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纸醉金迷。
世人皆道逍遥之处是美人香,然而这皇宫,却也是令天下女人挤破头也要闯入之处。
这厢的岚桃花,倒是心头不甚感觉,小脸上除了无趣,别无其它。
待马车行至皇宫那硕大朱红的宫墙外,岚桃花便下了马车,头顶三竿烈阳,循着那几名御林军与宦官的领路入了那高硕庄严的宫墙。
她虽痞性,但大家闺秀之气却是故作得出来,此番入皇宫,虽说兴致缺缺,但终究是头一次入,且还是皇帝亲自颁旨,是以这面子,也觉得肥大了几分。
因而,昂首挺胸,那眼圈黑成一团且敷着半斤白面的脸上,也隐约露出了几分高傲,加之今儿身上红绿交加的衣裙也格外拉风,岚桃花此番入那宫门,分明瞧见了宫门两侧的御林军震惊傻眼的反应。
所谓御林军,该有雷打不动,风吹不倒的铁硬之气,而不是见了稍稍突兀的女人容颜,便颤了男人身。
岚桃花一路暗忖,目不斜视,架子倒是端了几成,然而待方入得宫门,她便扭头朝那宫门两侧还来不及敛却脸色的御林军们无奈的摇摇头,大红的唇瓣一启,意味深长的道:“可惜可惜,皇宫御林军,竟也未有我家院门的那只小傻瞧着管事。”
御林军们一怔,见岚桃花由皇帝身边当红的公公亲自陪同,便是心头纳闷不畅,但也不敢造次。
这厢,那走在前面领路的公公却是回头朝岚桃花望来:“相府千金口中的小傻是?”
岚桃花笑笑,脸上的*簌簌下落。
她扭头朝那公公望回来,心情甚好的道:“就是相府后院门那只忠诚的狗哇!”
公公脸色顿时一黑。
那两列御林军也是脸色一变。
奈何岚桃花竟似没事人一般几步踏过公公身侧,又道:“公公怎愣着了?莫不是公公也不识得宫中的路了?”
她这话一出,那公公脸色更是黑了一层。
他错愕怔愣的瞧着岚桃花,眸光忽上忽下的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肯定,这相府千金,原来是口无遮拦的废柴,像她这性子入了宫,想来得罪人是最为容易的。到时候,她怕是怎么被弄死的都不知道。
这皇宫里的人,心思都深得很呢。
踏过朱红长廊,绕过假山水榭,踏过石阶,走过小桥。
待那公公阴沉着脸走至一条落花小径,他终究是忍不住停下来,扭头便朝一直跟在他身边聒噪不停的小祖宗望去,道:“相爷千金,可莫要说话了?”
岚桃花挑眼望他,奈何眼圈全黑,瞧着当真是忒煞风景:“怎么了?我方才仅是问问你萦绕在小径周围的花树的杂草中,可以狗尾巴草而已。”
公公脸色顿有不畅:“千金你今儿这一路上已经问了老奴不少问题了,不管是问得问不得,又或是大逆不道不甚矜持的话,您是毫不避讳的全全问出,您可否稍稍消停点?这里是皇宫,您有些话若是被旁人听着了,万一宣扬出去,可是要被治罪的。”
岚桃花怔了怔,“你这话之意,莫不是嫌弃我话太多了?”
“您这一路问的问题没有三十,也该有二十。您的问题,的确不算少了。”说着,公公扭头朝周围花树下的矮草瞥了一眼,又不甚无奈的道:“宫中花树下并无杂草,您先瞧清了,这些花树下可非杂草,而是上好的碧青草,您口中的狗尾巴草,皇宫哪能一见。”
岚桃花白眼一翻:“说这么多废话做何!不就是皇宫之中晦气太重,连狗尾巴草都不屑在皇宫里长么?”
