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睡便是三日,三日后当我从昏睡中醒来我看到小白正笑眯眯的站在我窗前,手上依旧摇着他那把绸扇,看着我的眼中全是如银星般的色泽:“你这次醒来的倒是很及时。”
我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盯着小白看了许久才想起之前在幻境中发生的事情,我虽然在一开始搞错了黎沅的执念所在,但最终还是误打误撞的成功赶在阿黑收魂前将黎沅的执念了去,然后我便因为获取了黎沅的执念而陷入了昏睡。
黎沅。我想起黎沅在我陷入昏睡前所说的话,有些急迫地扭头去问一旁站着的小白:“那黎沅?”
小白见我问起黎沅神色中微微有些诧异,以至于此后说话的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严肃:“那黎沅自然是被阿黑收走了魂,死了。——你还惦记着他?”
我被小白的后半句话吓了一跳,心知他是误以为我假戏真做对那黎沅动了心,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见小白忽然俯下身将我从床上抱了起来向着窗边走了过去。
“唔,小白,我没惦记着他,真的。”我慌慌张张地拽着小白身前的衣襟解释,奈何人刚从梦中醒过来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不然我早就跑了。
可小白却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兀自将我抱到窗前然后一把推开窗户,冷不丁的一阵风夹杂着哀乐吹了进来,直直的打在我的脸上,我以为小白要将我从窗口扔下去,慌忙别转头闭上眼睛手上拽着小白衣服的力道更是重了两分。
“这么怕做什么?你一半仙难道还恐高不成?你若是惦记着他就再送他最后一程吧。”
原来小白不是要把我丢出去呀。反应过来自己曲解了小白的意思后我忙睁开眼去看小白,结果却看到他真一脸凝重地瞧着窗外,我狐疑的扭头去看窗外结果却看到了漫天飞舞着的冥币,还有那几乎绕了整个阜城一圈的送葬队伍。我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小白所说的“送他最后一程”是什么意思。
我从窗口向下望去,一口由八人抬着的金丝楠木棺材正从下方经过,身后是跟着的一队带着孝的军队,街道两侧更是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呜呜咽咽的哭声伴着前方奏响的哀乐通过风传入我耳中,明明已是六月的天气,我站在窗前无端端的便觉出了一丝寒意,我有些畏冷的地往屋内缩了缩身子,看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城外移去。
凡人皆有寿命上的限制,生老病死也是常有的事,我常年呆在地府对此类事情见得也算是多了,却不知为何今日看到黎沅的棺柩从我眼前经过无端端的便生出了许多的愁绪,这些愁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连我自己也分不太清楚,最后我只得将这一切归咎于我是个善良的商人这一点。
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仍有不肯离去的百姓跪在街边冲着队伍远去的方向哭泣哀嚎,我想这黎沅虽然在感情上不得意但在这民心上却是少有的得民心的君主。
小白见送葬的队伍已然远去便又关了窗将我抱了进来放回了床上,我诧异的听到小白在我耳边的一声轻叹,我以为是小白见我一直不出声当我释怀不了黎沅的死,便安慰着拍了拍小白的肩膀道:“其实你也不必特意喊我起来去看,这毕竟不过是凡人的仪式,那棺柩里的充其量不过是一件容器罢了。”
我以为这么一说正是充分的表现出了我的豁达,谁知小白却一脸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地道:“我以为终究是个故人,你……”
我听着他的话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想着是不是我的话说的太多让他觉得我有些无情无义,于是便又托着下巴补充道:“我同那黎沅虽然只是扮了几日假恋人,但我终究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商人,大不了到时候他去奈何桥投胎时去送送他,就算是谢过他送我的那份执念了。”
小白听完我的一席话终于没了声响,先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阵随即又低下了头摆出了一副沉思的样子,我以为他是在判断我话中的真假,谁知他却在低头思索了片刻后忽然抬头,用那种闪了光的桃花眼看着我诱惑着问道:“小知浅难得来一趟人间,要不要四处转转?”
我被小白这极快速的变脸吓得一愣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面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一面压低了声音道:“唔,小声点,被阿黑听到了会死人的!”
