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微降临之际,岚桃花才从林子里归来。
此际,魑魅魍魉已在茶肆旁边的空地上升起了火堆,支起了帐篷。
“主子。”眼见着岚桃花回来,魑魅魍魉才面露释然,低低的唤了一句。
岚桃花瞅着他们勾唇一笑,但目光却是微微清冷。只是,视线稍稍四顾,却是未见凤黎渊踪影,她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一分。
暗自敛神一番,她朝帐篷望了一眼,只觉这帐篷倒是厚实精致,想来这些东西应是萧妖孽所准备,倒真是有心。
这时,魉却是朝她递来了一块烤肉:“这一日皆是吃的干粮果腹,主子便快些吃点烤肉,也好增加点油水。”
以前鲜少与鬼蜮四杰接触,是以不太了解这魑魅魍魉的性子。
而如今相处下来,却觉这四人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且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但却是各有性子,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可靠近,不可言谈。
魑魅魍三人虽面容刚毅,浑身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但也不过是因为这三人不善言谈,话语极少罢了。但他们三人骨子里,却是透着几许温和。
再者,这魉更是这四人当中的一大特别,这人嘴巴倒是大咧,性子甚直,身为一个刀起刀落的杀手,却还有心思与萧妖孽那人明争暗讽的吵来吵去,着实是形象大跌。
她伸手接过魉递来的烤肉,敛着心神笑道:“倒真是难为你们了。闻说天下四杰手中的剑,历来只是斩人,如今竟是斩了兔,若是外人知晓,怕是得贻笑大方了。”
“这仅是外人传言罢了,主子又何须说出来笑话属下们。”魉瞥岚桃花一眼,又道:“魑魅二人,还曾用过手中的剑劈过柴。”
岚桃花怔了怔,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魑魅二人却是朝魉一瞪,魑道:“你小子还不是用手中的剑吓过狼?”
魉面色倒是不变,未觉有什么尴尬,他目光朝魍扫去,道:“域主养的狼,我岂敢一剑杀了?用剑将它吓退,才是明智,要不然,域主一火,你们依然得与我连坐受罚。”
岚桃花面色带笑,轻笑一声,随即拿着肉挤坐在魑魅魍魉身边,目光有些悠远的望着面前火堆里那窜得老高的火苗子,问:“连城这些年来,还是喜欢养狼?”
说起那鬼蜮域主连城,她心头的感慨也逐渐增了起来。
她与连城相见,是在桃花轩初建之际,当时,他仅是一个流浪的江湖杀手,谁若是找他杀人,只要银子给得高,便是刀山火海,宫闱禁地,他也会去闯上一闯。
只是,像他那样的人,便是有深厚的武功相护,但也难免受伤,再加之仇家甚多,他身上经常挂彩那是常有之事。
她初见他时,也不过是救了身受重伤的他,后几经相劝,欲说服他建立一个鬼蜮,培养一批人才,到时候,他也不用亲自出去杀人,成天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最终,连城是同意了她的提议,挪用了桃花轩的银子去建立鬼蜮,虽然他嘴上说是他的确得为自己考虑,为自己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她却深知,像他那样一个随意自在惯了的杀手剑客,是不愿意受什么束缚的,他最终能答应她的提议,不过是为了还她的救命之恩,企图培植自己势力,一旦她有难,他便会倾其所有,彻彻底底的帮助她。
那连城,终归是太过义气,他所建立的鬼蜮,也是她岚桃花手头上一直藏匿着的底牌。
“没有了。那都是以前域主无所事事才找恶狼来练练功夫,近些年来,域主皆于鬼蜮闭关练功,没时间养狼了。”魉道。
说着,目光不由朝不远处的马车望了一眼,话锋一转:“主子不去看看祈王吗?今儿自主子从茶肆离去,祈王便脸色大变,还咳嗽得吐了血,此番也不知他身子如何了,不如,主子去看看祈王,顺便拿点烤肉去给他?”
