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虚的望着老人,咳嗽一声,正欲回话,却不料身边的凤黎渊先她一步朝那老人出声道:“昨日我和她本是商量好早些来见老伯,但今日她家中突然有事,耽搁了一番便来晚了。”
说着,他嗓音顿了片刻,伸手自腰间解下略微鼓胀的银袋递至老伯面前,又道:“昨日身上未带够银子,今日便多带了些,老伯先拿着。”
“这……”老人愣了愣,似是未料到凤黎渊会突然给银子,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无措。
凤黎渊笑笑,此际也不待他接过银袋了,反而是极为自然的拉过老人的手将银袋塞在他手里,嗓音如风的道:“老伯莫要嫌少,收下吧。”
老人面上陡然漫出几许感激,但捏紧了银袋的手挣扎了一番仍是准备将银袋递还回来。
凤黎渊推拒着。
老人却是极为坚持,称昨日他已给过银子,如今怎可再要。
岚桃花有些瞧不下去了,加之心头本是有些心虚,小脸上不免溢出了一道尴尬之色。正待她欲帮着凤黎渊劝老人收下银袋,哪知街头拐角处却陡然传来几道凌乱迅速的脚步声。
刹那,她一怔,险些紧张得傻眼。
她倒是未料到,如今一见这凤黎渊,她差点连逃跑这正事都忘了。
来不及多想,她眸色一动,立即雷厉风行的握紧凤黎渊的手,几步踉跄的将他拖至混沌摊子后方摆着的矮凳上使他背对着混沌摊而坐,她本是想即刻坐在他身边的,但又觉自己身上这身花衣太过显眼,想必无论是坐在哪里,那追来的几名官兵自是立马会认出她来。
“怎么了?”这时,凤黎渊温润如辰般的面上染着几许微讶,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和好听。
她望他一眼,眸中顿有微光乍现,随即双腿一弯,顿时在凤黎渊的诧异中极其干脆的坐在了他的腿上,并伸手极快的解开他的腰带,掀开了他素雅雪白的外袍,随即,她上身雷厉风行的往他身上一贴,而后将他身上那件外袍顺势将她自己也包裹在里面。
岚桃花这整*作做下来,也不过是眨眼功夫。
她死死的将身子贴在凤黎渊身上,侧脸靠在他的脖子里,察觉到凤黎渊身子微僵且有伸手将她推开的趋势,她一咬牙,伸手死死环在他的腰间,丝毫不容他将她挣脱,而后脑袋稍抬,凑在他耳边低声道:“黎渊呐,我们是朋友吧?如今该是你为朋友两肋插刀之际了哇!”
嗓音甫一落,凤黎渊来不及回话,却闻身后凌厉的脚步声与铠甲声停在后面极近的位置,而后,是一道焦急气喘的嗓音:“卖混沌的,可瞧见一个穿花衣的女人跑过去了?”
岚桃花心一提,有些紧然和懊恼。
当时只顾着认准了凤黎渊这挡箭牌,却未想起与卖混沌的老人打声招呼。
此番,若是老人不知内情的将她供出来,她此番工夫怕是白费了。
“瞧,瞧见了的。她,她刚刚往这街道尽头跑了。”不久,老人紧张微颤的嗓音响起,惹得岚桃花当即松了口气。
“快追!别让她……”随即,方才发问的那名官兵倒是雄赳赳的吼了一声。
然而,他这话还未落,另一道小声而又略带诧异的干练嗓音响起:“严捕头,你瞧混沌摊子后面那个坐在男人腿上的女子的花衣裙摆。”
这话一出,岚桃花顿时一愕,心头猝然窜出几道火苗子,差点就想跳起来将那插嘴的人拖出来一顿拳打脚踢。
然而,她倒是忍住了怒气,所谓好女不吃眼前亏。万一这些官兵当真是刑部尚书那铁包公的爪牙,她落在他手里,也的确是麻烦。
不得不说,当真是失策,失策啊!方才本是想扯着凤黎渊的外袍遮住她身上的花衣,虽说上身是遮住了,但裙子那一大截,却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闪着灼灼的嫌疑之光啊。
片刻,后面有几道脚步声在岚桃花的预料中从凤黎渊身后迅速响来。
岚桃花不由将凤黎渊抱紧了几分,脑袋死死贴在他的脖颈边,思绪飞转,正欲急中生智的想些对策,哪知就在那几名官兵的脚步声离凤黎渊极近时,凤黎渊却是出声了:“几位官爷,在下拙荆身染恶疾,易传染。还望几位军爷莫要靠得太近,免得沾上了恶疾。”
朗然如风的嗓音,温润柔和得似那浅浅的流水,流畅清缓。
他这话一出,岚桃花一怔,而他身后的道道脚步声也是戛然而止。
片刻,被称作是严捕头启着略微试探心虚的嗓问:“不知夫人染的是何种恶疾?”
