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新年的一大清早,林恩见到了沃尔里希,自己昔日在普通军官班的同窗兼室友。作为纽伦堡行动的直属特别小队长官,他在行动当日率队于机场通往市区的道路上设伏,用地雷和机枪将数百名盟军士兵阻滞了四个小时,临天亮时才从容不迫地后撤。之后一路秘密潜行,途中与维森费尔德特遣分队取得联系并在侧翼担当掩护,保护着戈林一行人抵达慕尼黑北部秘密营地,此时盟军戒备仍未放松,此番他孤身前来,其本队作战人员仍藏身于农庄之中。
“长官,帝国元帅以绝食相要挟,欲立即离开秘密藏身地前去跟元首会合。”沃尔里希一开口就给林恩带来了个貌似非常棘手的状况,就连坐在一块吃早餐的坦泽也显得很是吃惊。
“真是世间少有的鲁莽货,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送死,那也怪不得我了。”林恩在心里嘀咕着,但此事非同小可,他早就决定暗中行事,成与不成都不牵连任何人,所以即便在无比信任的人面前也不能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以为林恩绷着脸是为这事犯难,沃尔里希坐下很无奈地解释说:“我们本来按照您的叮嘱严格保守基地、特罗姆瑟以及元首的秘密,但士兵们私下无人时难免聊上几句,偏偏被夜里出来游荡的帝国元帅听到了,当时他就像疯了一样抓着那名士兵问,小伙子吓坏了,对他透露了不少情况,眼下凯特尔元帅他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勤务兵给三人端来了新鲜的牛奶、白煮的剥壳鸡蛋和热乎乎的面包,林恩保持往常的坐姿,目光长时间停留在白嫩的鸡蛋上。沃尔里希和坦泽见状也没有动刀叉,三人就这样跟雕塑一样各自坐着,直到林恩再次开口。
“其他人的反应怎么样?”
沃尔里希连忙答道:“他们看起来都还比较平静,唯独帝国元帅急躁不安,有时候不分昼夜的嚷嚷,对其他人的作息和精神状态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和维克特都觉得最好能够把帝国元帅置于单间,又怕他产生误会而变得更糟。您觉得呢?”
林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回神的拿起刀叉:“先吃早餐吧!”
和身处本土忍受物资匮乏困境的德国平民想必,不论是在北欧还是北美,帝国人员在物质保障方面还是较为充足的,充其量就是展开纽伦堡行动的这些日子在山野林间多吃了些苦头,林恩无心于眼前的食物,沃尔里希和坦泽也只是无味的囫囵着。
扫光了盘子里的餐点,林恩拿起餐巾抹抹嘴,用类似于讲故事的口吻说:“我们在瑞士边境有一条秘密隧道,入口在布伦贝格附近的树林中,全程六公里多,是避开边境守卫进入瑞士的安全捷径,战争刚刚结束时许多官员和党卫军成员就是通过那条密道潜逃离德国前往瑞士的。后来,大批盟军进驻符腾堡并在德瑞边境地区部署了严密的警戒,那条入口所在的区域也被划入军事禁区,再想要越境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对于这一点,战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北美的沃尔里希和坦泽两人是全然不知的,而后者的身份使之在这顿早餐中完全扮演听众角色。沃尔里希用毕早餐放下刀叉:“那条秘密隧道后来被盟军发现了吗?”
“没人知道——至少我们这边没人。”林恩回答说。
沃尔里希揣测林恩的思路:“之前给帝国元帅他们安排的路线是经由慕尼黑转往法兰克福,再从比利时离开欧洲大陆,如果要提前将他们撤走,最好是改道瑞士么?”