岚桃花目光顿时一沉:“魉对那祈王,倒是照顾。”
感觉到岚桃花的不悦,魉怔了怔,没吱声。
岚桃花冷瞥他一眼,低沉沉的道:“日后待他,无须太过在意,不过是陌人罢了。”
说完,便自顾自的吃起烤肉来。
魑魅魍魉四人面面相觑一番,神色各异,皆未多言。
待岚桃花吃完手中的烤肉,魉便道:“今日行程颠簸,主子此际若是乏了,便去后面的帐子里歇息吧!”
岚桃花转眸朝那帐篷瞥了一眼,仅是稍稍点头,便慢腾腾的起了身,入了帐篷。
眼见着岚桃花入了帐篷后,魑便朝魉道:“看来主子对祈王是有意冷漠了。魉,你悄悄给祈王爷拿些吃的吧,他身子弱,切莫饿着。”
魉点点头,切了一点烤肉走至马车边,低问:“祈王可要吃点烤肉?”
这话一落,马车里倒是没声。
他怔了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这回,马车内倒是传来了凤黎渊嘶哑的嗓音:“多谢,只是在下如今不饿,有劳费心了。”
“今日赶路,大家皆仅是吃了点干粮,祈王爷身子弱,若是再不吃点有油水的东西,怕是不妥。”
“无妨。”马车内传来短促二字,虽说嘶哑低沉,但却格外的坚定。
魉无奈,只得道:“既是如此,那祈王爷便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们还得赶路。”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未待魉往回走上两步,凤黎渊又出了声,“桃花可有从林子里归来?”
“嗯。主上临近夜色之时便回来了,如今正于帐篷里歇息。”魉微微止步,回了一句。
说完,他目光稍稍一闪,忍不住低声试探性的问:“祈王与我们主子之间,似是有些牵绊。我们虽说是江湖杀手,但也看得懂这男女情长。以前一直以为主子只喜欢云崖山凤辕,如今看来,却是不然了,主上对祈王爷,看似冷漠,实则有情,而祈王爷对主子,怕也是心存关切吧?”
这话一落,马车内的凤黎渊似是沉默下来,半晌未出一声。
魉朝马车静静观望,随即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们以前不常与主子相见,但接触几次,便也知晓她的性子。她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之人,自也不是什么拖拉且犹豫不决之人。她既然对祈王爷有意了,还望祈王爷好自珍惜,切莫等到主子将心底的感情全数干脆挥却,你那时再后悔,怕是怎么都不会让她回心转意了。”
说完,此番也不顾凤黎渊是否作答,魉稍稍敛神,便往回踏步。
翌日。
天刚微亮,岚桃花便入了马车,与魑魅魍魉几人一道再度颠簸上路。
此际,林子里白雾聚集,冷意浮动。
幸得萧妖孽准备的这马车内封得严实,车内还铺有一层柔软锦被,要不然,她怕是要冻着了。
她裹紧身上脏兮兮的厚裙,坐在马车角落,百无聊赖之中,清冷的目光却是朝那一直蜷缩着的凤黎渊打量了好几眼。
自她上得马车来,这凤黎渊便一直双目*,似是睡得极沉,连她这么个活生生的人上了马车,连马车如今颠簸摇曳得不平,他也未有醒来。
他就这般一直蜷着,连车内铺着的锦被都未扯上身盖住,且就那般单薄的蜷缩着,瘦骨嶙峋,小小一团的,瞧着倒是凄凄碍眼。
既然心底已打算与他陌路,她自是不会再多加理会他,即便此际心头隐隐有些沉杂压抑,她便也全然忍住,未在面上展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
正午的午膳,依旧是在荒郊野外的山野用的,依旧是萧妖孽为他们准备的烧饼与馒头。
在这大冬天里,烧饼与馒头皆是冻得发硬,岚桃花难以下咽,便仅是小吃了几口。
其间,凤黎渊一直未醒来过,岚桃花试图唤他一声,他终于是稍稍动了动身子,眸眼未睁,却仅是朝她极慢极慢的摇了摇头。
岚桃花冷哼一声,未多加理会,收拾起未吃完的干粮,吩咐魑魅魍魉继续赶路。
虽然他们此行是弃了官道,循着土路走,然而,她仍是有些顾忌那邪肆太子的兵力会追来。
只是不知为何,虽对此心有顾虑,但她却不是特别担忧,只觉得那萧妖孽身在京都,怕是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阻拦太子的追兵。
这想法有点莫名,但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有些艰信。
说来,她以前对那萧妖孽一向不太待见,不太信任,而今对他的看法,潜移默化中的确是在慢腾腾的改变了。
一想到这些,岚桃花又坐在马车里跑神。
不多时,那蜷缩着的凤黎渊突然大咳起来,霎时间,马车内被血腥味填满。
岚桃花骤然回神,目光朝凤黎渊一扫,便见他咳得极为厉害,嘴角也不住的淌着血。
她不是没见过他咳血,但这次,他却咳得格外厉害,那嘴角的血就如涓涓细流,竟然是一直不止,颇有几分河水决堤般源源不断泛流之兆。
岚桃花脸色微沉,淡漠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不动不言。
“主子,祈王怎么了?”在外驾车的魉忍不住问。
岚桃花挑着嗓子淡应:“还能怎么,不过是咳嗽一下而已!魉,你若还有心思关心陌人,还不如将马车驾快一点赶路!”