凤黎渊未作丝毫停留,嗓音如风:“天花。”
“天花?”严捕头与那几名官兵同时惊了一声,然而惊挑的嗓音还未落完,他们早已折身回去,凌乱迅速的脚步声迅速撤远。
“快往街道尽头追,那女人定是往这街道尽头跑了。”隐约中,还闻得那严捕头气势如虹的嗓音遥遥传来。
岚桃花有些眼抽。紧然的面色虽松懈下来,但心里却将那几名蠢兵鄙夷了个底儿朝天。
瞧瞧,这些贪生怕死,小心肠的人,就是天朝的官兵啊!这一个二个贪生怕死的,连她桃花轩各大别院的护院都比不上呢。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也歪,君国老皇帝昏庸无道,这底下的官兵也弱气横生,毫无骨气。
如此,君国灭亡,想必是指日可待啊!也亏得她那老爹一腔忠骨,也不怕劳心劳力效命,最后却只是白费功夫一场。
改日她定要好生与她那老爹说说叛国之道,说不定这朝代一换,黎明苍生更是辉煌也说不准。
岚桃花眸色微微有些悠远,心头倒是想得正带劲儿,这时,脑袋上方传来一道温润无奈的嗓音:“桃花,官差们已然走远了。”
岚桃花这才回神,急忙松开凤黎渊的身子起身而立。
垂眸,见凤黎渊亵衣被她蹭得稍显凌乱,雪白素净的外袍也是被她抓得褶皱不堪,她有些心虚,抬眸迅速瞅了一眼凤黎渊的脸色,见他面露一抹无奈之色,她心一抖,急忙蹲身下来,嘿嘿的朝他陪着笑,伸手拉裹着他的外袍并系着他的腰带,脑袋思忖了良久,终究是蹦了句话出来:“方才多谢黎渊为我解围啊!”
凤黎渊起身,有些无奈的望她一眼,而后伸手随意拍了拍素净衣袍上的褶皱,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一丝清和与歉意:“既然你当我是朋友,我替你解围也是应该。只是,方才谎称你为我的妻,甚至说你染了天花,还望你莫要怪罪。”
“不怪不怪!”岚桃花急忙笑着摆手,“方才若不是你这么说,我怕是早被他们抓去了。”
再说,她岚桃花历来花痴,性子被世人认作不端。想来方才他那一说,吃亏的,也该是他才对。
毕竟,公子如玉,温润谦和,像他这等男子,即便是病弱瘦削,也该是许多闺阁女子倾慕之人才是。别说他方才那番话,就是她刚才的一举一动,都是占了大便宜啊。
“姑娘,你没事吧?你怎惹上官差了啊?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啊!”这时,那混沌摊边的老人倒是疾步小跑过来,朝着岚桃花担忧着道。
岚桃花朝他笑笑,若无其事的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随手弄翻了几个人,那些官兵定是以为我杀人了。”
这话一出,老人目瞪口呆,畏惧惊愕的望着她。
她心头当即一个咯噔,心道这话定是吓着这老人了,不由又耐着性子解释道:“老伯不用担心,那几个人没被我弄死,就是昏了过去而已。我岚桃花虽说喜欢整蛊人,但从未弄死过一个人。”
奈何这话一出,老人身形更是颤抖得厉害,不由双眸圆瞪的望着岚桃花,颤着嗓音道:“岚桃花?相府那欺善霸善的地痞流氓?”
