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眼角一抽,见岚桃花也不待她回答便将头上的金步摇迅速的拔下收于袖中,她面色微微一怔,没说话。
出得门来,老远便见那一身精贵的太子正站在一棵树下。微黄的树趁着他一身的精致衣袍,加之微风浮动,他衣袂微掀,墨法微扬,倒是有几分飘逸之感。
见得岚桃花随着嬷嬷一道出来,太子勾唇一笑,那双修长深邃的眸子直落岚桃花面上,随即微微往下,将岚桃花身上的白裙也打量了几眼,随即俊脸上的邪肆一深,嗓音朗润中却带着几分满意:“你今儿这般打扮,倒是好看。”
岚桃花慢腾腾朝他面前走去,说来,她身上这身白裙倒是甚为合身,不过,就是裙角稍稍长了点,竟拖曳到了地上,她此番行路,倒是走得谨慎,只因,万一稍有不慎,定要踩着裙角,从而摔个底儿朝天。
“嘿,好看?你小子今儿倒是说了实话。”岚桃花朝太子笑嘻嘻的赞了一声,正欲伸手拍拍太子的肩,但见他嘴角勾着的那抹邪肆弧度,心头不由一紧,放弃了。
说了,她倒是真有几分大咧了,她面前这崽子,可不好对付。若非万不得已,她离他远点,自是上策。
“不得对殿下无礼!”这厢,那嬷嬷倒是蹙了眉,朝岚桃花道。
太子珍贵如此,岂容她随口称作‘小子’。
岚桃花怔了一下,扭头朝身边的嬷嬷望了一眼。
太子却是朝她望来,面上也无丝毫恼意,然而他那双修长的眸子,却是深如潭,令人眨眼一瞧,似要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幽幽的目光静静落在烂桃么面上,轻笑一声:“既是着装好了,便随本殿来吧。”
一闻这话,岚桃花回神望他,心头警铃大作。
随他走?
怎越思量他的话,就越觉得他似是要将她带入一个隐秘的刑堂给她来个十大酷刑招呼啊。
她身形稍稍瑟缩了一下。别怪她没骨气、胆子小,是如今的对头是这邪肆的太子,晦气满身,与他斗,胜算的确是微乎极微。
她垂眸,暗沉。
太子修长的眸子朝她扫了扫,唇上的笑意更甚;“怎么,不愿随本殿走?”
岚桃花抬眸望他,却不料刚好迎上了他的眸光。
她默了片刻,终于决定坦白,直言道:“不是不愿,是不敢。”
“哦?”太子轻笑一声。
嬷嬷在一旁却是再度蹙了眉:“怎这般没规矩!殿下面前,岂容你……”
太子缓声打断她,道:“嬷嬷无须恼怒,她性子便是这样。”
“可是殿下,您身份尊贵,她岂能在殿下面前这般无礼。”嬷嬷眉宇蹙得更甚。说着,她扭头朝岚桃花望去,又道:“殿下之言,也乃金口御令,你竟还不从?”
岚桃花瞅瞅身边的嬷嬷,见嬷嬷一脸不悦,她低喃:“说得像是那崽子要对我霸王硬上弓,我抵死不从似的。”
她嗓音虽小,但太子与嬷嬷却是听得清楚。
太子微微一怔,顿时忍俊不禁。
嬷嬷却是黑了脸色,嗓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几许斥责之意:“你怎这般无规矩,口无遮拦,实属该罚!”
岚桃花兴致缺缺。
此番入宫,没与这皇家崽子斗,倒是先与这老嬷嬷斗起来了。
不得不说,她岚桃花与这嬷嬷也算是八竿子打不着,今儿却是因这着装牵线凑到了一块儿,还遭了这嬷嬷嫌弃。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遥想她岚桃花痞性蛮横,谁人见了她不是恭敬绕道走,这嬷嬷今儿却是吃准她了!
“你若再数我不是,休怪我给你顶撞回来!”她暗自敛神,斜着眼睛朝嬷嬷瞪去。
嬷嬷一愕,脸色更是黑得彻底,伸手指着岚桃花,气道:“你,你太过无礼了!”
