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彭勇赶紧答了,“皇上还赏了易大人一柄玉如意,十串沉香木串,十匹雪缎,十匹……小人还打听到,当初易大人那宅子也是上面赏赐下来的!”
彭世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刑部不像吏部那样消息灵通,加上彭世顺又只是一个四品郎中,没有那么灵的耳目,所以这会儿才弄明白易长安背景不小。
那易长安递上来的这两份题本……彭世顺连忙拿了那两份题本往上司毕侍郎那里去了。
毕侍郎刚忙完一件公务有些疲惫,正想喝杯茶休息休息,没想到彭世顺又拿了两份题本进来,自己已经让师爷接过来了,那彭世顺还一反常态地没有告退,反而坐了下来。
以前彭郎中也没有这么不会看眼色啊?
毕侍郎一边让人上茶,一边耐着性子开了口:“彭郎中可是还有事?”
“大人,就是那两份题本的事……”
不等彭世顺说完,毕侍郎就有些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本官稍后自会去看的。”
一个下属,居然还督着上司来做事不成?何况从三品侍郎怎么也算是朝廷大员了,公务何时处理,还要听一个四品郎中来指手画脚不成?
见毕侍郎心生反感,彭世顺连忙解释:“大人千万不要误会,这两份题本是新任员外郎易梁刚刚呈上来的,下官打听到他昨天晚上刚蒙皇上召见,宫中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出来……”
昨天晚上才被皇上召见,今天就递了题本上来?莫非是圣意?
毕侍郎立即收了轻慢之心,取过那两份题本仔细看了看,见上面所奏的两件事都是新规程,心下不由沉吟起来。
易梁新任刑部员外郎,按说新人才来,哪个不是先循规蹈距地跟着做事,谁会傻不愣登地一来就挑事逞能,难道易梁写的这两份题本是圣意?
毕侍郎一念及此,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彭郎中,你说易梁昨夜蒙皇上召见,还有赏赐出来,此事可当真?”
彭世顺连忙答道:“此事确真,大人亦可遣人一问便知。”
毕侍郎“唔”了一声,将手中那两份题本微微用力捏了捏,心里已经有了定计,等彭世顺一走,他就拿着那两份题本去了刑部尚书吴春林的值事房。
第二天一早,来自刑部、其上有刑部尚书吴春林和侍郎毕明题注“呈上”的两份题本就搁上了通政司的案桌。
今日正是通政司经历徐玉正当值。
跟往常一样,徐玉正大致翻阅着案桌上那高高的几摞奏折,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地分开放好,这一份工作他已经做了半年多,早已非常熟稔,只是翻到其中两份折子时,一直有条不紊的动作突然一顿,竟将旁边放好的一摞折子碰翻在地。
徐玉正顾不得去整理地上的折子,紧紧捏着手中那两份奏折一行行仔细又看了一遍。
奏折上的字迹是欧体,笔力凌厉,让人一眼看去爽利精神:臣刑部员外郎易梁叩首……
在座师周阁老府上时,徐玉正就隐约知道年后易长安还会往上提一提,他本以为会是燕京府衙里的某个官职,没想到易长安竟然进了六部,而且又跳了一级,从从五品的推官直接跳成了从四品的员外郎!
这才过了多久?如果他没记错,易长安也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才任的燕京府衙推官,想不到居然这么快又……
徐玉正只觉得满嘴苦涩。
还记得两年前的春闱,他一朝跃龙门,金殿上被点探花,前三甲簪花挂红打马游街,不知被抛了多少香囊鲜花,那时是何等风光惬意。
像易长安这类二甲进士,二十余人虽然也披红,却只能徒步跟随在前三甲的马后。后来他得娶高门娇妻,更是留在燕京为官,而那时候易长安只被分配到偏远的旮旯里任一个从七品的推官。
滁州太平县,他曾经查过,一个纳粮不足十万石的下品州所辖的下品县,那么一个根本出不了什么政绩的穷乡疙瘩,他在燕京不知道起点比易长安要高多少,可是结果呢?
结果却是他以为会一辈子蹉跎在那些穷乡恶水的易长安不到两年时间从一个从七品的县衙推官擢升成了从四品的刑部员外郎,而他——
他依然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小通政司经历!
易长安再会办案子,这运气也实在太好了吧……想到易长安现在居然还写了这么两份题本,还被刑部的主官都批了呈阅,很快能够上达天听,徐玉正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发酸。
上次他在家中设宴,易长安让他那般丢脸,还摆明了一副不想再跟他结交的态度,怫然拂袖而走;那时他就在心里存着一口气,总有一天要教易长安不得不转回头来求他!
他在通政司也做了这么久了,六部的折子不知道看过凡几,但是像易长安这两份折子提出来的事体,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旦这两份折子能够摆上御案……只怕他更是拍马都无法企及易长安所能到达的那个高度了!
“瑞松,今儿我来迟了些——”
听到门外有人声,徐玉正心里一个激灵,立即蹲下身将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一摞奏折拢在一处拾了起来。
门帘被揭起,同为通政司经历的王潜有些赧然地走了进来,见徐玉正正在整理手中的那一沓奏折,连忙赶上前来:“实在对不住,我来吧。”
王潜与徐玉正关系不错,上次徐玉正在家中设宴的时候也请了他一起作陪,虽然出了赵秀茹那事,不过谁家少年不风流,何况又是赵秀茹惹出的事,因此并没有影响两人之间的交情。
今日正是该王潜与徐玉正当值,王潜却是有些来晚了,面上一片愧色。
徐玉正听着他说话还带着些囔囔的鼻音,连忙格开了他的手:“伏渊,你可是有些伤风了?”
王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昨夜在家中偶得诗兴,斟酌一首诗,在风口处吹了一阵,没想到晨起就有些头重脚轻,这才来得晚了些——”
徐玉正心里立时一定,脸色真诚地扯住了王潜:“那你还这么急着赶过来?有我在这里顶着,你赶紧先去抓一副发汗的药煎了,可不要小伤风拖成了大病!”
见王潜犹豫,徐玉正半推半扶着他就往门外走去:“快去快去!你要不放心,先在隔间歇着,让下人去抓副成药过来,就是先喝碗姜汤发发汗也好啊!这会儿并没有什么急事,有我在这里就够了。”
王潜到底是身上有些不适,听着徐玉正这么诚挚,只是顺着他的推扶出了门:“如此,先多谢瑞松了——”
徐玉正叫了王潜的长随过来扶了他先去了隔间歇下,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心里这才吁了一口气,返回身从那沓奏折里找出易长安写的那两份,仔细想了想,垫到了上呈轻微事项的那一沓奏折最底下,然后捧着整理好的奏折去了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