林恩用无奈的表情答道:“不是最好,而是目前成功率最高的,想要保证绝对安全,最好是耐心等上两三个月。”
“我完全认同您的论断,可是帝国元帅……我们能用镇定剂么?”沃尔里希突然提出另类的建议。
没有过多的犹豫,林恩断然否定了这个建议:“一则我们要冒险去弄平民很少使用的镇定剂,二则这未必能够起到效果,而且经过帝国元帅这么一闹,我想其他人的耐心也大为削弱了。罢了,我们还是将这个问题交给大本营解决吧!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收到回复。”
“唉!”沃尔里希叹了口气,用意不言自明。
得到了这个契机,林恩斟酌再三,拟了一份他觉得既能够说明情况又可以让自己在事发后尽可能摆脱责任的简明报告,令通讯官用从北欧秘密运抵的那台“超级哑谜”发报机向大本营发去了密电。帝国大本营的回应果然没有拖延太久,当天晚些时候,电文就送到了林恩手中,内容同样简明:
你等须以帝国元帅一行之人身安全为首要考虑,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稳定情绪,待形势允许,再酌情调整策略,助其尽速抵达北方。
电文署以帝国大本营之名,林恩一眼就能看出它是经由元首授意的,也只有元首会顾及多年的战友情谊下达这样的命令。换了由戈培尔或者隆美尔决定的话,十之八九会不露声色地将这群危险份子丢回到盟军监狱。
既然元首有意保住戈林等人的性命,林恩也就不急不忙地部署下去,让各特遣队继续遵照计划行动,沃尔里希暂留指挥部帮忙,他那支24人的直属分队继续在慕尼黑北郊的农庄充当额外的保护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林恩相信,戈林的暴脾气不会因为时间而消耗,他定会愈发狂躁,届时自己稍稍添油加醋地向大本营汇报,元首松口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新年期间,东欧战场上的数百万官兵几乎没有一刻是享受到祥和气氛的,随着风雪天气的结束,东西方阵营在西乌克兰区域再度展开激烈厮杀。西方盟国在航空兵总量方面占据着绝对优势,然而天气刚刚好转,前线可用的机场跑道设施有限,这使得他们在最初几天只能出动大约三分之一的战机,而苏联方面航空力量虽然在夏秋战事中损失惨重,但他们在野战机场突击抢修和恶劣天气下的维护经验显然更加充足,利用大量的二线部队以及德国志愿兵,苏联空军的战场出勤率较盟国方面高出一大截,势均力敌的空战实际上对苏军地面部队维持攻势大有好处,而罗马尼亚发生军事政变也致使盟国方面紧急从匈牙利抽调部队及派遣空降兵抢占罗马尼亚北部的重要交通设施,这种短视的行为也给了罗马尼亚新政权参战口实,1月4日,罗马尼亚对美、英、法、波等西方盟国宣战,正式加入苏联阵营的同时也继二战之后再度扮演“三姓家奴”这一不光彩的角色。
罗马尼亚局势突变使得西方盟国在南线这盘棋上愈发被动,在美英空军的竭力掩护下,亚历山大元帅麾下的三十余万英法军队缓缓退至波兰-乌克兰边境,但侧翼部队没能最终守住纳米瑞夫这一关键支撑点。在惨烈空前的纳米瑞夫会战中,以法国第4集团军和英军装甲部队为主的西方盟军阵亡和失踪超过5万人,伤员数量更是惊人,而志在必得的苏联军队也折损了12万军队和近千辆坦克战车,精锐的第5近卫坦克军几乎丧失战斗力。以此为代价,苏军最终攻占纳米瑞夫,直接威胁到盟军南线残余部队的撤退通道,他们被迫向南绕路,而撤退路线越长,中途消耗的时间和承担的风险也随之增大,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苏军坦克冲破盟军两条防线梗塞在了四十余万盟军残余部队的撤退道路上。带着强烈的求生意志,被包围以及被隔开的盟军部队双向发动猛攻,然而苏军的重型坦克以无往不利的气势顶住了对手的反扑。随着大批苏军步兵星夜兼程而至,包围圈里的盟军官兵在一次又一次徒劳的挣扎中渐渐陷入绝望,几个月前的悲惨一幕竟以惊人相似的方式上演了!
苏军夏秋之际的歼灭战堪堪折断盟军一臂,这一次汇聚多位名将的苏联国防军事委员会很快展露出了更大的野心,在南线包围圈逐步巩固之际,苏军打破了盟军最高指挥官认为对手无法在同一时间发动两场大规模攻势的预言,得到后备方面军增强的苏联北方面军于1月7日从俄罗斯西南部、白俄罗斯西北部两路突进,对再度占领拉脱维亚的盟国军队发动猛攻。在仅有少量空军支援的情况下,这两路总兵力超过六十万的苏军部队连续攻克陶格夫皮尔斯和杰尔卡皮尔斯,战役发起后不到六十个小时,以近卫红旗顿河坦克第1军、近卫红旗乌曼坦克第9军和近卫机械化第3军、第8军为尖刀的战斗突击群就已经推进到了波罗的海大海港、拉脱维亚首都里加城下,虽然之后的攻城战在盟国海军的阻挠下一度陷入僵局,苏军官兵仍以极其顽强的精神一夜扫平最后的障碍,苏联海军航空兵的轻型轰炸机群也利用清晨和黄昏连续给盟国舰队造成重创。至此,第二次进入拉脱维亚并已经推进到了爱沙尼亚境内的盟军北线部队十余万官兵陷入了苏军的第二个包围圈,他们仅能够依靠里加湾东岸的几个小港口以及空运获得补给,而试图从立陶宛方向发动反击的波兰第4集团军也在苏军强击之下近乎崩溃,阵亡、被俘人员近十万。鉴于苏军快速突击部队形成包围圈后能够很快巩固战线,且战略预备队已经为罗马尼亚政局和南线部队受困所牵制,盟军指挥部没让北线部队返身从里加和立陶宛北部边境区域寻求突破,而是令他们强攻爱沙尼亚西部港口,在波罗的海活动的美英舰队也倾力出动配合作战。不数日,受困美军即攻占了里加湾东北方的派尔努港,尽管苏军撤退前大肆破坏港口设施,但有了敦刻尔克大撤退的经验,盟军对短期内撤走这十余万人很有信心,囊括美国海军近半主力的特混舰队更是支撑起了一顶顽强的空中保护伞,使得岸上的撤退部队能够不分昼夜地搭建栈桥、抢修海堤,尔后那些参加过诺曼底登陆又在柯尼斯堡登陆战和里加湾登陆战中大显身手的大中型登陆艇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的撤退行动。
对于东欧大地风云变幻的战局,远在慕尼黑乡间的林恩只能在默默关注之余流露出无限的羡慕。曾几何时,他梦想成为一名统帅百万雄狮的顶级战神,以出神入化的指挥技艺令强敌竞折腰,可是穿越时空的契机却没能让他圆梦,而是饱尝了一名普通士兵在败局已定的大势下苦苦挣扎的苦痛辛酸。就像是奋斗多年才能和女神坐在一起喝咖啡的穷小子,草根的无奈久久困扰着林恩,即便走出了一条青云直上的捷径,麾下也只有一支区区数百人的特战部队……“长官,长官,大事件!”