说着,见公公脸色一变,眸中猝然盈出了几分震惊与错愕。
她朝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又道:“我可听外面唱大戏的说了,皇宫精贵,但也是深四海呢。里面死上几个人,那是家常便饭。据小道传闻,宫中的主子们特别喜欢杀了人后,用那人的血浇花灌草呢,是以,宫中的花草树木才会长得这般好。我方才说的晦气,也是在理上了。”
“你,你……”公公脸色沉得厉害,略带皱纹的脸上漫出了几分气喘不及的怒。
岚桃花细细盯着他,正欲言话,这时,身后不远处却是传来了一道戏谑笑声:“呵,你这朵桃花,倒是大逆不道。”
岚桃花眼角一抽,心底慢腾腾的滑过了几抹无奈与不屑。
虽知晓这一入宫,定然避不开这厮,但她未料到,与这厮相见,竟是这般快。
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太子殿下。”这厢,那公公与其他几名太监倒是朝着岚桃花身后的方向微微弯身,恭敬行礼。
见状,岚桃花也不好愣着不动,免得被那厮掐住她不懂礼数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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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悠缓缓的转身,清楚瞧得那已然走至她三尺之距的太子足下一顿,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微微一僵,她心底泛喜。
嘿,小样儿。这下被她这惊世容色骇着了吧。
“民女岚桃花,拜见殿下。”站直,弯身,盈盈一拜,再在白面的脸上配上一抹突兀至极的笑靥,嘴里溢出的嗓音可以染了几分绵绵的悠长与魅惑,岚桃花这一行礼,倒是惹得周围之人纷纷傻眼。
谁也没料到,这相爷千金的笑容本是不伦不类了,如今再加上可以恭敬的行礼与软绵绵的腔调,真真是比那午夜中的幽灵还来得慎人。
太子此番脸色也是僵硬,然而仅是片刻,他便敛了面色,薄唇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福公公,你们先去复命吧。今儿下午的赏花宴,本殿亲自领岚姑娘去。”太子道。
福公公眸中顿露解脱之色,敛神恭敬应了一声是,便领着身边的几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
那相府的小祖宗,他倒是不敢再奉陪了,想必再伺候她一程,他怕是真得被他唠嗑疯。
待福公公一行人走远,岚桃花顿觉有些飘零,连后背都有些凉飕飕的。
抬眼,瞧着太子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她品了一下,心头只道,这厮长得不赖,只可惜,心思太黑了。
“怎不说话了?方才还不是与福公公一路言着吗?”太子意味深长的笑,修长的眸子里仅是邪肆之意。
岚桃花瞅着他的媚眼,暗暗唾弃了一声坏东西。
突然间,她竟是有些莫名的怀念那凤黎渊,那凤黎渊一笑,就如千树万树的梨花开,暖人清透逼人心窝,而她面前这厮一笑,却是要人命哇。
“嘿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岚桃花瞅着太子赔笑一声。
见太子眸色更是深了一分,他慢腾腾的双手环兄,一双眼睛如看好戏似的看着她,她顿觉有些发虚,又朝他笑笑,道:“嘿,好巧哇,我初入这宫里,竟能遇上殿下。殿下今儿来这条路,也是来瞧这小径花树下是否长了狗尾巴草吗?”
太子笑意微微一僵,随即朗笑。
他缓步朝岚桃花靠近,岚桃花有些心虚,但也没后退。
待太子行至距她一尺之距,他也未再上前,仅是双眸幽幽的盯着她,只道:“本殿寻常日理万机,倒也未有心思观什么狗尾巴草。”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道:“不过,你这一说,本殿倒是发觉,那狗尾巴草,也比你如今面目来得风情!”
岚桃花一怔,略微不解的望他,只道:“殿下这话何意?难不成说我还比不上狗尾巴草?”
太子勾唇轻笑,也未回答,仅是扭头朝身后几名穿着太监宫服的宦人道:“吩咐御膳房多备些膳食,正午之时送于怡清殿。”
“是!”有一名太监急忙应声,小跑开去。
这厢,岚桃花却是瞅着那略微跑远的太监喊道:“公公啊,若是方便的话,就让御膳房备一盘鸡爪,我喜欢啃。”
太监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
这鸡爪,宫中倒是甚少,那些仅是市井之物罢了。宫中主子,哪个会吃那鸡爪,不是山珍便是海味,即便要吃与爪子有关的,也是吃那熊掌。
“准!”此番的太子,倒也心情甚好般,竟转眸朝那太监道了一句。
待那太监应声跑远,岚桃花这才朝太子笑笑,道:“嘿,太子殿下也喜欢啃鸡爪?”
