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自那次见面后,似乎有意躲着我。某晚,我从学校出来,在路上又碰见了夏盈。我想这不是偶然,她准是领了某人的命令,专程候着我呢。
我们去了一家中医诊所。那位法国酒吧的“发哥”,也在诊所里,这次穿上了白大褂,给病人把脉。那病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发哥”摆布,走近一看,原来是个模型。
“这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点。”夏盈道,“罗叔叔上次应该对你提过。”我点点头。“你可把我给害苦了。”夏盈责怪道。“罗叔叔怪我上次和你说太多了,这个月扣我钱呢。呜……我看中的那件衣服又买不成了。”
“其实上次你也没告诉我什么啊。叔叔这人就是小气,还爱记仇。”我说这话时,夏盈的神情有点古怪,我这时才发现,她的左耳上塞着一只耳机。夏盈见我注意到了,笑道:“是随身听,没什么好听的歌,摘下来又嫌麻烦。”
“恩,是这样的,”夏盈道,“罗叔叔有个疑问,上次你是怎么知道他在那地方的。”
“是你告诉我的啊。”我身子往后一仰,这诊所的藤椅还不错,坐着挺舒服的。
“啊,不是我啦。”夏盈像似对着空气说了句,然后盯着我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啊?”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笑道:“应该说,是你提醒了我才对。”
夏盈拍拍胸口,看着我。“是哪句话,提醒了你呢?”
“毛衣。我在美国这几年,看见叔叔打过好几件毛衣。第一次见到,我最多是好奇,可第二次、第三次,我就留上了意。还有,有几次,他打完毛衣的晚上,我经过他身边时,总能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酒味。他晚上并没有喝酒,只能是白天喝,而白天,他总在外面跑。我还记得那次,被林燕莺冤枉后,我请叔叔他们来球场当面对质。就在那次,按道理说,叔叔是第一次去这个地方,但我的感觉却告诉我,叔叔在这之前已经来过,而且就在那天的下午。因为那天叔叔又喝酒了,尽管他没有打毛衣。我为了证实这点,特意留在最后。果然让我在草丛里发现了十多只酒瓶。令我搞不懂的是,每次我发现酒瓶之后,第二天再去看,那些酒瓶就不见了。好像有人帮叔叔收拾似的。”
“你的确有做特工的天份。但你凭什么证明,那些酒瓶就一定是罗叔叔留下的呢,万一是别人呢?”
“问得好。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当我发现那些酒瓶老是不见,就在一次发现后,扯下了一只酒瓶的瓶标。但我跑了好几家超市,都找不到这种酒。最后,得感谢阿杰帮我揭开了谜底。我是在‘发哥’的酒吧里看见了这酒。在离开酒吧前,我特意问了下‘发哥’。他说这种酒,全美国就他一家有。另外,他说这酒长期只供应给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我想不用提了吧。”
夏盈笑道:“原来如此。”我眼光扫了下她左耳的耳机。“不过我也有个问题要问叔叔,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代问一下?”
夏盈回答的很干脆。“如果是有关林燕莺的,你就不用问了。”
“很好,你不用说。我已经得到证实了。”我摆了摆手。“不过林燕莺把那么重要的信,瞒而不报,实在不应该。对吧,叔叔!”我也像似对着空气来了句。
“他说你这小子似乎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和你说了也白说。”夏盈摘下了耳机。“罗叔叔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是我的。”
我对夏盈的耳机很感兴趣。“这个设备不错啊,是从哪儿搞来的?”
“是中情局的。”
“你们好厉害,这也能弄到。叔叔也太能玩了吧,直接问我不就行了,何必弄得那么复杂?”
“这只是一方面。”夏盈微微一笑。“另一方面是试试这玩意的效果。”她蹙眉道:“我的魅力好像吸引不到你啊?”
“为何这样说呢?酒吧那次,我可差点中招。”
“那次是下药的缘故啊。刚才我用脚碰你,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啊?”
“谁说的,你没看见我刚才做了个往后仰的动作啊。”
“按理说,你应该是往前倾才对啊?”