岚桃花眼一抽,顿时解释不下去了。
这老人颤抖的模样,明显是怕她怕得厉害。想来,这老人定是眼神不好,所以昨日乃至今日也未认出她来。而如今一闻得她的身份,便惧从心来,当即吓得浑身颤抖。
暗叹了口气,岚桃花不由抽着眼角暗叹,她那风靡京都的狼藉名声,虽令她有几分威风八面的感觉,但偶尔,她也会被刺激到,心底深处有股酸涩的感觉啊。
随后,见老人急忙点头弯腰朝她陪着不是,而后慌慌张张的跑至摊子边胡乱收拾着混沌摊子,似乎是要立即逃离。
岚桃花只觉老人这排斥惧怕的模样令她感觉甚为刺眼与突兀,刹那,她忍不住扶额一叹,而后自怀中掏出一只装有银票的钱袋子准备递给老人。
哪知足下刚踏出一步,手腕却被凤黎渊拉住。
她转眸望他,眸中映出他温润如玉的面容,见他朝她摇摇头,她眸色一敛,低低道:“我昨日本是说过要给他请个大夫替他老伴看伤,但如今这情形,他怕是怎么也不会让我为他请大夫,更不会让我去他家探望他的老伴了。唯今,我只有将银票给他,让他自己请大夫了。”
凤黎渊未松开她的手腕,温润如华的眸光将她清秀的小脸打量一番,叹了口气,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和脱尘,宛如天外来音:“如今便是你拿过去,老伯也不会要的。”
说着,见岚桃花微怔,他伸着另一只手拿过岚桃花手中的钱袋,而后轻缓的放在了圆凳边的矮桌上,随即才迎视着岚桃花的眸光,缓道:“放在这里便好,老伯自会收捡。”
岚桃花直直的盯着他,片刻,她突然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待离开混沌摊子,凤黎渊本是要回质子府,岚桃花却一把揪住他雪白轻飘的衣袖,拉着他入了当铺。
此番出来,岚桃花倒是仅着了花衣,散着的发上也无金饰,仅是花衣上还吊着几枚质地上好的玉。她伸手将身上的玉全数取下,极其干脆的将几枚玉往当铺柜台上一拍,吓得当铺老板心肝一颤,差点以为岚桃花将她手中的几枚难得的好玉全数拍坏了。
待一翻估价,老板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岚桃花那几枚玉。然而经过岚桃花的一翻恃强凌弱,当铺老板心如刀割的颤着双手奉上了五百两银票。
随后,岚桃花倒是揣着银票大摇大摆的牵着凤黎渊出了店铺,而店铺老板却是顿时站立不稳的晕倒了,惹得店中帮他看店的小厮急得跳脚。
街道上,金秋的阳光柔和,浅风浮动。
岚桃花与凤黎渊并排而行,许是凤黎渊太过俊美温润,倒是惹得街上来往之人频频瞩目。待瞧清他身边跟着岚桃花,路人又无一不是摇头轻叹,心道这么一个清雅男儿,怕是又要遭烂桃花的毒害,落入贼口。
岚桃花倒是不惧路人的目光,反而是那些路人见岚桃花目光朝他们扫来,他们皆是惊愕的往一边儿闪去。
见状,凤黎渊忍不住笑,俊美面上的笑容宛如三月梨花,一片一片的尽是脱尘的清雅。
岚桃花转眸瞪他一眼,道:“你还笑得出来,这些路人瞧你的眼神,与瞧你即将踏入黑池深潭无异了。”说着,话语一顿,嗓音染了几分调笑与轻佻:“嘿,闻说黎渊在瑞国的名声极好,如今一到这君国,却是要被我牵连,黎渊呐,你可后悔认识我?”
凤黎渊缓道,“名声仅是拿来外人称道的罢了,其实也无轻重可言。再说,桃花也并无传闻里那般不堪。”
岚桃花小脸一喜,身上豪气万丈的在凤黎渊肩头上拍了拍,“就冲你这句话,我岚桃花倒是真未看走眼!黎渊呐,你虽说瘦削了点,病弱了点,但却是极讲义气的哇。从此以后,你若有难,我岚桃花自是为你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凤黎渊笑着,面如春晓之花。
他捂嘴干咳一声,略微无奈的道:“桃花,我是男子。”说着,见岚桃花一怔,他道:“日后我便是有难,也断不会让你来为我……咳,两肋插刀。”
“你瞧不起我?”岚桃花眉眼一挑,大有较真之意。
凤黎渊无奈笑笑,“不是。只是……”
“不是就行了。哪来这么多的只是……咦,到了。”话刚到一半,她眼风里顿时瞅见了街道一边的成衣铺子,她急忙噎住后话,极其干脆的牵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入了店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