这话一落,外面的魉未再之声,但这马车车速却未有加快,反而还慢了几分。
岚桃花心头了然,想必定是魉体恤凤黎渊咳嗽,故意将马车车速放慢,也好让这凤黎渊好受点。
只不过,这凤黎渊冷心冷情惯了,对他这样冷血之人好,无疑是犯傻了。只因这凤黎渊,绝对不会心存感动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是个狠心之人,不过,却也无可否认,他也是个傻子,是个可怜人。
凤黎渊咳了良久都未停歇下来,且每咳一声,都似是要将肺给咳裂似的。
他嘴角仍旧源源不断的溢着鲜血,只不过,那初时还是鲜红得刺目的血,如今竟然慢腾腾的变成了暗红,最终,竟是全然变成了黑血。
他的衣襟全被红黑交加的血染了,连带他身下那一片铺在车上的柔软雪缎,也被他的血染得一塌糊涂。
岚桃花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忙挪身至他的身边,垂眸瞧了一眼他那惨白的脸色,随即扭头朝外面的魉清冷道:“魉,立即驱车上官道,去一个最近的镇子寻医。”
“主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外面的魉问。
岚桃花垂眸瞥了凤黎渊一眼,嗓音却不如方才那般清冷,反而增了几分压抑,“无事。”
这荒郊野外的,要寻条官道并不容易,魉先是让魑策马前去探路,待寻好路线之后,才驾车往官道上狂赶。
然而,饶是上了官道,周围也依旧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待夜半三更之际,他们才在漆黑的夜色里进了一座小镇。
此际,凤黎渊虽然早已止住了咳嗽,但却是昏迷不醒,他衣袍被红黑交加的血迹布满,一身狼狈。
岚桃花就那般淡眼望着他,面色清冷,直至马车终于停下来,她清冷的脸色才稍稍有些松动,就如一块寒冰般突然炸开了一条缝隙。
“主子,循着医馆了。”外面传来魉的声音。
岚桃花应了一声,下了马车便朝魑魅道:“将凤黎渊扶出来。”
说完,便与魍魉二人一道上前,停在了一家医馆的大门前。
“敲门。”她目光朝魉一瞥,嗓音冷淡。
魉眼风里瞅着凤黎渊竟是被魑魅二人从马车上抬出来,脸色便骤然一变,忙循着岚桃花的话猛得敲打着大门:“开门!”
岚桃花眼角一抽,只觉魉此际的模样与拦路抢劫的劫匪一般,恶凶凶的,她不由朝魉多瞅了一眼。
只是,魉敲了半晌,医馆内却是未有人应。
岚桃花有些不耐烦,只道:“魉,破门!”
魉忙点头,抬脚往那木门猛的一踹,霎时,那道木门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并应声而开。
这时,医馆内的烛火骤然亮了,一名身形瘦削且瑟瑟发抖的老者战战兢兢的拿着根木棍站于他们面前,“你,你们要做何?”
