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红儿拉着男人正准备到菜地看看,忽然听到院子里鸡飞狗叫的声音,好象是有人进了院子,母女俩探头往外张望,“张家大哥!张家大哥在家不?”随着一声喊,隔壁院落刚和红儿从集上回来的宝梅推开了堂屋的门,娘俩客气地往屋里让着宝梅,“什么事儿啊?一进院儿就扯着嗓子嚷嚷!”红儿和宝梅搭着话。男人一看有客人来了,转身就要往自己屋里走,宝梅见状,有些急了,过去就拽男人的衣襟,“大哥去哪儿啊?俺还找你有事儿呢!”男人闻听,停下了脚步,平静地回着宝梅的话,“有啥事儿呀?”“俺家的拖拉机不知咋整的,跑起来不顺溜,俺娘让俺看看大哥得空不,过去帮俺家瞧瞧。”“行!”男人二话没说就往出走,红儿一把就拉住了男人,“我说宝梅呀,俺哥今天不舒服,等哪天身子得劲了再去行不?”红儿一边说着一边给男人使眼色,宝梅站在当地有些为难了,走也不是呆也不是,男人就像是没听见红儿的话,语气沉稳地对宝梅说,“走吧,别听红儿说,我去帮你家修……”红儿白了男人一眼,赌气坐到了床上,娘看着红儿那个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声地叹了口气,“唉!这孩子!”
宝梅和母女俩打着招呼,随着男人从堂屋里退了出来,一前一后什么都没说就来到了隔壁宝梅家。一推开宝梅家那两扇宽大的铁门,一辆油渍渍的拖拉机就出现在了男人的眼前,男人的眼里就有了亮光,男人也奇怪自己,对这些机械性的东西有一种莫名的喜爱,一见到这些东西就像是见到老朋友亲兄弟似的那么亲切,而且一上手自己还会鼓捣它们,还挺麻溜,有时候盯着自己这双因修弄机器而沾满油渍的大手,男人就心生疑惑,自己怎么会做这些活计呢?而且还做的得心应手。尤其是每当帮村里人家修完农机得到人家不绝口的赞扬的时候,这疑惑就越加深重。他也为此问过娘,娘先是支吾,再多问几句,娘就躲躲闪闪地告诉他说曾经让他去镇上的农机培训班学过技术,他将信将疑。
此时,他盯着这铁疙瘩又犯起了心疑,好像有一段往事从他心里掠过,那往事里仿佛有一幢高高的大楼,还有一间临街的宽敞的办公室,办公桌上堆满了一些绘制着机械图样的图纸……
这好象是谁的生活片段?谁好象是这片段中的主角?难道是我吗?他仿佛沉浸到一个梦境中去了,似真似幻,朦朦胧胧。
“张家大哥,歇会儿,喝口水吧!”宝梅把一缸子热茶端到了男人跟前,男人一愣怔,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是在隔壁院子里呢,那幢大楼、那间办公室、那些个图纸刹那间都海市蜃楼般的从他眼前消失了。
男人还真是口渴了,咕咚咕咚地喝着水,宝梅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男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修得了,我去试试它。”男人顺手放下茶缸,麻利地抬腿上去坐到了驾驶座上。
在村子里的这几年里,今儿是东家明儿是西家,总不间断地有人来找男人修理些农机具,有些机械男人一上手就摸会了,有些他就蹲在那里琢磨,最后还是被他吃透了。他干的活儿又快又好,村里的人都很信得过他也很佩服他,说他是文武双全,村里年长些的有名望的老人就说这在早年间那是文状元和武状元哩!他也跟一些后生们学开拖拉机,结果一来二去他开拖拉机的技术比村里的小伙子都强,小伙子们直红眼,娘和红儿也为此骄傲不已。
他正往门外倒拖拉机呢,红儿出现在了大门口,“哥,娘让我来吆喊你回家,娘找你有话说!”“恩,知道了,我试完就回去。”“不行嘛!现在就得回去!”红儿的口气听上去很是强硬,不容商量,男人没有理会她,径直把拖拉机倒出了宽大的铁门。红儿的嘴就撅起来,脸也涨得通红。
红儿一看说不动男人,一蹁腿也上了拖拉机,男人扭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呵呵!正好,我带你兜兜风!”红儿扑哧一声乐了,“哥呀,你真逗,开拖拉机兜风啊?”“咋?不能?这才有趣儿呢!”“能!能!能!只要哥做的事,红儿啥都喜欢。”宝梅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红儿,你是不放心咋地?修完机器俺就放你哥回去,俺还省得管饭呐!呵呵!”“俺哥可吃不惯别家的饭,就喜欢吃俺娘和俺做的饭。”红儿边说话边把眼光望向男人,“是吧,哥?”男人笑了笑,啥也没说。
拖拉机跑起来了,虽是在田间小路上,没有城市的大马路平坦,而且还扬起阵阵尘土,但红儿快活极了,在她的心里只要能和这个哥在一起做什么她都开心无比。
温馨的春风迎面吹拂着,将一片片的树叶吹的簌簌直响。大自然里的草木开始变绿,绿得发亮,已清晰可见那青翠欲滴的景象。路边的家禽被拖拉机哄撵地叽叽嘎嘎直叫,纷纷向路畔畔上躲去,树上的麻雀、阳雀、布谷……也被轰隆隆地声音惊地扑楞楞地飞起,向云霄里窜去了。
身边是自己喜欢的大哥,眼前又是这样美好的暮春景象,红儿情不自禁地陶醉了,她的眼睛里盈满了喜悦,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她突然扯开嗓子兴奋地喊起来:“哦,飞喽!飞喽!……”
这喊声让男人猛地一惊,他猛地一踩脚闸,拖拉机吱嘎一声停下了,红儿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倾,回过神来红儿扭头满脸不解地瞅着男人。“哥,你咋啦?咋啦?咋停下啦?”是啊!自己为什么就停下了呢?男人也在奇怪自己的举动,可那声音,那声音,咋那么熟悉呢?仿佛穿过时间的长廊这声音曾那么清晰地响在自己耳边,那会是谁的声音呢?这声音怎么会萦绕在自己耳际久久不散呢?
男人无力地趴到了方向盘上,那幻象又来了,一个女人、一辆大车、清爽的风儿、女人的长发、女人开心的喊声……
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能告诉我呢?是真是假?似梦似幻?他想不清楚、想不清楚,但这幻象又总是跳出来折磨他,让他在现实与虚幻中迷失、迷茫……
好大一阵儿,他才彻底从那幻象中抽出思维,望着眼前呆住的红儿,他嘴角动了动,轻笑了一声:“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