

张亮基一边挠头一边道:“曾侍郎于银钱一项果然精细——好,除这十万两外,我一会儿就把徐钧卿传来,让他从藩库里,再挪借出五万银子暂借您使用。只要您曾大人真练出杀长毛的团练,我张采臣全力支持您!不过话说回来,您也要自己想些办法,发动一下您的故旧、同门,还有一些京官。您现在要替朝廷练勇,他们不能不伸援手啊!”

左宗棠用鼻子轻哼一声,撇撇嘴,没有言语。

曾国藩不动声色,笑着说道:“季高,全湖南都知道,读书作文是曾涤生,用兵募款可就是左季高了。你也别想图清闲。为团练去各地劝捐、募款,还得劳动你的大驾呀。”

左宗棠急忙眼望张亮基道:“大人您都听见了,这可是涤生自个儿说的。”

左宗棠又对曾国藩很爽快地说道:“这不须说,事关曾涤生的事情,今亮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不过,左季高怕就怕,辛辛苦苦化过来的银子,都被打了水漂!”

曾国藩正色道:“季高但请放心,你募来的银子,曾涤生敢枉花一分,天打五雷轰!——张中丞,您可听真?”

张亮基忙开解道:“涤生,您不要当真,季高是说笑的。天下人谁不知道,曾侍郎廉洁自律是排在第一号的!——季高这张破嘴,别人不知,你曾涤生还不知?”

左宗棠笑道:“诸葛亮云:用将不如激将。我是在激涤生呢!他还当真了。”

曾国藩道:“季高啊,除了筹银募款,曾涤生仰仗你的地方还有很多呀。找到你头上,你可不能推辞啊!”

左宗棠一听这话,脸上忽然一红,说道:“涤生啊,我们两个有十几年没有开玩笑了。其实啊,左宗棠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您哪!您现在是堂堂二品高官,可还和从前一样对待我们这些老友,还肯低下头来,与我这个不名一文的老举人说话。试问天下高官胥吏,有几人能做到?”

左宗棠话未说完,两眼已开始泛红。

曾国藩当日回到发审局签押房,又给理学大师、也是自己的师傅唐鉴单发了一函,向他通报自己到省城办团练的事。

当晚,曾国藩为了向与己交厚的京官、同僚表明心迹,又给京师的一位戚亲草函一封。

函曰:“十二月十三日申刻,湖南巡抚专差送到兹文。十一月廿九,奉旨命弟在本省帮同办理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弟闻讣到家,仅满四月,葬母之事草草权厝,尚思寻地改葬。家中诸事,尚未料理。此时若遽出而办理官事,则不孝之罪滋大。且所办之事,亦难寻头绪,若其认真督办,必须遍走各县,号召绅耆,劝其捐资集事,恐为益仅十之二,而扰累者十之八。若不甚认真,不过安坐省城,使军需局内多一项供应,各官多一处应酬而已。再四思维,实无裨于国事。是以具折陈情,恳乞终制。兹将折稿寄京相好中如袁、毛、黎、黄、王、袁、宠诸君,仅可令其一阅。此外,如邵蕙西、李少荃、王雁汀、吕鹤田有欲阅者,亦可以阅。盖欲使知交中谅我寸心,不必登诸荐牍,令我出面办事,陷于不孝也。

弟自奉旨后,始知汉阳失守,乡间音问难通,即县城亦无确信。”

函中所提的折子,就是曾国藩想写而未写的辞缺折。这篇辞缺折,曾国藩到底写没写呢?曾国藩写了,但不是要上给朝廷,而是留在自己手里给人看的。当时的读书人,大都是一些读死书的迂腐之徒,他们所坚守的信念是:丁忧便丁忧,天塌下来也要坚持丁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改变自己的信念。鉴于这种情形,曾国藩不能不给自己寻个退步。要知道,大清打出的治国招牌是以孝治天下,他又是礼部侍郎,自应把孝道列在首位。