岚桃花道:“无礼?嘿,那是你这老妖妇还没瞧过我真正无礼的时候!你常年处在深闺,应是没听过我的名声吧,我岚桃花一走到京都大街小巷,哪个敢随意惹我,道我的不是?”
说着,见嬷嬷脸色更是阴沉。
她又道:“盯着我做何?还想数落我?嘿,我倒是告诉你,我岚桃花这一生,就独独我老爹老娘当面数落过我,其他对我不敬之人,早被小黑捉去蹲大牢了。你在宫中,我虽然拿你没法子,但我今儿是正儿八经被圣旨召来的,我若在你这里出了事儿,受了委屈,万一想不开就自己伤着了,又或是气晕了,然而人事不省的,我看你如何给皇上交代,如何给我老爹老娘交代!”
嬷嬷一口气噎不上来,气得两眼圆瞪。
太子忙伸手替嬷嬷轻拍脊背,替她顺着气,缓道:“嬷嬷别去她一般见识,她常日里就顽劣惯了。”
岚桃花负手环胸,挑眼朝着太子一笑:“哟,还真屈尊降贵呢!太子殿下身子精贵,怎对一个老嬷嬷如此厚待了?我如花似玉的站在你面前,你瞄都不瞄,还处处坑害我,你这怜香惜玉,怜的是哪门子的香,惜的是哪门子的玉啊!”
太子面色终于稍变。
岚桃花细细观着他,也蓦地噤了声。
见岚桃花突然安静,太子朝她瞥来一眼,待岚桃花被她瞥得心虚之际,他又转眸朝立在一边儿的两名宫女道:“扶嬷嬷入殿休息。”
那两名侍女急忙应声,随即上来扶住嬷嬷,全然不敢耽搁的往玉清殿行去。
岚桃花静立在原地,两眼乱晃,就是不瞧太子。
不得不说,此番老虎面前逞了嘴瘾,惹了嬷嬷,但是,一瞧见那崽子稍稍沉了的脸色,她就有些心虚了。
说来,以前仅在商场上混,倒是未注意在皇宫里也安插一些桃花轩的人。如今突然被招入宫中,还真有那么几分独身入了虎穴的感觉。
“这下满意了?”这时,太子那邪肆挑高的嗓音道来,腔调甚淡,淡得令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来。
岚桃花默了片刻,随即抬眸望他,灿然一笑,道:“嘿嘿,满意什么啊?殿下说得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太子默,盯了她片刻,才道:“你倒是能耐!嬷嬷一向性子好,今儿却能被你气成那样,岚姑娘,你本事倒是好。”
岚桃花一怔,自是知晓面前之人话语中的讽刺。
她忙道:“殿下这是折煞民女了。”
太子眸色动了动,也不再纠缠,只道:“日近正午,去用些午膳吧。”
一听到吃,岚桃花眸光闪了一下,但心底仍是有些防备。
她抬眸细细的观着太子反应,企图找出点什么来,太子似是知晓她心头所想似的,仅是略微不耐烦的道:“这般防备着本殿?呵,本殿若是要对你不利,早已得手!此番你奉旨入宫,我若是在宫中招摇的对你不利,岂不是甚为自找麻烦?”