谁知小白闻言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戳着我的额头一边摇着头道:“知浅啊知浅,我虽一直知道你笨却不知你竟然笨成这样,你觉得阿黑若是在这里我敢跟你说这个吗?再有从你醒来到现在你可见到过他?他早就不在这里啦,笨知浅。”
再然后我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小白的邀请跟着他去逛了逛人间,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我本以为他会带着我去逛逛夜市或者是庙会,再不济也会去茶楼里喝个茶听个曲好好潇洒潇洒,可如今我正捂着那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蛇咬伤的脚倒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那罪魁祸首小白正生着一堆篝火优哉游哉的烤那蛇肉吃,还时不时的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我一边瞪着小白一边磨牙,心里早已将这个混蛋暗暗地骂了好几遍,说了要带我好好逛逛人间结果却带着我逛到这片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还美其名曰“考察人间生态地貌”亏我还以为可以看到什么瑰丽风貌结果却在这深山中迷了路,迷了路还不算还被蛇咬,想到这里我越发愤怒看着小白在那里优哉游哉的烤蛇就忍不住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小白那家伙看也没看过一眼就避开了那块冲着他砸过去的石头,随即扭头笑着问道:“哟,这还有力气砸人,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呀?”
边说着边将那烤得往外冒油的蛇肉递到我眼前,我一见那牙都被拔了的蛇不由得悲从中来,想着这蛇把我害成这样便一把抢了过来一口咬在了肉在,结果却在嚼了几下之后面色一变抽搐着倒地不起,小白被我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查看,我憋着两泡眼泪,将那口蛇肉吐在了一旁,忍着满口苦涩颤颤巍巍地冲着小白竖了竖大拇指抽搐着道:“兄台,你若进军料理界一定会是黑暗料理中的一枚明星!”
小白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些什么,一边给我递水喝一边笑着道:“唔,这话很久之前也有人同我说过,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些怀念了。”
我一口气将水壶中的水灌下去许多,这才觉得口中的怪味散得差不多了,忍不住便冲着小白翻了翻白眼:“敢情你这么些年来都没有长进啊,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小白一脸无奈地冲我耸了耸肩,表情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炫耀一般:“平时在地府牛头马面会做饭,就算牛头马面不做饭也会有别的女鬼们送饭过来,至于出门么,有阿黑在,阿黑会做饭就好了。”
我一口水直接呛在了气管里,咳了好半天直到把一张脸咳成了猪肝色才缓过劲来,一面抚着胸口顺气一面难以置信地道:“阿黑居然会做饭?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小白托着下巴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后道:“没有的吧?”
于是我看着小白的眼神愈加鄙视,冷哼了一声打击小白的自尊心:“同样都是鬼差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说完觉得似乎分量不够重便学着小白对我的样子,戳着小白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说你有什么用?”
结果小白那厮却忽然冲我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地甩出一句极度不要脸的话:“我好看呀。”
我头一仰又一次倒回了地上,一身红衣扑起了一地的灰尘,我冲着小白抱了抱拳,一脸悲痛欲绝的样子:“我错了,您老的脸皮绝对是全三界最厚、防御力度最强的!”
如此插科打诨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被小白叫了起来,说是时间到了要走了,可我哪里肯走,脚上被蛇咬伤的地方虽说过了一夜已经有所好转但却不知为什么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下半身好像瘫痪了一般,可小白昨天查看伤口的时候明明说了那蛇是没毒的,我心里着急便不想再陪着小白去考察什么地貌,央着他陪我回地府去。
可小白却似乎不太愿意,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你回了地府阿黑不在也没人来帮你治伤,不如这样吧,我依稀记得阿黑这次要去的地方就在不远处,我带你去找他。”
我想了想觉得小白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示以小白来背我,谁知那厮却眉毛一挑极度欠扁地对我说道:“我抚着你过去便是了,背着你,你又重我又没办法拿扇子,毁了我风流倜傥的形象破了我的桃花运可就不好了。”
我听着这话恨不得直接一脚踹到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让他好好明白明白什么才是真的叫做毁了他风流倜傥的形象,奈何我如今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威胁他:“你要是不背我,我就去阿黑那里告状,就说你是趁着我昏睡拐带了我到这里,意图不轨!”
小白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恶狠狠地瞪着我,从牙缝中挤出两字来:“你敢。”
“你可以试试~”难得跟小白斗嘴让我占了上风,我脸上不禁就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小白瞪了我许久忽然面上一松,呼地下打开绸扇笑着道:“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说着便抬脚要往外走,边走还边恐吓我,“诶呀,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小知浅你说你呆在这儿会怎么样?会饿死?被蛇咬死?还是……”
我瞅着小白扭过来看我的半张俏脸,磨着牙一副想要吃了他的样子。我跟小白在路边僵持了许久,最终选择双方各退一步,小白背我去找阿黑,我帮小白拿扇子,就这样我们以这种狼狈的状态前往了我们此次的目的地,当时的我趴在小白背上一面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一面在心里想,这样真好,最好一觉睡醒就能见到阿黑已经将我的脚治好。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根本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从我踏进这个山头开始便已经陷在了她的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