“本殿不喜。”
“那你还同意?”说着,嘿嘿一笑:“殿下莫不是真瞧上我了?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嘿,莫不好意思了,你真承认,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太子未答,挑眼望她。
而他身后的几名太监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岚桃花不以为意,候他半晌不答,她也识趣,只是朝他笑笑,道:“嘿,开个玩笑而已,殿下莫要恼。”
话一道完,手腕却是被他拉住。
岚桃花怔了怔,当即挣扎:“殿下这是何意?光天化日欲行轻薄?也不怕你身后的几名公公见了笑话?”
太子眸色动了动,勾唇一笑,修长邪肆的眸子却是盈出了几分深幽:“本殿瞧岚姑娘你,却是愈来愈有趣了。”
说着,握紧她的手腕,丝毫不容她挣脱,随即拉着她便小径深处行去,见岚桃花挣扎得凶了,他转眸朝她道:“莫再动了,本殿带你去个地方。”
岚桃花暗咬了一番牙,暗忖片刻,倒也未再挣扎。
不消多时,岚桃花倒是被太子拉入了一座宫奴似乎甚为稀少的大殿。
那大殿上悬着一块铺了不少灰尘的牌匾,牌匾上书有龙飞凤舞的‘玉清宫’三字,殿宇精贵霸气,但因灰尘与青苔不满,霎时增了普旧古老之气。
此际,殿前的落叶缤纷,一名五旬宫装老妇正握着扫把清扫地上的落叶,那扫帚与落叶和地面互相生出的摩擦声,倒是在这略微寂寂的气氛里显得有些深幽。
“老奴拜见殿下。”瞧见来人,那五旬老妇急忙扔了手中扫帚过来,恭敬朝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笑笑,伸手虚扶了那老妇一把,嗓音却也是甚为平和,增了几分难得的真实:“嬷嬷无须多礼。”
说着,转眸望了一眼院中的落叶,叹了口气,道:“嬷嬷又亲自扫落叶了?您这是何必,玉清宫宫奴也有几名,嬷嬷怎没回都赶走她们,容她们轻松,而自己却要自己劳力的扫这落叶。”
老妇眸色有些怅然:“这玉清殿,还是我亲自打扫为好,主子,不喜生人。”
太子眸色动了动,俊美邪肆的面容竟迅速滑过一抹痛色,随后叹道:“话虽如此。但她若是知你这般累,定也担心的。嬷嬷你,毕竟也上了年纪,有些事即便是不亲自恭行,她在天之灵,也会理解。”
嬷嬷欲言又止。
太子却将岚桃花拉至他身边,朝嬷嬷道:“嬷嬷,将她身上的妆容洗去吧。”
嬷嬷一怔,诧异的朝岚桃花打量一眼,眉宇一蹙:“她是这次太子妃大选选出来的太子妃?”
岚桃花眼一抽。
太子却缓道:“不是。她仅是宫外来客,乃相府千金。”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道:“她今儿妆容的确突兀,的确丢人。本殿与她有几分交情,便暗自将她领到这里来,让你替她净面,也算是全了她的面子。”
嬷嬷沉默片刻,道:“殿下心善。只是,殿下从未领过女子来这玉清殿。”
岚桃花一愣,心头顿时翻江倒海。
什么未领过女子来这里?听这嬷嬷的话,怎有几分她岚桃花是甚为特殊的一人呢?