说着,瞥她一眼,又兴致缺缺的道:“你不信本殿也罢,那你就自己在这宫中转悠吧。先提醒你一声儿,这宫中的某些殿阁,你可靠近不得,若是被御林军或是那些殿阁中的宫奴当成刺客抓了,那可怨不得谁了。”
嗓音一落,他也不待岚桃花反应,转身便走。
岚桃花原地立着,双眸静静的瞅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暗忖良久,终究是咬牙跟上去了。
她如今在这宫中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真被当成刺客抓了,那也麻烦。
此番若是再让这厮挑个小厮替她带路去别处寻些吃的,想必以这厮小肚鸡肠的性子,定也不会答应她。
如此一来,她孤身一人在这皇宫转悠,的确危险得狠。与其自己单独转悠被人坑害了,还不如现在她追上去被那厮坑害,没准儿今儿那厮运气就差,被她坑了也说不准。
岚桃花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身前的太子,眼睛不住打量周围,就如那初次进城的村妇,两眼放着光。
跟着她身后的那一众太子的小厮却是瞧瞧朝岚桃花投着白眼,完全没闹明白他们心中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怎会任这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跟着他。
行了甚久之后,岚桃花心底那点儿好奇与新鲜劲儿倒是全被淹没了。
日头正盛,空气似是凝结,未有半点风拂来。
一路行来,岚桃花不免有些燥热与疲惫,神智有有些游离,待身子撞上了前面滴太子,她鼻子一痛,惊呼了一声便捂了鼻子大退一步,火大的瞪着面前转眸朝她望来的太子,怒道:“丫丫个呸的,谁准你突然停下的?”
身后的几名太监倒吸一口气。
太子却是眉宇微蹙,随即缓缓展开,俊美的面上布了几分令人有些心虚的笑意:“到了。”
岚桃花冷哼一声,随即抬眸往前方一瞥,待眸光触及到面前那座朱红朱墙,以及朱墙里那突耸的殿阁,她愣了愣。
“这是东宫!”见岚桃花发呆,太子咳嗽一声,缓道。
岚桃花一怔,“你带我来东宫做何?谁说要来你的老巢了?”
太子眼角稍稍一抽,叹笑,嗓音略带几抹邪肆与兴致:“你一介丞相千金,怎吐出来的话,全如市井之流。”
岚桃花瞪他,“我是怎样,关你何事!”
太子勾唇一笑,眸子有一抹微光。
岚桃花心头一颤,顿时有些心虚。
“进去吧,侍奴应是备好午膳了。”太子道。
说完,他依旧干极其干脆的踏步往前入了那朱墙大门,岚桃花咬牙跟在其身后。
即便是他的老巢,但她如今都走到这里了,若是要掉头就跑,岂不是显得甚没骨气了。
入得朱墙,里面却是豁然开朗。
假山水榭,草木成群。
瞧着那一片片浓密的竹林,绿意浓郁,岚桃花眼角抽了抽,不由上前几步与太子并肩而行,问:“你是不是喜欢竹子啊?你这东宫,竟然有那么大片竹林。”
太子闻后驻足。
岚桃花也急忙停下步子来,扭头望他。
“本殿不喜竹子。”半晌,他才道。
“啥?”岚桃花一怔,面上陡现几抹错愕,“不喜欢竹子,你在你这东宫种那么多竹子做何?庇荫啊?我看啊,你们皇家之人就是怪!”
他老爹昏庸无道,喜欢美人,喜欢差人炼丹,这崽子却是不喜竹子,但他的老巢又种了这么多竹子!也不知其他皇子皇孙有啥其它令人震撼的癖好。
正思量,却闻太子又道:“本殿虽不喜竹子,但却喜欢差人种竹。”
岚桃花一愣,未懂。
太子朝她笑笑,未言明,却是转了话题:“今日倒是炎热,不如,在林中铺席用膳,如何?”
岚桃花默了半晌,道:“怎样都可,反正就是吃吃东西填肚子而已,在哪儿吃都行。”
她这话一出,太子却是邪肆一笑,当即吩咐人在竹林里布膳。
东宫的的宫奴们倒是动作快,不消片刻,便在竹林子里铺了硕大的软席,席上安置了矮桌,并在矮桌上摆上了佳肴。
岚桃花与太子在软席上屈膝而坐,如今林中却稍稍起了微风,凉爽清透,二人皆是有些畅意。
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岚桃花不由吞了口口水。
只见桌上有香酥鸭、宫保鸡丁、油炸酥脆鸡腿,清蒸鱼,已然是食欲大振。再瞧那几盘子色泽俱佳且模样甚好的点心,岚桃花更是差点就要失态的将整桌子菜掩住,不容旁人动一口。
“怎不吃?莫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太子缓问。
岚桃花道:“合,合,甚合胃口。”
说着,急忙伸手毫不客气的拿了一只鸡腿啃,油嘴不清的赞道:“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当真一流,连这鸡腿都炸得这般好吃。”
太子瞥岚桃花一眼,见她吃相的确太过狼吞虎咽,他缓道:“你若喜欢,那一盘子鸡腿全给你。”
岚桃花求之不得,急忙点头。
一顿午膳下来,岚桃花却是吃撑了,而太子,却是一口未动。
一旁伺候着的宫奴不由担忧太子,上前来轻问:“殿下可要御膳房备些温胃的粥来?”
