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站定脚步，仰首上望。但见漆黑夜空之中，星月俱无，只有北斗七星组成一个勺子般的形状，高悬天际，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霎时间，齐东阳不禁若有所思。
其他人都感觉莫名其妙。却又本能地对齐东阳有几分畏惧，竟不敢开口询问。只有方楚楚大咧咧地叫道：“咦，你干嘛站着不动啊？”
“看，是北斗七星。”
齐东阳凝声道：“南斗掌生，北斗注死。斗柄横空，其意不祥。”
方楚楚眨眨眼睛，问道：“不祥……那又怎么样？”
齐东阳想了想，也笑道：“其实也不怎么样。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对了。”摇摇头，再度迈开了脚步，往医院方向走去。
途中经过医院的小卖部，里面放了不少颜色鲜艳的水果，都是供人买来探病所用。杨婷停便下脚步，进去买了两斤苹果，说是苹果苹果，平平安安。取个好兆头。
回到病房，齐建树和周世道两人，已经先后苏醒，只不过重伤之余，面色都是一片灰败。更兼且神情呆滞，即使眼睁睁看见众人走进病房，扩散的瞳孔内也依旧充斥了茫然，仿佛完全对之视而不见。
根本用不着什么风门秘法神识感应，任何人都可以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正处于某种极为糟糕的精神状态之中。
如果是有经验的精神科医生，更会立刻便明白。这种时候，绝不能再对病人进行任何程度的刺激。否则的话，病人的精神状态就会很容易彻底崩溃，进而做出某种极端行为。最严重的时候，极可能会轻生自尽。
齐东阳放轻脚步走到堂哥身边，伸手轻轻抚了他背脊一下。出手同时，也暗地里运转神识，安抚理顺了他身体周围的散乱神气。和荷包岛上，魏元武借着斟水来替那光头大汉石昂藏进行安神，两者原理完全一致。
齐建树身躯轻震，两眼瞳孔略略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定了定神，问道：“东阳，这里是？”
齐东阳向旁边跨过两步，又是一掌拍在周世道后背处。这位全运会散打亚军，同样也是一震之下，就恢复了神智清明。他东张西望，看见墙壁上、医疗器械上、还有床单上，都印刷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当即回过味来，惊喜交集地叫道：“我还活着！这里不是荷包岛，是千岛市的医院？”
“世道，你没事了？”
周世道的女朋友唐琪琪，扑上去抓住男朋友的手，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张安宁和夏钰儿这一对，也长长松了口大气。杨婷则乖巧地道：“建树，你也饿了吧？我替你削个苹果，先润润嗓子再说。”
齐建树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欣慰，点了点头。杨婷当即拉过张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开始削苹果。
脚步声响，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高声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齐东阳举手答应道：“我是。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向两名病人各自扫了一眼，见他们都同时变得十分紧张，不禁有些犹豫。迟疑道：“要不，出去再说？”
“不用出去，就在这里说。”周世道抢先说话，齐建树虽然患得患失，但也终于用力点了点头。医生无奈，只好打开随身携带的资料夹，拿出了几张照片。什么X光、B超、核磁共振的，全部都有。他把这些照片摆开来，凝声道：“齐建树先生，还有周世道先生，你们可以自己仔细看看这些照片。根据照片上所显示的情况，院方一致诊断之后，都认为……”
“医生，你不用说这些话了，说了我们也听不懂。”齐建树用力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问道：“我们都是散打运动员。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这伤究竟能不能治好？治好之后，能不能继续上场打比赛？”
周世道也抓紧了拳头，用力道：“对啊。医生，是死是活，你给句痛快话吧。”
医生叹口气，道：“要说能不能治好，那肯定能。周世道患者，你是胸骨受伤。不过，因为你身上的肌肉很发达，在遭受重击时，这些肌肉发挥了相当程度的保护与缓冲作用。所以你的伤势其实不算十分重。只要好好安心休养几个月，等到断裂的胸骨重新愈合，理论上完全能够恢复最佳状态。要上场打比赛，应该不成问题。”
“……呼～～”
