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关,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易长安去照了个面,销了假后就偷偷溜了个号,进了县里唯一的那家香药铺子。
香药铺是天香阁在太平县开的分号,只因为在太平山飞鹿崖那一带有一种生长在悬崖壁的黑骨木会分泌特殊的树脂,经过处理就是成品崖香。
是以天香阁才在这里开了分号,就是定点在这里收购黑骨木树脂,素来价格公道。
掌柜姓方,一见易长安进来就笑地迎上前去:“易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要给尊夫人买些什么香料?”
太平县就这么大点地方,方掌柜自然是知道易长安平常并不用香的。
易长安笑了笑:“岳家送了我些东西,想着家里用不上,看看方掌柜这里收不收。”说着将那袋沉香木条拿了出来。
方掌柜仔细查验过了那些黑色带了光泽的碎木条,不由精神一振:“令岳家中早年行商,倒是颇有份好眼力,这水沉品质上佳,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易大人这是打算卖掉?”
“是啊,家里用不上这东西,内子现在又有身孕,正好卖了她娘家送来的这香木,给她买些滋补品补补身子。”易长安的理由很是充分,“方掌柜这里的价格公道,你直接给个价吧。”
方掌柜给了一个价格,称重之后折算银钱有一百九十余两,回房间取了两百两银票并一只盒子,态度诚恳地递了过来:“这包官燕是我那侄儿从燕衔春给我带来的,算是小老儿恭贺尊夫人有喜的一点心意,易大人可千万不要推辞。”
燕衔春是有名的燕窝专营商号,传承好几个朝代了,绝对不会卖孬货,而且好品相的官燕在太平县有钱也难买到,易长安想了想,承了方掌柜这个人情,再三道了谢收下了;出来后又忍不住咋了咋舌。
一包被她劈碎的沉香木条,居然抵她现在五年的俸禄了,那原装盒子里装的那块残破绣片,看来真的是……得藏好才行!
易长安晚间下了值,又买了些红枣核桃之类的干果,拎着大包小包直接进了易宅西院。
天色黑得早,何云娘正坐在灯下有一针没一针地绣花,先前偷偷哭过后眼眶的微肿已经消了。
见易长安还穿着一身官服,应该是没到沐氏那边就直接来了这边的,何云娘连忙起身:“夫君回来了,妾身这就让人去厨房取菜。”
“怎么还在绣花?仔细伤了眼睛。”易长安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纸包一古脑儿都放到桌子上,先将那只盒子和两百两银票递给了何云娘,“云娘,这些是给你的。”
何云娘没有去接,不解地看向易长安:“夫君这是……”
“我回来时你娘家送了我一些水沉香,我想着家里用不上,今天就拿去天香阁卖了,这是卖得的两百两。方掌柜听说你有了喜,又送了一包官燕,你到时让锦儿给你煮了吃。”
易长安将银票和那盒燕窝放在何云娘手边,又去另外几只纸包:“喏,这是我给你买的红枣、核桃还有芝麻,我问过大夫了,怀了孩子多吃这些比较好;对了,桂圆不可多吃,那个是行血的……”
何云娘听她一样样细细嘱咐着,眼中又有些发酸起来。
易长安这才发觉何云娘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声音一下子顿住了,关切问道:“云娘,你怎么了?”
何云娘本想敷衍过去,又想到这事她不说,婆婆那里也要说,咬了咬牙低着头问了出来:“我如今怀了身子不方便,就让……就让锦儿去侍候夫君好不好?”
“为什么要让锦儿过来侍候我?她是从何家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用熟了的,也知道你的习惯,这个时候换人做什么?”易长安一下子没明白何云娘的意思,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话既然说出来了,下一句就顺畅多了,何云娘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向易长安:“今天婆婆跟我说,我既然身子不便,不如把锦儿开了脸放过去服侍你;夫君你要是不喜欢,要不我们再寻人牙子另外买一个进来……”
开了脸……这就是古代男子的通、通房?易长安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不用人近身服侍!而且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了——”
想到刚刚何云娘说的那句“婆婆跟我说”,再一想原来易梁在书房养病,沐氏亲自照顾,并没有让何云娘过去的情况,易长安多少也明白何云娘的心思了。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能描补过去,易长安煞有其事地将声音压得极低:“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是大夫悄悄跟我说的,我、我没告诉过母亲……”
易长安连婆婆那边都没说,却跟她说了……何云娘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亮晶晶地看向易长安:“夫君你是说,婆婆并不知道这件事?”
易长安重重点了头:“嗯,她不知道。”末了又赶紧补了一句,“云娘你不要告诉她!”
何云娘心里的阴霾立即一扫而空,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笑,但是唇角还是露出了一抹自己也没有觉察的笑意:“嗯,夫君放心,我不会说的!”
这是他们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何云娘心里莫名欢喜起来。
易长安鼓励地摸了摸何云娘的发顶:“母亲那边……你放心,我会去说的。”
何云娘这回嘴角的笑意是忍也忍不住了:“长安你好好跟母亲去说,别惹她生气,她也是为我们好……”
不然不会想着这时候给易长安安排一个通房,而且选的是她身边的锦儿了。锦儿是何云娘的人,何云娘手中有她的身契,就算开了脸,也是能拿捏住的;这也是沐氏这个当婆婆的一片好心了。
易长安嘴里含糊应着,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就算她真的是男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什么通房姨娘的,凭什么妻子辛苦怀孕,丈夫连这点时间都不能忍?
要是以后她的丈夫敢这样,看她不提刀阉……
还是算了,以后估计她也不会有丈夫的,要不然就继续当着何云娘的“丈夫”,要不然就……诈个死?
前提是她要能搞到一份毫无破绽的户籍,而且,易长安不确定以后会不会遇上见过她的锦衣卫,特别是陈岳;陈岳给她的感觉是——就是那种会翻出你祖宗八代的厉害人物!
所以她不想多跟陈岳打交道,既怕被陈岳看穿她的秘密,又担心以后要是真的落跑了,会被陈岳翻出来,然后——昭狱侍候?!
只可惜事与愿违,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她就算化成灰,陈岳扒拉扒拉也能分出哪一堆是她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