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妩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刚才她在宁澄微微出神的时候问了那一句,若不是宁澄早有准备,那么他说的就是实话,而在这种情况下,提前做好心理预期的可能性基本是零。
叶妩没有确凿的证据说宁澄不是凶手,她也无法确定宁澄是否真的清白,想起阮年年房间中只进不出的脚印,似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想法她没有抓住。
“啪”
一声鞭响带着破空的声音打到皮肉上,带着倒钩的鞭子剐蹭下一块肉,伤口却在瞬间收敛了血迹,一看就是鞭子上浸了盐巴。
“啊!”
一声惨叫响彻了知府大牢,男人低哑嘶吼的声音带着痛楚的哭腔,宁澄浑身颤抖着,衣服上布满了斑驳的鞭痕,“冤枉,我冤枉啊,大人,真的不是我!”
叶洪彦背对着宁澄站在大牢边上,无视着牢里的血腥,冷漠地道:“宁澄,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你,你还不认吗?”
宁澄艰难地甩开眼帘上的汗,说道:“大人,我冤枉啊!”
叶洪彦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朝着牢头摆了摆手。牢头见状扔下沾满血迹的鞭子,从一旁火盆里取下烧得通红的烙铁,在宁澄眼前晃了晃,狰狞道:“想不想试试?不想就招认了吧。”
烧红的烙铁还未靠近便可以感受到热度,宁澄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啊!”
比上一声更加凄厉的叫声回荡在牢中,烧红的烙铁在皮肉上印上印记,空气中飘荡着焦糊的味道,随着烙铁的拿开,皮肉被撕扯开来。
牢头面露一丝不忍,微微拿开烙铁,道:“宁澄,你何苦呢?大丈夫敢做便敢认。”
宁澄气若游丝地吸了一口气,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牢头拿着烙铁,看向叶洪彦,问道:“大人,这如何是好?”
正当叶洪彦蹙眉思索之时,门外的捕快喊道:“大人,有位赵公子求见。”
叶洪彦点了点头,道:“请。”而后对牢头道:“先作罢吧。”
牢头躬身拿着烙铁走到一边,宁澄依旧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赵承恺轻摇着纸扇,走了进来,朝着叶洪彦拱了拱手,便走到宁澄面前,嗤笑一声道:“你倒是硬气。”
叶洪彦道:“赵公子此时来,不知有何指教?”
赵承恺合上扇子,以扇骨敲了敲手,道:“不是我,是我家公子,我只是个传话的。我家公子说,不妨以蜂蜜涂抹伤口,此刑才是不见血刃的逼供佳计。”言罢,赵承恺笑着走了出去。
牢头凑上前问道:“大人,这蜂蜜可是好东西啊,真的要按照这位公子说的做?”
叶洪彦想了想,解下腰上的环佩,递给牢头,道:“去,找厨子拿一罐蜂蜜,按照赵公子说的做。”
牢头接过环佩,小心收起,走了出去。
宁澄已是满身狼狈,本来身上的泥水已经看不出来,血迹染红了他素色的布衣,他低垂着脑袋,好似垂死的飞蛾。
叶洪彦走近宁澄,道:“宁澄,你何必如此挣扎受苦?现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宁澄浅浅地呼吸着,没有回话。
“大人,蜂蜜来了。”牢头递过一小罐蜂蜜,目光有些不舍地流连在蜂蜜罐子上。
叶洪彦没有接,道:“你按照赵公子说的做吧。”
牢头伸手碰了碰罐口,又缩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地把手伸进罐子掏了一些蜂蜜出来,又看了一眼叶洪彦,这才上前涂到宁澄身上。在碰触到伤口时,宁澄只是身子略略抽动了几下。
……
叶妩托腮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雨丝飘落,思绪又飞到了阮年年房间那排脚印上,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排脚印有蹊跷。
“小姐,膳房的人来说,今天下午的蜂蜜茶可否换成别的?膳房的蜂蜜没有了。”拂冬手上端着一盘糕点,另一只手撑着一把素色纸伞。
叶妩偏头看了一眼拂冬,道:“不是昨天才买了一罐蜂蜜吗?”
拂冬走进屋中,把糕点放到桌子上,道:“膳房的人说,老爷派大牢里的人把蜂蜜取走了。”拂冬嘟囔着道:“大牢里不都是些犯人,要蜂蜜做什么?”
叶妩霍然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拿去了大牢?”
拂冬被叶妩忽然的动作吓了一下,不解地点了点头,道:“膳房的人是这么说的。”
叶妩一跺脚,道:“坏了。”转身朝大牢方向跑去。
身后的拂冬拎着裙子追了出来,“小姐,伞!”