“我往后仰,你的脚伸得才舒服么。况且人总有脚发痒的时候,现在感觉好点了没?”我关切地问道。
夏盈气恼地把脚收了回去。她刚才脱了高跟鞋,用着丝袜的小脚“撩拨”我的小腿时,我还真没想太多,我还以为她的脚板发痒呢。于是我身子往后仰,配合的让她“摩擦”。
“这招是叔叔教你的吧?用来引诱那个老色鬼上钩?”
“才不是呢。我是无师自通。对了,你怎么知道李良雄是个老色鬼啊?”
“直觉吧。”我傻笑道。真实原因可说不出口。那天去路百晓家,拿他的望远镜玩,一不小心就看见了李俊杰他家的阳台。还有阳台上挂着的女子内衣裤。非礼勿视,可惊鸿一瞥,那内衣的尺寸还是让我联想到了夏盈,她有段时间是住在李俊杰家里。我们还挺羡慕阿杰,阿杰却苦笑着说,夏盈和他是分房睡的。镜头往下偏移,就看到了李良雄,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他在看什么,还用说么。这个老色鬼。
“糟糕。”我想起一事,不由叫出声来。“阿杰知道这件事么?”
“应该还不知道吧。”夏盈道:“其实,在没有接到命令前,我就和阿杰的舅舅交往了。”
“啊!”我又惊呼道。夏盈迎上我惊疑的眼光,恳切地道:“这次我找你,主要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这事只能对你说。而且罗叔叔说,你的心理学学得还不错。我想我这应该算是心理问题吧。”
“那天,阿杰带我去见他的家人。他的舅舅李良雄,长得很高也很壮实,让我觉得很是威严,同时也觉得很安全。他家带给我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尤其他舅舅对他舅妈特别地温柔。”夏盈提及李良雄时,眼神有些异样。我静静地听她叙说。
“当然主要还是他带给我的感觉。他在饭桌上为我夹菜时,我的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会很激动。那天,外面起风了,我要和阿杰出门,他对我很关心地说,‘今天风大,你出去时要多穿点衣服。’我忽然有种被男朋友宠的感觉。我在他们家住了有半个月吧,我每天都会盼望他下班。他一下班回家我就很开心,然后我就特别想见到他,想跟他聊天。我那时特别需要一份工作来遮掩身份,可一直找不好。我最喜欢听他帮我参考,不像阿杰,只会简单地给出好或不好两种意见,让人感觉很肤浅。我想我是爱上李良雄了。”
夏盈倾诉时,“发哥”要取什么东西,正好从我们身旁走过,我适时向他要了纸笔、和一盒纸巾。我取出两张纸,请夏盈把对阿杰和李良雄的内心感受分别写在纸上。夏盈不假思索地就写好了。我接过一看,夏盈对阿杰的感受是:幽默、正直、细心;对李良雄的感受是:深沉、宽容、细致。
夏盈对李良雄的感受,我有些哭笑不得。特别是对那“宽容”持绝对保留意见。但我现在要问的却是:“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何你对阿杰用了细心,却对李良雄用了细致?”
“我感觉他们的细有一种程度上的差别。细致不仅是细,还有一种感觉,无微不至。”
“那对你而言,一个男人,什么样的感觉更为重要呢?”
“很安全,很舒服,能够顶天立地。”
“你为何没有写阿杰,他作为你的男朋友,如何吸引你?比如英俊、潇洒啊,让你怦然心动之类的。”
夏盈娇笑道:“是林燕莺介绍我和他认识的啊,一开始也说不上谁吸引谁。我觉得他还是挺能关心我的。因为他对我好,他爱我,所以我就爱他。”她调皮地朝我眨了眨眼。“我突然发现你也不错啊,也很关心我喔。”
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吧。“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我清了清嗓子。“在李良雄关心你,很细致地照顾你之前,你对他有没有什么感觉?”
“好像没有喔。”
“夏盈,你小时候是跟谁长大的啊?”我思考了一下,抛出了这个问题。
“跟一个阿姨。不是亲阿姨。”
“为什么呢?”
夏盈瞪了我一眼。“这还用问啊,罗叔叔不会没告诉你吧。我和你一样啊,小时候就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父母。”
“叔叔没跟我说过。那你的阿姨有爱人么?”