越想越觉得心虚,岚桃花试探朝那嬷嬷问:“嬷嬷,请问,请问这里是……”
“先皇后的寝宫。”嬷嬷倒也不吝啬,眉宇蹙了蹙,道了话。
岚桃花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不曾刻意了解皇家之事,但这几年观戏,倒也知晓不少。闻说那前皇后,便是太子母后,却在几年前莫名自缢在自己寝宫。而那昏庸无道的皇帝,却仅在前皇后死的第二日,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封了新后。
如此一来,天下纷纷猜测,称那前皇后定是人老色衰,勾不住老皇帝的魂儿,老皇帝被其她嫔妃迷得神魂颠倒,是以就逼得前皇后自尽,待她尸骨未寒之际,竟大张旗鼓的封了新后,宠冠后宫。
一想到这儿,岚桃花瞧了瞧前方那座殿宇上的‘玉清宫’三字,心头又是一阵瑟缩,一阵不值。
“姑娘,随老奴来。”这时,一道略微无奈但却隐隐透着几许疏离的嗓音道来。
岚桃花回神,循声瞅了瞅嬷嬷,心头有些拿捏不稳,随即不由扭头朝太子望去。
太子朝她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后才将她放开,“去吧。”
许是他此番这笑容有些破天荒的温和与悠远,岚桃花眸色一直,心底那抹死不悔改的花痴性子顿时窜得老高。
待略微错愕且故作淡定的跟着那嬷嬷入得玉清殿后,趁嬷嬷亲自去打水的空挡,岚桃花顿时大口吐气,拍拍心口,只道今儿的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儿出来的,她对那邪肆的皇家崽子,竟也生出了几分花痴,不该,不该啊!
不久,嬷嬷亲自端了盆水入殿,见岚桃花歪坐在椅子上,她眉宇又是一蹙。
“姑娘,过来净面吧。”她道。
岚桃花叹了口气。
说来,她如今的妆容,也的确是慎人。她的娘亲只怕她与太子接触,只想让她不伦不类,最好是被贬到地底下也没事。然而,她终究是未考虑道,万一她如今这骇人的模样惊了皇帝圣驾,那便麻烦了。
万一那昏庸无道的老皇帝一怒之下要差人将她拖出去砍了,她怕是连招人反叛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儿,岚桃花神色稍敛,规矩过来就着嬷嬷端来的清水净了面。
待洗净面上的朱粉,露出原来的面容后,嬷嬷瞧着她,眸色稍怔,朝岚桃花递了一张干的帕子供她擦却脸上的水渍后,才道:“姑娘本是生得清秀,何故今日会将自己弄成那样。”
“当时防备着癞蛤蟆觊觎哇!”岚桃花嘴快。
嬷嬷怔了一下,眉宇一蹙:“姑娘倒是口无遮拦。”
“你可是在骂我?”岚桃花眉宇一挑。
嬷嬷默了片刻,才道:“这是个傻姑娘。也不知殿下领你来,是对还是错。”
说着,岚桃花又要问,这时,门外却是恭敬进来两名侍女。
那两名侍女,一人托着一件雪白纱衣,一人托着妆盒与耳坠头饰,待走至嬷嬷面前,其中一人才道:“嬷嬷,这是殿下吩咐的。还说,还说让你替姑娘施妆。”
嬷嬷眸色微微一深。
岚桃花忙道:“这倒是不用了。”
那皇家崽子莫名的对她这么好,怕是心思不纯呢。想来,那厮可不是省油的灯,稍有不慎,她被他害死在这深宫中做了花肥,也怕是不奇怪。
嬷嬷垂眸瞥了一眼两名侍女手中托住的物什,随即道:“先放那桌上吧。”
说完,待两名侍女转身托着手中的东西往不远处的圆桌行去时,嬷嬷才朝岚桃花道:“殿下还在外等候,你先过来坐着,嬷嬷为你施妆。”
岚桃花一噎。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不甘不愿的坐在了那桌边,任那嬷嬷为她施妆。
不久,待妆容一新,身上的突兀的红绿衣裙也被那雪白的纱衣取代,岚桃花扶了扶发鬓上那一摇一晃的金步摇,道:“我倒是从未穿过白衣。”说着,见嬷嬷眉宇一蹙,她又道:“这金步摇在我脑袋上摇得凶,我可否将它摘下来放在身上收着?”
不得不说,那金步摇可是金的,既然是皇家崽子差人专门替她准备的,她顺走,也是说得过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