虚伪也好,不诚也罢,终归,曾国藩有自己不可言说的难处。

此信发走,他第二天又马上紧跟一信:“前信写就,正拟专人送至省城,请张抚台代为发折,十五夜接张抚台来信二件,知武昌失守,不胜骇叹!郭筠仙于十五夜来我家,劝我到省帮办团练等事。弟以湖北失守,关系甚大,又恐长沙人心惶惧,理宜出而保护桑梓。即于十七日由家起行,廿一日抵省。先以稽查城内土匪奸细为要务,其次则勤于操练。江岷樵所带之壮勇二千,甚为可恃,即留于长沙防守。弟又招湘乡壮勇千名,亦颇有纪律,若日日操练,可期得力。现在大股业已顺长江而下,只怕分股回窜,不得不严为防备。幸张抚台明决,勇于任事,乡绅亦多信吾之言,或可办理得宜。”

三天后,罗泽南、刘蓉、郭嵩焘带着王錱、李续宾、李续宜等罗泽南比较得力的弟子,连同挑选的五百名勇丁,赶到省城。

罗泽南把勇丁暂驻扎在城外,委王錱统带,李续宾、李续宜二兄弟帮带,然后同着刘蓉、郭嵩焘二人,赶进城内湖南发审局来见曾国藩。

一见三人同时赶到,曾国藩大喜。把三人一一请进签押房,又命人安座摆茶,然后便开始议事。

罗泽南当先说道:“涤生啊,我只从湘乡团营里挑选出来五百名健勇。现在扎在城外,委王錱管带,着李续宾、李续宜二人帮着料理营务。”

曾国藩一愣:“你没有看到我的兹文?我让你挑三营,你怎么只挑了一营?”

刘蓉道:“这怪不得罗山,是我的主意。涤生,我以为,我们要在省城建的这个大团,勇丁不能都出在湘乡,各县都应挑选一些。只有这样,各县的绅耆大户,往外拿银子才会痛快。您认为呢?”

郭嵩焘接口道:“涤生,我认为孟容所言甚是在理。”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道:“是我办团心切,忽视这些了。好,一会儿我就给各县拟个札文,着他们十日内,从本县团勇中,各挑选出一百名健勇到省城会齐,统一操练。”

这时曾国潢走进来。

罗泽南等人忙起身见礼、让座。

曾国潢一一还礼,然后便在一张空凳子上落座。

曾国藩示意众人坐下,然后从案头拿出自已连夜草拟的团练章法递给罗泽南说:“罗山,你们几个先看看,然后我们议一议,能否行得通。”

罗泽南埋首看团练章法。

看毕,罗泽南把章法随手递给刘蓉,说:“涤生,我看行。就按这个办理吧。”

刘蓉看完,又递给郭嵩焘。

郭嵩焘看完,把章法还给曾国藩说:“不错,先按这个办吧。如有不适,再补充也不迟。”

曾国潢这时起身走到桌前,把章法拿在手里说:“我还没看呢。”

话毕,便走回原位坐下,认真地看起来。

郭嵩焘脸一红道:“我还以为涤生让澄侯看过了呢。”(本章完)