叶妩头也不回地向前跑,“不必!”
一只蚂蚁沿着宁澄脸色的伤口爬过,还有几只老鼠啃噬着宁澄的腿骨。宁澄身上受伤的部位密密地覆盖着一层黑色,细看之下,黑色还在翻滚着,正是一队蚂蚁。而身上时不时还有灰色蠕动着,正是牢中老鼠。宁澄紧紧地咬着牙,生怕虫鼠爬进口中。一只蚂蚁缓缓地沿着宁澄的唇爬过,终于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宁澄狠狠地甩动着头,哭喊道:“大人,我认,我认了!”
当叶妩走进大牢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幅景象,叶妩一把抓过牢头,道:“速速去给他擦干净!”牢头看了一眼叶洪彦,见他没有说话,赶忙应着,到一旁取水。
叶洪彦紧抿的嘴唇终于松了松,道:“这宁澄终于肯松口了,还是夏侯公子和赵公子的方法管用。”
叶妩气愤地指着身上已经看不到一块好肉的宁澄,道:“如此刑讯逼供,正常人都无法承受,爹爹,万一此为冤假错案,又该当如何?”不待叶洪彦说话,叶妩转身向外走去。
“阿妩。”叶洪彦伸手准备拦住叶妩,牢头上前道,“大人,宁澄已经擦洗干净了,是不是现在讯问?”
叶洪彦看了一眼叶妩离去的背影,道:“带宁澄上公堂。”
……
夏侯玄放下手上的茶盏,看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站在他面前的叶妩,道:“不知叶小姐有何贵干?”
叶妩问道:“赵承恺在哪里?”
夏侯玄笑了笑,指了指手边的座位,道:“不知赵承恺如何唐突了佳人?”
叶妩冷哼一声,坐了下来,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何职位,但是为官者,当为民做主。你们出此阴损之策刑讯逼供,何愁不出冤假错案?”
夏侯玄噙起一抹笑意,道:“原是为了此事,叶大人不是说了吗,种种证据皆指向宁澄。”
叶妩反而摇了摇头,道:“此案有蹊跷。若一旦六月飞雪,你又该如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我家公子只是提供了方法,至于是否使用,就不是我家公子过问的了。”赵承恺从外边迈了进来,“看来,驿馆的治安还需要加强啊。”
叶妩一把抓过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咚”地一声放了下来,道:“赵公子真是铁口铜牙,小女子见识了。”说罢,站了起来,朝着夏侯玄福了福,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夏侯公子的手段,小女子也是佩服。”
叶妩径直朝着门口走去,“驿馆是文登的驿馆,小女子自是可以进来。”
夏侯玄执起手边的茶盏,也饮了一口,道:“有意思。”
赵承恺看着夏侯玄手上的茶盏,瞪大了眼睛,“这,这杯茶……”
夏侯玄放下茶盏,道:“日照绿茶。”
“这杯茶,叶小姐刚刚喝过了!”赵承恺指着茶盏,视死如归地说道。
“在此之前,我也喝过。”夏侯玄勾一勾唇。
赵承恺死死地盯着茶盏,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你不是说,别人碰过的东西会让你觉得脏吗?你甚至嫌弃我在你喝茶时坐在你对面说话。”
夏侯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赵承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夏侯玄,“看来,京中待字闺中思慕你的少女们可以留有一线念想了。”看到夏侯玄脸色变了,赵承恺这才心情舒坦地笑了笑。
……
“下面跪着的,可是宁澄?”叶洪彦一敲惊堂木,问道。
“正是。”宁澄抬起布满血污的脸,回答道。
“你既是已经招供,具体说说你的杀人经过。”叶洪彦朝着师爷摆了摆手,师爷拿起手上的笔,一一记录。
宁澄瘫坐在地上,浑身萦绕着低迷之气,道:“那天,我听闻阮年年嫁与一介书生,我便想要报复二人,我在门外伺机埋伏着,等着喜娘出来之后,我便潜了进去。进去之后,阮年年本以为是李秀才,没有设防,我便杀了她,而后等在屋中,等李秀才进来,我又杀了李秀才,这才跑了。”
“宁澄,你告诉我,你为何只是破了阮年年的处子之身,而没有继续下去?”叶妩拨开门外看热闹的民众,走进公堂,问道。
“我,我当时想要□□她的,结果被她看出来是我,就没有继续下去。”宁澄抬头看了看叶洪彦,有些犹豫地说道。
叶妩深深吐了一口气,盯着宁澄,一字一句问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如何做到脚印只进不出?阮年年的头颅在哪里?杀害阮年年和李秀才的刀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