塞洛特很合时宜的将林恩从自我价值的苦楚纠葛中拽了出来,他手中空无一物,仅凭语言报告说:“驻德盟军指挥部发布了一项很突然的公告——经过国际战争法庭审判,裁定前德国元首邓尼茨海军元帅、前德国副元首赫斯、前德国空军司令戈林元帅、前德国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凯特尔元帅、前德国海军司令雷德尔海军元帅、前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等犯有战争罪行,裁定前德国总理巴本、前德国经济部长沙赫特无罪,委任这巴本负责德国临时政府的组建工作,并豁免邓尼茨海军元帅、雷德尔海军元帅、里宾特洛甫、弗里彻犯下的战争罪行,但限令其终身不得参与德国政治、军事、外交方面的政务活动。判处戈林、凯特尔、罗森堡、约德尔、弗兰克等人死刑,判处鲁道夫.赫斯无期徒刑。”
见塞洛特一口气说完,林恩反问:“不会记错吧?”
“不会!”塞洛特语气坚决的回答说,“这很容易记,没逃跑的都获得了相应的奖励,逃跑的全部被判处死刑,估计盟军内部已经下达命令,对他们一旦抓获可以就地枪决!”
如此理解,冗长的名单确实不易混淆,林恩细细琢磨,很快意识到盟军的突击审判结果虽然和历史没有太大的出入,尤其是可怜战争期间神秘赴英的鲁道夫.赫斯,即便拒绝了逃跑机会也还是受到了无期徒刑的判决——盟军显然十分忌惮这位前德国副元首在纳粹残余份子中的号召力,巴本和沙赫特的无罪释放亦在预料之中,前德国宣传部官员弗里彻是否犯有战争罪行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关键在于他们都获得了自由,而且作为魏玛共和国时代的最后一任总理,巴本获得组建战后第一届德国政府的授权,这对于混沌中的德国具有积极意义,而且在林恩看来,这是盟国首脑们在无奈和仓促下所犯的一个致命失误:巴本固然是被希特勒赶下总理宝座的,二战前后也未对德国战争行为出谋划策,但他终究是第三帝国时期的德国官员,让他重组政府,同时又释放了邓尼茨、雷德尔、里宾特洛甫三位帝国要员,如此宽容的态度稍加曲解对德国民众的思想倾向可就是一种可怕的纵容了。
“盟国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从林恩嘴里脱口而出,塞洛特也许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却可以从他积极的情绪中看出个人倾向。
天赐良机放在面前,林恩双手一拍,决意将它牢牢握在掌心。
“第一,确定这份情报的内容,每一个细节都不要忽略。第二,筛选出战后发展的情报员以及可靠的企业家,若是巴本真能组建临时政府,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们塞进这个政府,花多少钱都值得。第三,放出风声,说戈林等人已经潜逃到了意大利,正准备经由海路逃往非洲。”
受到林恩的情绪带动,尤其是第二项命令显然是有利于帝国复兴的大手笔,塞洛特也亢奋起来:“好,这些很容易办到,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乐观积极的情绪很容易让人亢奋,尤其是在喜讯突降的情况下,而林恩可不是一个轻易兴奋过头的人,走到露台呼吸了新鲜空气,他很快冷静下来,让坦泽准备了几份地图和信函,利用自己在参谋部工作时练就的基本功伪造虚假的路线图和机密信函,一旦盟军在逃跑者随身携带的物件翻出这些东西,他们会以为戈林一行人的真实以图是逃亡瑞士和潜居在那里的第三帝国残余党羽会合,以期利用纳粹高官们秘密储存在瑞士银行的大笔资金转移到西班牙或是南美过上超级富豪的生活——而不是返回德国重召旧部。