岚桃花目光朝那老者一扫,见他身子越发的颤抖,不由皱眉低问:“你便是这医馆的大夫?”
他吓得发颤,竟是连话都答不出来了。
岚桃花也不待他出声了,只是吩咐魑魅将凤黎渊抬进来安置在了医馆的长椅上,并朝那老者略微清冷的道:“夜半闯来,着实得罪,只是我这朋友身子不适,还望大夫好生替他看看。若是治好了,我定有重谢。”
“即,即便要让老朽治病,也不可于这黑夜擅闯医馆吧?你,你们还有王法不?”老者气急。
他这话还未落音,魉便拔剑架在了他脖子上:“我家主子让你治你便治,再些废话,我让你人头不保。”
老者吓软了手脚,急忙点头。
岚桃花寻了个圆凳在一旁坐下,脸色淡得惊人。
老者颤抖着伸手替昏迷不醒的凤黎渊把脉,半晌却是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魉忍不住再朝那老者威胁了一句,老者吓得当即瘫软在地上,断断续续道:“老,老朽的确查不出这位公子究竟是身染何疾,仅是凭脉象来和公子所吐了黑血来看,他,他应是身中剧毒。”
岚桃花脸色微微一变。
是了,剧毒!
这凤黎渊身上还有她所种下的断肠散,只不过无论如何,那断肠散的毒性发作,也不会像这般咳血不止才是。
她皱了眉,目光深沉,心下思绪一片,却不料老者又颤颤抖抖的道:“而,而且若老朽猜得不错,这,这位公子身上的毒,不止一种。”
“不止一种?”岚桃花骤然回神,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几许挑高。
老者忙点头。
“可有何解?”岚桃花脸色一沉,低问。
老者摇摇头,道:“老,老朽医术着实浅薄,虽知晓这位公子身中几种毒,但却无法确认究竟是哪几种,是以不敢擅自用药。再者,这位公子身上的毒似是未蔓延扩散,似是被高人将毒素压制在了心脉,毒素不容易危机性命,只不过时间久了,仍是会扩散开来,唯一解救之法,便是早些寻得解药。”
岚桃花脸色一片云涌,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才朝老者道:“你先开些调养他身子的药。”
老者忙点头,随即颤抖着身子便起来写药方抓药。
接过老者颤颤抖抖递来的药包后,岚桃花便令魉付了银子,随即目光朝魑魅二人示意一眼,便率先出了医馆。
魑魅二人对视一眼,循着岚桃花眼神之意便将昏迷不醒的凤黎渊抬出了医馆。
此际夜色浓厚,寒风猎猎。
岚桃花瞅了一眼天色,便道今夜于这小镇过夜。
本是想去找家客栈,奈何此际天色极晚,客栈皆已熄灯关门。
她再度吩咐魉去破一家客栈的门,反正这恶霸已经在医馆那里就当过一次了,也不在差这一次了。
魉武功浑厚,踢腿出去力道也是惊人。
仅是刹那,客栈那两道木门便被魉毫不费力的踹开了。
岚桃花一行人刚入得客栈,便见漆黑的内堂顿时有一个人举着油灯出来,许是见得魑魅魍魉一身黑衣,浑身煞气,他竟是惊呼一声,便当即倒地,似是吓晕了过去。
岚桃花眼角一抽。
这夜黑风高,着实是杀人越货之际。只不过,此番仅是领着魑魅魍魉来破个门,便能将他人吓晕过去,这镇子里的人,未免太不经吓。
再者,此举着实是有些不道德,但她心头却是扭曲了,只觉此番嚣张入门的姿态,还当真过瘾。
她以前便有过当山大王的念头,只不过好歹也是相府千金,过着嚣张跋扈,欺善怕恶的小日子,倒是也不错,是以便绝了占山为王这念头,只觉这念头太过彪悍,非她岚桃花能扛的下来的!