周世道长长舒了口大气，整个人如释重负，明显轻松了不少。他满怀感激地道：“医生，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齐建树心里却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颤声道：“医生，那么……我呢？”
医生回过头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叹气道：“齐建树患者，你的臂骨伤势，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麻烦一点。属于粉碎性骨折。而且断裂碎片多达三十块以上，已经无法通过常规性手术，进行复位并愈合。
所以，本医院的骨科专家一致认为……必须尽快进行截肢手术。否则的话，将有极高机会出现坏死和感染现象。到那个时候，恐怕会导致生命危险啊。”
“截肢手术”这四个字就仿佛有魔力的一样。霎时间，整间病房里面的空气，都突然沉寂了。齐建树的面色，更加“唰～”地一下子变得活像死人般苍白。嘴唇颤抖，喉咙深处格格作声。似乎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模样。
好半晌过去，齐东阳率先轻轻叹口气，打破了这片异常的沉寂。他劝慰道：“建树哥，你……”
“骗子！庸医！你们都在骗我，都在说谎！”
活像火山喷射熔岩，齐建树突然爆发了。他竭斯底里地嘶声狂叫道：“什么粉碎性骨折？什么截肢？不会的，根本不可能！该死的庸医，你要多少钱，就直说，直说！我统统都给你，哪怕倾家荡产也给你，快说啊！”
激动之下，他甚至本能地就想抓起枕头，想要向医生扔过去。然而结果可想而知。骨骼粉碎的双手，根本没有任何力量，更加完全不听使唤。份量顶多不过一斤左右，哪怕小孩子都能够随手抓起的枕头，在齐建树感觉中，竟似乎变成了有千钧之重。一个不小心，身体平衡全失，赫然一头冲着病床下栽下去。
齐东阳叫道：“建树哥，小心。”及时出手，扶住了自己堂哥。齐建树却面如死灰，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什么都完了。我彻底变成废人，废了啊！呜呜～呜呜呜～～～”
哭喊声在病房四壁之间回荡，人人听在耳中，都禁不住流露出恻隐和同情之意。唯有周世道……
他能够瞒得过天下人，也绝对瞒不过齐东阳。神觉感应之下，周世道内心深处非但全然没有半分同情悲戚，反而大有幸灾乐祸的窃喜。
周世道有这种心思，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在省散打队里面，齐建树是绝对的王牌主力。周世道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万年老二。
去年的全运会，齐建树是冠军，周世道只拿到银牌。虽然表面上两人还是称兄道弟，感情似乎很好的模样。但实际上，周世道早已经把齐建树恨之入骨。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假如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该死家伙没了，那该有多好？到时候，齐建树所拥有的一切，就统统都是我的了。包括王牌主力的位置，包括冠军头衔，还有……杨婷！
想到这里，周世道就忍不住偷眼去看杨婷。这小妞身材太火辣了，太勾人了。要是能抱着她干些不可描述的事，那该有多爽？咦，怎么回事？杨婷这副模样……似乎对于男朋友变成废人，并不是很伤心啊。
周世道心里“喀噔～”一声响，暗自觉得有戏。当即在肚子里不断盘算起来。
这种肮脏心思，齐东阳即使没有掌握什么灵觉神识，也照样能够一眼看穿。不过这种时候，其实也不适宜做些什么，只好先在心里那本账簿记上一笔，留待日后再算总帐了。
眼看着齐建树还在嚎啕大哭个没完没了。虽然知道这也属于人之常情，但他这样子哭法，到最后对身体的伤害会非常大。当下齐东阳再度上前，轻轻拍打着堂哥的后背，低声讲些安慰的说话。同时又运转神识，重新帮助他梳理散乱的神气。
刚才齐东阳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但那时候齐建树只是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却不知道究竟伤到什么程度，多少还有个希望。所以替他梳理神气，其实还算轻松
现在希望破灭，他整个人几乎彻底崩溃。齐东阳竟然花费了至少是之前三倍以上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把堂哥的散乱神气重新顺利调顺。或许是心力交瘁的缘故，齐建树虽然不再崩溃式大哭，却又马上感觉整个人都疲累到极限。当下昏昏沉沉，就此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