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至,一家人在院子里围着火炉唠家常,好热闹!
我想到了蒋路升,他会跟蒋奶奶如同我们这般有很温暖的炉火吗?我想大抵是不会的,蒋路升对蒋奶奶掩饰着过节日的恐惧,蒋奶奶知晓孙子极力掩饰下的心疼。
一个在掩饰一个在隐瞒又怎么会有一个团圆祥和的春节。
忍不住又吃了一颗糖。
借着火光,我看见了走向我们院子里的身影,不到一会儿,人已到院前。
“是小觉吗“外婆先是看到了来人,起身院门口。
“是的,姜奶奶”院门口的人回答“我来还您的碗”。
虽然回答的声音很轻,但在这黑夜还是足以让人听清。
两人的一问一答也很快吸引了其他人。
外婆接过碗,邀请那人进来一起。
“谢谢奶奶,我就不进来了”他说到,然后离去。
借着火光我看清了他来时的身影又看清了他离开的身影。
后来,从母亲与外婆的对话中我记起来了那火光中走来的男孩是谁。
秦觉,外婆隔壁秦奶奶家的孙子,我小时候“称霸“村中的小伙伴,是被我威胁着叫我为姐的小可怜。
我记得那时候的秦觉,同我一样,父母亲都不在身边与奶奶一同生活。他虽然比我大几个月但个头总比我小一截,如今目测怎么感觉高我不少?
再后来,秦觉父亲离世,他母亲带着秦觉改嫁,而我也被父母亲接回身旁生活,远离了那个我生活了好多年的村庄。
记忆中再次见到秦觉应该是在秦奶奶的葬礼上。是暑假,回外婆家,也是那时秦奶奶突发心梗抢救无效,离开时无人在身旁!
秦觉是再秦奶奶临近下葬时突然出现,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哭闹,就那样看着棺木被泥土掩埋。
不过几个月没见,那时的我根本不敢像之前那样与他相处,因为他的眼神不再是我所熟悉的。
在葬礼上他没有哭泣,村民都在暗里指责秦觉冷血,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个没有在葬礼上哭闹的他却在无人的角落里哭红了眼。
葬礼结束后的第一天,是秦觉的母亲一大早赶回来把秦觉带走的,那一天,秦觉红着眼睛,当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秦觉的母亲要这样对他、对秦奶奶,只听得在观望的村民不断重复着“可怜啊、可怜。”
之后几年我也回外婆家过暑假,但我再也没有见过秦觉,有时能从阿婆阿叔口中听到秦觉的名字,不过大抵都是他们对秦觉身上发生的事情的猜测。
外婆说秦奶奶离开时身边无人,葬礼上的花销都是村里人拼凑而来的。原本以为秦觉他妈妈回来会退还,却只是在那个清晨匆匆带回了秦觉。
过去好久大家也都忘了这件事,直到前年国庆,一个小伙子住进了秦奶奶房子,当他把钱用信封一份份装好再一份份当面退还给村里时才发觉这是许久未见的秦家孙子。
第二天吃的是饺子,外婆特意在其中一个饺子里包了硬币,这是习俗也是祝福!
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众多的饺子中有一份是属于秦觉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在外婆没有我们陪伴的日子里,秦觉给了外婆很多的帮助,这是愧疚也是感谢。
这两年里每到寒暑假亦或是节假日秦觉都会回到秦奶奶的房子里呆上一段时间,从始至终一直是他一个人,起初之时秦觉母亲回来闹过,最后又气急的离开。
当初秦奶奶在离开前就已经把她所能想到有用的东西都以遗嘱的方式留给了秦觉,包括房子。
我去给秦觉送饺子了!
他在学习,我想他一定是像蒋路升一样的学霸。
放下盒子就走不太礼貌,可是他学的好认真打扰他又凭添罪恶感,但是饺子放凉了又不好吃啊。
踌躇之余,他还是抬起在书本中的头。
眼神略过我,看向了桌上的饭盒。
“那个,外婆包的饺子”我解释道来意,此刻我看见了桌子上没吃完的泡面。
外婆说秦家孙子哪里都好,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环顾四周,原本就是不长住的房子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最后目光停留在他望向那盒饺子的脸上,是淡淡的的笑容和离开书本后眼神的疲惫。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回望我,四目相对,我掩饰尴尬“那个,饺子还得趁热吃”,我把饭盒子往前推了推,正好挡住了那没吃完的泡面。
“外婆在饺子里藏了硬币,我们家谁也没吃出来,也许就在你的这一份里”这说的不是废话?
他开口“谢谢”亦如我昨晚听到的声音。
看吧,小时候再怎么合得来的伙伴,一旦分开个几年再见面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尴尬。
零八年的那个春节,我在四川,是千里天府,绵亘沃土的地方!
除夕夜,守岁是习俗,隔绝了大人们的麻将声和电视机里春节晚会的祝贺声,我偷拿着外婆家的座机按下我偷偷记住的号码。
我不知道会不会被接通,毕竟除了电话线的联系我与蒋路升一个北一个南!
电话那头的忙音在一点点的浇灭我的期盼,他是睡了吗?
睡着了好,睡着了就可以不再做噩梦、睡着了就可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幸福的迎接第二年!
我准备挂掉电话,原本一直忙音的声音里出现了蒋路升的声音,这是接通了?
“是沈兮吗?”他的声音沙哑,疲惫都可以漫过电话听见!
在这万家灯火,满是团圆喜庆的除夕日,蒋路升做了一个梦,一个十三年前真实发生过的梦。
梦里的他看着母亲的坠落,直至出现在他耳边“砰”的声音还有楼底涌现出的人群。
忘不掉母亲空洞绝望的眼神也忘不掉在那不久前想要拉他一起下坠的癫狂,还有不断哀求的奶奶。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放开了他?她又在往下坠落时对他说了什么?
对啊,今天是一个家庭和和美美欢聚一堂的日子,是辞旧迎新的日子。可是为什么如今这里会变得支离破碎,碎得连想要拼凑起来的心都显得无力。
蒋路升想要逃离这样的梦,他的生命里不能只记住这些痛苦。他还有很长的路,他有想要陪伴一生的女孩,他有想要守护一生的奶奶、甚至将来他还会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可是,这样的梦纠缠了他十三年,他好想逃不掉了!
安眠药就好像是他每晚夜宵,不吃,睁眼到天亮;吃,噩梦不断,无限循环。
电话声来的及时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拉回了他被反复困住的记忆。一片漆黑中,仿佛有了光亮。
是他没有印象的省外的号码,可是蒋路升就好像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一样,毫不犹豫的接住。
“蒋路升,是我”我能清楚的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呼吸一滞“对不起,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没有对不起,是我要谢谢你”他调整自己声音,让我听上去不再是沙哑的感觉。
我只觉得电话那端好安静,没有鞭炮声、没有机麻声、就连亲朋好友的欢呼声也没有。如果不是坚信我们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时区我都会误以为蒋路升跟我不在同一天。
他还是做噩梦了吗?还是不喜欢除夕吗?究竟他们把你伤害得多深才会让你对这个幸福欢乐的节日这么恐惧?
“学长,你……”今年一定会更好的。
“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事”就是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