另外,便是有心打劫,也只是想着日后嫁不出去,便去打劫一名长得好的公子回来当相公。
然而,此番时过境迁,一切一切的心思逆转,这念头,倒也绝了。此际,她只愿日后行事顺利,一旦大事有成,便安安心心与……萧妖孽过日子便足矣。
回过神来时,便见魍已然点亮了客栈烛火,而魑魅二人则是欲将凤黎渊往客栈二楼抬,似是要寻间客房入住。
岚桃花低声制止:“就在这大堂过夜吧!你们冒失上去,也不知哪间客房是空的,万一将这客栈的住客皆惊动了,倒也麻烦。”
魑魅二人停步,纷纷朝她望来。
魉举着一本册子凑至岚桃花面前,道:“主子,属下已然查了,这客栈二楼的天字六号与天字七号客房未有人住。”说着,补了一句:“也只有这两间是空的了。”
岚桃花眼角一抽,没料到她仅是跑神一会儿,魉竟是连这个都查清了。
上得二楼,岚桃花几人直往那两间厢房而去。
因着仅剩两间空客房,岚桃花本欲让魑魅魍魉与凤黎渊同住一屋,但想了片刻,便作罢,遂让魑魅二人将凤黎渊搬进天字七号客房,与她共处一屋。
魑魅仅是微微愕然的瞥了岚桃花一眼,未有多言,待将凤黎渊安置在天字七号客房内,便忙退了出来。
彼时,魍魉二人也站在屋外,魑魅一瞧见他们,便对视一眼,四人面色皆漫出了几分沉杂之色。
都能让祈王与她共处一室了,看来自家这主子,怕是真瞧上祈王了。
屋内油灯星点,光影摇曳,淡影重重。
这时的岚桃花却是坐在客房内的圆桌便,目光若有无意的朝床上的凤黎渊扫去,脸色复杂。
良久,床上的凤黎渊突然咳嗽起来。
她目光一闪,慢腾腾的起身走至床边,便见凤黎渊已然掀开了那双略微朦胧而又无力的眸子。
他咳得依然厉害,脸色惨白,嘴角又开始溢出黑血来。
岚桃花眉头一皱,终于是坐在床沿,伸手将他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随即扯着床上的锦被干脆粗鲁的擦着他嘴角的血,并低沉沉的道:“我说凤黎渊,你可得咳小声点,如今我们可是破门而入强行住别人的客栈呢,你这咳嗽声若是将客栈里的人都惊醒了,我们怕是得被赶出去了。”
这嗓音多多少少含了几分调侃与冷意,只不过,虽嗓音微冷,但岚桃花却是忍不住伸手拍上了他瘦削的后背,企图减免他的咳嗽。
“什,什么……”凤黎渊断断续续的问了一句,复又咳嗽。
半晌,他终于是努力的忍住了咳,一张惨白的脸也因为强行憋着咳而染了些淡淡的红晕。
岚桃花勾唇冷笑,随即将他安置在床榻上躺好,居高临下的望他,话语直入重心:“你身上除了我给你下的断肠散,还有什么毒?”
凤黎渊眸光一变,面上顿时滑过一丝诧异,但仅是眨眼间,他便敛住了脸色,断续嘶哑的道:“我并未中其它什么毒!我仅是自小便有咳嗽隐疾,加之身子孱弱,是以才有咳血之势。”
“怎么,不愿说实话?”岚桃花嗓音不深不浅,依旧清冷。
凤黎渊抬眸望她,深黑无力的目光在她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那如墨的瞳孔里似乎溢满了复杂与隐忍,更有藏也藏不住的黯然:“我方才所言,便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待你被医怪那老头诊断过后便知。”
凤黎渊一惊,嘶哑着嗓音问:“你这话之意是?”
岚桃花嗤笑一声:“祈王这般聪明,难不成连我这话之意都听不懂?我自然是要带你去洛阳寻医怪,让医怪替你好生诊断。”
他目光一颤,“不可!”说着似是要挣扎着坐起来。
岚桃花伸手朝他瘦削的肩膀一按,冷道:“别以为你现在是掌握着瑞国兵权且高高在上的瑞国祈王!我说凤黎渊,你倒是瞧清现在这情形了,你如今可是在我岚桃花手里,我要如何,岂容你反对?”