一百零八章 老友聚衡州 左府有事端七十二章 老胥吏发威 造船厂无影八十六章 神驹求援兵 抚台难纳凉第八章 道长话天国 圣谕飞进家第三十六章 巡抚另募勇 臬司赴江南九十九章 太平军兵盛 众英雄到衡第三十六章 巡抚另募勇 臬司赴江南六十二章 两团丁被退 李都司现身八十八章 江臬司造簰 曾大人问案第十一章 国潢遭申饬 长沙建大团四十四章 团臣审都司 管带遭暗算一百一十七章 王錱改旗号 侍郎驳圣谕五十六章 青麟变和尚 圣谕到武昌一百一十八章 季高荐能员 润芝无着落七十三章 曾国藩流泪 彭玉麟练兵一百零二章 新署县到任 老师爷打横八十章 巡抚心懊恼 统领杖营官六十一章 知县惩团丁 侍郎到衡阳六十章 湖南名廉官 扰民一高手三十八章 郭嵩焘回省 许老丈喊冤九十九章 太平军兵盛 众英雄到衡第六章 皇帝熔金钟 琦善被起用第二十六章 岳阳县稍稳 赤壁城响枪第二十章 衡阳刚脱险 省城生是非七十章 副将犯官瘾 狱目打协台第十一章 国潢遭申饬 长沙建大团九十章 哨长求活命 流星夜归来第十三章 塔齐布抵任 江忠源论战六十八章 猪肘子上席 李管带献策九十八章 抚台挖墙角 王錱梦成真八十一章 永顺协起衅 老差官挺身四十九章 天降枣红马 侍郎要守制八十九章 操练不得法 蚊虫要过年四十九章 天降枣红马 侍郎要守制第八章 道长话天国 圣谕飞进家九十二章 团练围绿营 提督动虎威四十一章 老秀才发达 发审局被围一百一十二章 会议无结果 肃顺进良言第十七章 虚衔遭革除 明相赠兵书四十七章 督抚相掣肘 团臣请王命五十九章 军门离省城 艾岩领水师一百一十章 公文抵官栈 知县犯踌躇七十一章 援师遭重创 王錱发神经九十一章 座师督湖广 协领发雷霆一百一十五章 秀全扩后宫 秀清先调包一百零九章 恶吏闹官栈 王铎进船局四十三章 都司欲逃跑 右眼被踢飞四十九章 天降枣红马 侍郎要守制七十八章 侍郎有凄楚 百姓说官府八十二章 参将署被砸 枣红马长鸣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八十八章 江臬司造簰 曾大人问案七十三章 曾国藩流泪 彭玉麟练兵第三十章 团练非儿戏 《七规》又《十制》第十九章 曾彭谈水师 仇家到眼前九十二章 团练围绿营 提督动虎威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四十章 抚台摆喜宴 制军修城墙第九章 曾国藩辞缺 郭嵩焘造访第五章 国潢辞团总 县衙遭洗劫四十六章 协台巡防务 游戎话苦衷一百一十六章 皇帝讥臣子 湘勇闹长沙六十六章 鲍起豹发难 新宁勇溃散四十三章 都司欲逃跑 右眼被踢飞一百二十一章 制军投水死 湘勇将出征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离省 赤壁突增兵第二十六章 岳阳县稍稳 赤壁城响枪七十章 副将犯官瘾 狱目打协台第三章 点将台招兵 太平军打劫第五章 国潢辞团总 县衙遭洗劫一百一十九章 衡清更章程 胜保忙善后第四章 长毛有真假 知县发横财第二十六章 岳阳县稍稳 赤壁城响枪五十六章 青麟变和尚 圣谕到武昌第二十三章 咸丰帝惊慌 洪上帝繁忙九十一章 座师督湖广 协领发雷霆五十四章 红单难入洋 朝廷乱更张四十章 抚台摆喜宴 制军修城墙四十八章 死囚押法场 平地起波澜三十七章 道长赠谒语 夜半参协台七十九章 恶梦萦脑际 码头会游击八十三章 菜圃不藏身 军门发疑问第五章 国潢辞团总 县衙遭洗劫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网 副将遭革职七十八章 侍郎有凄楚 百姓说官府三十七章 道长赠谒语 夜半参协台九十四章 提、协有轇轕 侍郎定死活一百一十五章 秀全扩后宫 秀清先调包六十六章 鲍起豹发难 新宁勇溃散六十二章 两团丁被退 李都司现身第二十六章 岳阳县稍稳 赤壁城响枪一百零四章 购船到益阳 连夜刻官防九十八章 抚台挖墙角 王錱梦成真四十六章 协台巡防务 游戎话苦衷第十六章 皇帝悼师傅 守城靠菩萨九十九章 太平军兵盛 众英雄到衡六十四章 侍郎奉密谕 知县把头低四十八章 死囚押法场 平地起波澜第三十三章 武昌城收复 发审局被砸九十一章 座师督湖广 协领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