“有啊,不过早牺牲了。阿姨是单身。”
方向看来正确。我说道:“也就是说你从小生活在一个没有男性的家庭里?”我提到这个话题,夏盈哭了。我不失时机地将纸巾放到她面前。其实我也想哭,夏盈小时候是跟一个阿姨生活,而我是跟罗伯伯。我和她的情况有点相象。只听夏盈在说,她从小到大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她爸爸带她去公园里玩,爸爸的面貌总是看不清,而每次梦醒她都会觉得很失落。
“小时候,放学回家时,很多同学的爸爸都会来接他们,这时候我就很羡慕他们,我并不奢望我的爸爸也能每次来接我,但起码能有几次也好啊。”夏盈抹着眼泪道。
“你实际上就是生活在一个没有男人和女人发生亲密关系的家庭里。”我说到“亲密关系”时,脸红了一下。“我觉得为什么你会被李良雄迷住,是因为你内心一直有对父爱的渴望。这种渴望一直未被解决。李良雄的出现,让你内心被压抑的渴望苏醒了。你把它解读成了爱。”
夏盈辩驳道:“可他给我夹菜什么的,我就会很激动啊!”
“你当然会激动。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性给你夹过菜,你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假如有一天你爸爸回到你身边,他第一次给你夹菜,我想你也会激动,但你不能说你爱上爸爸了。你对爸爸的爱和男女间的情爱是两个层面的。”我说这些话时,想到了叔叔,不得不提一下。“叔叔,他有给你这种感觉么?”
夏盈破涕为笑。“你说罗叔叔啊。他可是个怪人,有时像个小孩似的。除了工作时,他是我上级。平时,我把他当朋友看的。”她用手支额,美目放电。“我问你,什么样的爱才是男女间的情爱啊?”
我涨红了脸道:“一般情爱是排泻,不,排他性的,就是说如果我爱你,你就必须回馈爱给我,而且你不能再去爱别人。”
“我似乎只希望他爱我,没有想过他只爱我一个。”夏盈口里的他指的是李良雄。“如果我爱你,你就必须回馈爱给我,而且你不能再去爱别人。”夏盈念叨着,若有所思。
“排他性,这一点是没有的。情爱还有个特点就是有躯体的需要,就是一种身体的接触,会常常发生亲吻、拥抱……”我还没说完,夏盈就挥手喊停。“没有。”她小声道。
我取出三张纸来,拿笔作画。我作画的时候,夏盈似乎还在想事情。我把三张图画交给夏盈。她一看,叫道:“想不到,你还会画画。这三幅画里的女孩是我吧,画得好漂亮,当然也要本人长得漂亮才行。啊,那男的是谁啊,第一张牵我手的男人,有点像阿杰,或是你;第二张,搂着我的,有点像阿杰,或是李良雄;最后一张,我就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亲本姑娘的嘴。我非揍他不可!”
我连忙拉住夏盈的手,要不然,这第三张画可就保不住了。就在我拉住她手,和她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似乎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她身上传到了我身上。
“你刚才说的,已经告诉我了。”我放开她的手,镇定心神道。“你对爱的解读是没有身体欲望的,也就是没有对性的欲望。夏盈,在你心里,那种涉及到婚姻的**,亲昵感的爱还没有建立起来。你自己还不清楚现在是不是爱阿杰吧?”
夏盈闻言,身子一震。“这你也知道。”
“但你可以和阿杰保持现在的距离。不要退开,也不要靠得太紧。如果阿杰要吻你,你可以委婉地拒绝他,但你们的关系要维持。因为谁也不清楚将来会怎样。也许有一天,你会真正的爱上阿杰。”我靠在椅子上,感觉很累。我犯了个大错误,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应该回避的,而不是因为好心,勉为其难。
夏盈似乎释然了很多。“我明白了。我知道该如何去应对李良雄了。”她感激地看着我。“谢谢你啊。你好像很累啊,那你先坐着吧,一会儿让‘发哥’送你。我有事先走了。”她离去时,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闭上眼。
几天后,我扛着相机跟在夏盈身后。看着她和李良雄转入几家商铺。李良雄的手起初还有些老实,后来忍不住,终于放在了夏盈的纤腰上。夏盈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我的相机镜头。她那回眸一笑,当真是风情万种。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头上被人敲了一下。我迎上身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像做了亏心事似地颤声道:“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