“桃花!切莫胡闹!我不能跟你去洛阳,我计划过了,待你我同路至乌江之镇,便可分道扬镳!我必须得赶回瑞国!”他嘶哑的嗓音微急。
岚桃花沉默下来,森冷的目光朝他扫视良久,才意味深长的问:“若是我非要带你去洛阳呢?”
他眸光一冷,连带嘶哑仓促的声音都变得漠然冷冽:“你我已是陌路,又何须要这般为难于我?岚姑娘,我力保你岚家上下的性命,也算是仁至义尽,加之你毁了晚歌容颜,我也未对你痛下杀手,若是我真有欠你的地方,也该是还完了!岚姑娘,你又何须对我百般刁难?”
说着,嗓音顿了顿,他补了一句:“还望岚姑娘莫要太为难我,别让我憎恶你。”
岚桃花脸色一变,面上平寂寂的森冷之色再度被他这一腔话击成了粉末。
别让他憎恶她?
呵,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她岚桃花嚣张一世,又有何人敢在她面前这般冷血无情的将她的满颗心踩得支离破碎?
“凤黎渊,你好本事,好本事啊!你这下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其实你早就憎恨我了吧?憎恨我毁了你青梅竹马的脸?只是我如今倒是后悔,后悔没将慕晚歌那条命也毁了呢,如今竟是反过来被你冤枉!呵,当夜那场大火,可非我放的呢,我也是差点生死一线,若非我师父将我从那殿中火海里救出,此番我怕是站不到你面前了,而今,你竟又旧事重提不说,还以此来诬蔑我!”
“凤黎渊,我岚桃花自诩无情,却是对你存了情,而今,你竟是一次次的踩着我对你的那点眷念肆无忌惮的伤我,你倒是好本事,好本事啊!只是,别以为凭着我对你的那点眷念你便可为所欲为,老娘这次归得洛阳,便自医怪那里讨杯忘川水将你彻底忘了,到时候,一切与你之间的纠葛皆无,我看你到时候还能如何伤我!今日,我便不杀你,也不为难你,想必凭你如今这身子,也没几天活头!凤黎渊,你好自为之!”
说完,岚桃花干脆起身,转身便要走。
然而就在这刹那,手却是被凤黎渊那瘦削不堪的手指紧紧缠住:“你现在要去哪儿?”
岚桃花猛的甩开他的手:“给老娘放尊重点,老娘如今也是许配了人的,莫动手动脚坏我名誉。”
说完又开始往前,直至走到门边,凤黎渊那仓促颤抖的嗓音再度道来:“你要去哪儿?”
岚桃花身形一顿,终究是挑着嗓音冷笑:“去哪儿?呵,你不是计划好了待行至乌江之镇便与老娘分道扬镳吗?如今,老娘倒是看你看得腻了,欲在今夜便和你分道扬镳。凤黎渊,我岚桃花不会将事做绝,自会吩咐魉送你至乌江之镇,那里离瑞国边境也不算远,想必你联系到你的亲信也是容易,是以,先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了,告辞!”
“桃花!”凤黎渊脸色惨白无血色,方寸大乱,忙下床便朝岚桃花踉踉跄跄的跑来,直至紧紧拉住她的手腕,才颤着嗓音道:“桃花,莫走!”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不稳且小心翼翼的又改了口:“便是要分道扬镳,也待行至乌江之镇再别离也不迟。桃花,你……”
岚桃花再度甩开他的手。
凤黎渊身形踉跄着地,满面惨白。
岚桃花回眸,森冷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转几分,随即心头一沉,似是耗费了全身力气的低道:“凤黎渊,我岚桃花此生,倒是当真后悔遇见了你,更后悔认识了你。日后你我,两不相干,我岚桃花今后,定不会再为你动半分情谊。”
尾音未落,岚桃花便极其干脆的打开了屋门。
令她未料到的是,刚打开屋门的刹那,便见魑魅魍魉四人皆站在门外,神色各异的望着她。
她脸色越发的冷,暗自敛神一番,便朝魉道:“天色初亮,你便驾着马车送凤黎渊去乌江,待完事之后,速回洛阳,不可耽搁。”
说完,目光又朝魑魅魍三人一扫:“我们即刻启程赶路,争取早日归得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