太子挥手以拒。
岚桃花却朝太子盯来,道:“你还是别强撑了,你今儿可是什么都没吃呢。”
太子勾唇一笑,浅风掀起他的衣袂墨发,倒是令他染了几许清幽雅致。
“无妨,本殿不饿。”他道。
岚桃花一怔,心里的话也没遮拦的道了出来:“不饿,你以为你铁打的啊!”
正说着,不远处却跑来一人,气喘嘘嘘的在太子耳边说了一句,太子脸色骤然一变,随即赫然起身,朝岚桃花道:“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本殿去去就回。”
说完,竟也不待岚桃花反应,转身便走。
待他走远,守在原地的几名宫奴倒是收拾了岚桃花面前桌上的残局。
岚桃花懒散无趣,加之肚子着实胀得厉害,不由毫无姿态的随意瘫坐在软席,扭头朝一边儿离她最近的太监闲聊起来。
“你们太子走得这般急,莫不是后院起火啦?”她问。
那太监眼角一抽,默了片刻,朝岚桃花恭敬道:“奴才着实不懂姑娘这话何意。”
岚桃花一怔,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家太子方才走得那般急,是不是你们东宫的那些太子妃,太子侧妃们打架了啊,所以你们太子跑去劝架了?”
太监此番不仅是眼角一抽,连嘴角都是一僵。
他小心翼翼的朝岚桃花望了一眼,那眼神谨慎小心,但却与看怪物无疑。
“东宫的娘娘们,皆是相处融洽。”他道。
岚桃花眉眼一挑,明显不信:“怎么可能?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好斗的母鸡,怎会是个安分的主儿?嘿,你是不愿说,想给你家太子保留些面子吧?我懂,我懂的!”
“姑娘说话还是谨慎为好。宫中的娘娘,自是端庄得体!”他道。
岚桃花无趣的瞥他一眼:“你嘴风倒是严。那我问你,你们殿下这东宫,有多少女人?”
太监一愣,那张憨厚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抹无奈之色:“宫中的女子倒是甚多。应是有七十左右。”
岚桃花惊了一跳:“七十个女人?你家殿下倒是厉害,竟有那么多女人。这样一来,他一晚上岂不是就要与好几个女人翻云覆雨?”
不过,话又说回来。
皇帝老儿后宫三千佳丽,太子那厮如今才七十,此番对比,也不算多。只不过,比起常人来,那厮的确算得上是种马了。
“姑娘弄错了。”太监顿窘,急忙解释:“殿下东宫,惟有两位侧妃娘娘而已。其她几十名女子,皆是东宫宫女。”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岚桃花反应更大。
“就两个?当即皇上后宫三千,太子却才两个女人?”岚桃花愕然道。
皇帝老儿后宫三千,太子却仅两个女人。
这,究竟是太子那厮不喜女人,还是他不举啊?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不举的可能性稍大。
所谓有其父便必有其子,皇帝老头好色昏庸,那太子就好不到哪儿去,如今太子却独独两个女人,这说明什么?自然是说明太子不举,即便身边有那么多女人,见着心痒痒,但身子却用不了啊!
一想到这儿,岚桃花顿时有些同情那些此番入宫参与太子妃大选的闺阁千金们了。想来,嫁给一个不举的男人,即便有太子妃头衔撑着,但终归是寂寞得紧啊!
这万一忍不住寂寞出了墙,与什么御林军来个暗度陈仓,万一被发现,小命还保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